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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典猜的没错,这名鹿家子弟叫做鹿怀休,确实出自旁系,爷爷曾是北策军副帅,正四品上,没跨过三品那道龙门。
鹿家开枝于保宁,散叶于西府北庭,东线也偶有建树,在大宁边军中,鹿家根基最深,中高层武将数量庞大,可惜的是,自从李季同任相国以来,频频打压武将,使得当年的开国将种子弟地位一落千丈,两家也因此产生裂隙。
鹿怀休和鹿怀安长相神似,高头大马,身宽体阔,狮鼻尤为醒目。
打量完屋里的二人后,并不眼熟,衣袍配饰也没瞧出贵气,鹿怀休一脚踩在绣凳,面目阴沉道:“之前不是有人在说我鹿家坏话吗?说,怎么不说了,接说着呀!”
一柄虎头匕首插入桌面。
尾部轻颤不停。
周典指向李桃歌,一本正经道:“是他说的,与我无关。”
惨遭嫁祸的少年傻了眼,直勾勾盯着好大哥。
鹿怀休将矛头转向李桃歌,闻到屋里散发出的酒香,瞪眼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喝了些马尿,自认为天是老大,你成老二了?!今日剁你几根手指头,给你长长记性。”
鹿怀休也喝了酒,脚步摇晃,口中散发着酒臭味,约莫中午就在痛饮,他抄起虎头匕首,顺着少年刺去。
“且慢!”
周典眼疾手快,叩住对方手腕,笑盈盈道:“鹿大人,你不知道他是谁吗?”
鹿怀休顶着六品武散官头衔,是官家人,这声大人倒也贴切。
鹿怀休阴沉笑道:“永宁城的贵人,我见过九成,他面生的很,是谁家的公子少爷?”
身为庙堂中人,八面玲珑是必备才能,这二人既然知晓自己是鹿家子弟,还能悠然自得坐在那里,想必有所依仗。可再大,也大不过皇室宗亲八大世家,四位皇子年纪最小的二十多岁,跟这少年不符,极有可能同为八大家族中人,对方又出言不逊在先,只要占住了一个礼字,不愁打不赢官司。
于是这匕首只是虚张声势一下,没使出见血的力道。
周典正要道明李桃歌身份,突然手肘被掐了一把,周典会意,含笑道:“这位公子,是柴子义柴大人的小舅子。”
鹿怀休突然放肆大笑,笑到眼泪都流出来几滴。
柴子义凭借亲妹妹的恩宠,皇宫行轿,身披朱紫,看似是红极一时的重臣,可一个天章阁大学士,并无实权,又是根基薄弱的新晋门阀,在八大世家眼中,无非是跳梁小丑而已。
柴子义有一妻一妾,趁着李白垚入狱的时机,妄想染指嫡女李若卿,结果李家付出一个庶子流放的代价,李白垚非但没有定罪降级,反而摇身一变成为右相,这可让柴子义傻了眼,本想欺负落水狗,结果人家飞黄腾达入了凤阁,娶也不是,不娶也不是,吊在空中下不来台。
于是柴子义亲自跑到李家悔婚,成为皇城最大的笑柄。
鹿怀休咧嘴大笑道:“我他妈以为是谁家的大少爷呢,柴子义的小舅子?啧啧,算起来也是皇亲国戚呢,好大的威风。听说柴大人娶了两个老婆,至少有七八位小舅子,你呢,姓甚名谁,好给爷们长长记性。”
李桃歌脸色难看。
若卿如果嫁给柴子义,岂不是成了真的小舅子?
虽然鹿怀休没有指名道姓,可他嫌臊得慌。
周典也明白玩笑开大了,暗自生出悔意,拨开衣袍,露出梅花卫金章,沉声道:“鹿大人可以息怒了吗?”
鹿怀休瞧见那枚徽章,瞬间呆住,收起嘲笑姿态,一字一顿道:“梅花金卫!”
梅花卫分为金银铜三卫,铜卫级别最低,只是负责监察六品以下官员,银卫监察六品到三品,金卫甚至可以监察一品大员,鹿家子弟多在北庭西疆,听闻六大都护府调换消息,司察监的成立,矛头直指边军将领,所以对于梅花卫忌惮颇深。
周典起身抱拳道:“适才言语冒犯,是在下喝多了酒口误,还望鹿大人海涵,这间厢房当作赔罪。”
他怕的不是鹿怀休,而是担心少年心事。
“鹿将军,怎么还没摆平啊?难道里面藏着姑娘,你在饮露啄豆呢?”
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紧跟着走进来一名瘦到皮包骨头的家伙,吊角眼,眉毛稀疏,多病短寿之相,拎着一头二百多斤的猞猁。
吏部侍郎邹思远之子,邹明旭。
李桃歌看向邹家公子,邹明旭也认出了李家少爷。
两人各自一呆。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李桃歌攥紧拳头。
姓邹的小子心胸狭隘,阴狠毒辣,只不过吵了几句嘴,竟然花重金,指使两名无极境高手,跑到西疆刺杀,若不是青姨施以援手,恐怕现在李家多了个傻子少爷。
邹明旭也不好过。
李白垚入阁后,联同萧文睿,将吏部右侍郎邹思远权力架空,只负责厨灶银钱,根本无法干预官吏的任用选拔。吏部之所以成为六部之首,就是有随意任免官员的大权,把邹思远封死,这样一来,侍郎还不如底下的郎中。
起初,邹思远还满头雾水,不知哪里得罪了两位顶头上司,后来听说自己儿子曾经侮辱过萧文睿,一气之下,把儿子打了个半死,如果得知好大儿雇凶刺杀李相儿子,估计能活生生把儿子给剐了。
邹明旭阴恻恻一笑,冲李桃歌抱拳道:“原来李公子在,怪不得鹿将军徒劳无功。”
鹿怀休疑惑道:“李公子?”
“你不知道?”
邹明旭盯着面如桃花的少年,似笑非笑道:“有眼无珠了吧,这是咱们李相的独子,镇守西疆的功臣。”
鹿怀休打了一个激灵。
不是柴子义的小舅子吗?咋成了李白垚儿子。
幸亏刚才没有孟浪,若是一刀扎下去,自己以死谢罪都算是人家既往不咎,约莫能把鹿家给扎没了。
李桃歌淡定喊了一声,“周大哥。”
周典疑惑道:“嗯?”
李桃歌面露坚毅道:“不是要大闹一场吗?拿这家伙开刀行不行?”
周典开心笑道:“随你心意。”
李桃歌突然挤出一抹诡异笑容,抄起雕刻仕女的烛台,“当了那么多年缩头乌龟,腻了,咱也尝试一下纨绔子弟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