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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风殿外,萧宁渊有些尴尬地抓了抓手背,早先用内力逼出来的毒素竟没有排尽,从昨天夜里开始又出来祸乱,此时手背上出了疹子。他忽然觉得,千寻身上的毒同她人一样,尽不按常理行事。想到此处,他直接喊来了计雁声,让他下山去一趟流霜居。
此时殿中说话声又起,萧宁渊站在门口,听得清清楚楚。沉默了许久的风自在又问了一遍相同的问题:“你真的没有参与此事?”
风绍晏平淡的声音再次响起,他答道:“孙儿确实不知。”
风自在又陷入了沉默。从云梦崖的鬼蜮修罗掌,到祭剑大典上的承影剑,再到今日姬沉鱼死于自己的“千叶飞花”,一切的事情都指向了那个已经死了二十年的不孝子。
当年,他没有找到风满楼的尸体,却认定风满楼确实是死了。众人追到了鬼谷栈道,眼睁睁地看着风满楼被埋入崩塌的落雪中,摔下了万丈悬崖。就算他云影练到了第七重,也无法在众目睽睽下凭空逃脱。何况他们在山下找了整整一个月,只寻回了承影剑。风满楼如此爱惜承影,如果他还活着,无论如何也会回来取走承影的。那时,风自在整日守着承影,他不知道自己想要证明什么。但过了整整一年,承影依旧留在了天门山,风自在想,这个孽子应该是真的死了吧。
他抬头看了看风绍晏,这个孙子的脸上只有鼻子还有风满楼的影子,眉眼应该是随了他死去的娘。风绍晏出生不久就被风满楼托付给风自在了,他对自己的生父应该没有印象,天门山上也不会有谁碎嘴,去给他说风满楼的事情,他更是常年被俞秋山管教着,他没有可能修习失传的鬼蜮修罗掌,更没有机会去接触来历不明的江湖中人。
风自在思量许久,还是说道:“你自己去同你师父说,客居别院的事务你不方便再管,让他换个人替你。”
门口的萧宁渊看不到风绍晏此时的神情,只是隔了一会儿,风绍晏答道:“孙儿这就去办。”
风绍晏走出殿外,与萧宁渊打了个照面。他只是淡淡一笑,喊了声“大师兄”,就退开了。萧宁渊有心劝他,无奈殿中的风自在已经在唤。萧宁渊走了进去,向风自在一礼,说道:“弟子见过燕山派的张掌门,据他所言,江信风确是燕山派第四长老的弟子,人品资质均为上佳,因此才会带来斗剑会切磋武艺。只是他也没想到,江信风居然能与凌花堂的姬长老打个平手。”
风自在颔首道:“这晚辈的剑法确实不错,方才我也看了,要说同姬沉鱼打个平手,恐怕还早了些。他临敌应变的经验在你之上,对凌花堂的基础剑法十分熟悉,因此才能在短时间内立于不败。只是姬沉鱼今日做事实在令人费解,早晨还同你戚师叔口角了两句,没想到竟出了这样的事。你可见过这江信风了?”
萧宁渊道:“见过了。他只说当时被千叶飞花这招震慑住了,等回过神时,姬长老已经将他推开。”
“千叶飞花确实气势弘大……”风自在说到一半顿住了,没再说下去。
萧宁渊又道:“还有一事,弟子觉得蹊跷,需禀明师父。”
“什么?”
“江信风同弟子说起了昨晚霞光阁的事,说是听到了呼喊声,推窗去看,结果见到着了火的庄师兄在前院奔走,前院的草地也跟着着了,还烧出了一片字来。”萧宁渊边说,边看着风自在的神情。
“什么字?”
萧宁渊微微一顿,说道:“冤有头,债有主。”
“一派胡言!”风自在一拍椅背,怒道:“点着了的草地还能烧出字来,难不成是庄建义自己特意做的?”说着,他又闭上嘴,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还有别人看到了?既然有字,为何你昨夜没看到?”
萧宁渊答道:“弟子问过桐山派的弟子,皆说未曾看到。燕山派弟子倒是有被惊动了出来看的,只说确实是烧了草地,没注意到字,之后桐山派的弟子四处找水,有的跑出了院外去找。后来别派弟子被惊动了,就进了院里帮忙灭火。弟子赶到的时候,前院已无法辨认痕迹。”
风自在闭眼想了会儿,才道:“此事你知道就行了,想办法查明了,莫再说出去,以免以讹传讹,最后又传出什么妖言来。”
“是。”
由于姬沉鱼是死在比武台上,况且众目睽睽之下,她是自己行动,死在了自己的成名技下,与人无尤。凌花堂的堂主同姬沉鱼一向不和,见人死了,也未多做追究。因此午后的斗剑会依旧按计划进行,但在场的人多半都在议论风满楼鬼魂索命之事,有些知道姬沉鱼旧事的,也借机搏一搏眼球,将一段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故事讲得跌宕起伏。也有人对姬沉鱼一生的情人如数家珍,暗讽她□□立牌坊,明里对风满楼念念不忘,实则四处留情,是个□□□□。
千寻正同阿凌说话,听了一耳朵流言蜚语,当即对李随豫笑道:“女子四处留情便是□□□□,男子四处留情就是风流倜傥。我看这风满楼同姬沉鱼倒是很搭调。”
李随豫听了一笑,却说了不相干的话:“男子有四处留情的,也有从一而终的,你挑的时候可要看清了。”
桑丘不以为然,说道:“小风就是风流倜傥,那是天生的。老子当年也嫉妒他,可小娘们就是喜欢他这个调调。但小风却是个从一而终的,自从娶了柳家妹子,便是千好万好,恩恩爱爱,肉肉麻麻。”
因了阿凌的关系,韩洵武的座位就挪到了千寻等人的旁边,又因了韩洵武的关系,沈南风同沈伯朗也挪了过来。这下,敬亭山庄挨着四象门的坐席,却独独不见荀二的影子。其他门派有不少好奇的,过来询问四象门如今谁管事,也有像三清门这样的,远远看着,明明很好奇,却也没派人过来。
沈南风见了桑丘,自然又要问起白谡。桑丘向来不耐烦同人客客气气文绉绉说话,只是心不在焉地答道:“他还欠着老子的酒钱。等老子找到他,非剥了他的皮。”
千寻暗叹一声,桑丘大爷又开始胡言乱语了,这话若是让白谡听到,恐怕就不是含笑半步癫这么简单了。
她看了看台上打得难分难解的两人,叹道:“上午才死了人,下午还这么有精神。他们倒是一点也不怕鬼魂索命。”
李随豫笑道:“斗剑会每五年一次,来的人只多不少,你以为是为什么?”
“不是说有前辈指教,终身受益么?”千寻奇道。
李随豫摇了摇头,道:“这只是其一,但前辈指教未必非来天门山,各派都有剑术大家。”
“你说是为什么?”
“你可知道江湖武道榜?”李随豫不答反问。
千寻道:“嗯,璇玑阁的江湖武道榜,刊载天下武者名姓及其成名技,由阁主愁予先生作序,评天下武术的高低优劣,论江湖侠客的品性德行。”
李随豫笑道:“嗯?这你倒是知道。”
千寻答道:“我师父说,武道榜就是个屁。专将人分帮划派,品头论足,同长舌妇无异。”
李随豫听了一愣,随即失笑,道:“令师真是见解独到。不过武道榜对江湖自有价值,喜好虚名之人不在少数。这也是斗剑会回回人满为患的缘由。”见千寻不解,李随豫接着道:“每次斗剑会结束后,璇玑阁都会更新榜单,依照各派在斗剑会上的表现,重新排名。是以众人皆不愿错过露脸的机会。”
千寻疑道:“这斗剑会上能露脸的毕竟还是少数,江湖中人何其多,璇玑阁怎么就敢打包票说自己的榜单无误?何况在座的几位掌门都未下场,难不成他们还上不了榜单?”
李随豫笑道:“斗剑会不过是个参考,自然不会如此局限。我想,你若亲眼见了璇玑阁武道榜,应该就会信了。”
台上正好轮到天门山沈季昀上场,敬亭山庄的弟子见到二公子,立刻欢呼打气,沈南风和沈伯朗也认真地看着台上。轮到对手上场时,却听一声娇叱,一少女紫衣劲装,翻身上台,手里的长剑出鞘,抖了个剑花,一双丹凤眼自成风情,柳眉一挑,当即扬声说道:“白驹山庄王碧瑶,领教沈师兄高招!”
台上的沈季昀微不可见地一哆嗦,随即面色如常,朗声道:“请!”
台下桑丘立刻笑了起来,肩膀一推沈南风,道:“哎,这是你儿媳妇儿?”
沈南风无奈一笑,答道:“王姑娘温婉聪慧,可惜季昀……”他说着摇了摇头。桑丘立刻会意,嘿嘿一笑,说道:“你们家也就这个老二有点意思,比起你和你这个一根筋的大儿子要好出许多。”
沈南风不去接他的话,沈伯朗很识趣地别开头,看着台上。
台上过招如何,暂且不说,就在众人哄笑之时,计雁声忽然鬼鬼祟祟溜进了四象门的凉棚,背后还藏着东西,见到了千寻,立刻附在她耳边说话。千寻听罢,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神闪烁,只是将左手摊开,说道:“拿来。”
计雁声立刻将身后的食盒恭敬奉上,嘿然憋着笑。他以为自己憋住了,其实脸上肌肉都扭曲了,怎么看怎么怪异。
千寻将食盒打开一条缝,看了看,朝他点点头。计雁声立刻面带喜色,跑了出去。
李随豫将头凑了过来,问道:“这是什么?”
千寻将食盒往他面前一摆,揭开盖子,顿时螃蟹的香味溢出,凉棚下的人都看了过来。桑丘大喊一声,爪子已经伸了过来。
千寻提筷子向他手背一敲,却没止住他偷食的爪子,一把抓去了两个白嫩嫩透着橙黄的蟹粉汤包。阿凌也跟着咽了口口水,声音大得众人都听到了。韩洵武立刻作色,刚要开口责骂,就听千寻说道:“阿凌,快尝尝,流霜居的蟹粉汤包,一钱银子一笼的。”
凉棚里的众人一时被蟹粉汤包吸引,没再去看台上的沈季昀。一笼不过六个,桑丘抢走两个,阿凌吃了两个,千寻请韩洵武吃了一个,最后一个给了李随豫。李随豫诧异道:“你自己不吃?”
千寻笑着眯了眯眼,摸了摸挂在胸前的右臂,道:“螃蟹是发物,我现在吃不得。”说着,她冷冷地看向比武台旁的萧宁渊,计雁声正绘声绘色地同他说话。她又说道:“对,我现在闻得,吃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