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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俞秋山挥剑,千寻急忙高呼:“俞长老!如果寒鸦死了,俞琳琅的下落就再没人知道了!”
俞秋山停了手中的剑,俯身看着千寻,沉默了片刻,说道:“你果然和他是一路的,死到临头还想救他。”他微微一顿,又道:“苏大夫,你冒充涵渊谷的人,混入天门山,向众人下蛊,真的是要为风满楼报仇么?”
这话原本是千寻问叶笙歌的,现在却从俞秋山的嘴里说了出来,真是讽刺极了。俞秋山会在这里,是因为他根本没有走远。断开的绳索是他方才切断的,等的就是这一刻。但千寻应变及时,居然挂住了木架,这一点却是俞秋山没想到的。
寒鸦听到了风满楼的名字,微微一动。千寻抬头看着俞秋山,反问道:“俞长老既然怀疑我,为什么不索性将我抓回去审问?”
俞秋山却道:“抓你回去,所有人的性命都成了你的筹码,我为何要将众人置于险地?”
“那你不怕我现在就让你发病么?”千寻说道,“俞长老,你就在我面前,如果是我下蛊,你现在就会死得很难看。”
俞秋山却笑了,说道:“可你现在做不到。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的,但我确定,以你现在的情况,你无法操纵蛊虫。你看,就算我不动手,这段木头也快断了。你自救不暇,已经没有办法对我下手了。”
千寻的右臂隐隐作痛,挂在身上的寒鸦似有千钧重,勒得她喘不过气来。寒鸦似乎也发现了,手臂微微松动,却带动着千寻摇晃起来,上面的细丝更深地切入木头中。
俞秋山索性将剑收了回去,袖手看着千寻。千寻心思急转,想起了临风殿中孟庭鹤与风自在的对话。孟庭鹤的怀疑是从俞秋山那里来的,因此俞秋山早在自己被寒鸦挟持时,就不相信,所以才会去而复返。她默然片刻,忽抬起头来,向着俞秋山道:“看来一切都没能瞒过俞长老。刚才长老问我,是不是真的要替风满楼报仇。”她微微一顿,面上露出了些悔恨的神情,眼睛也湿润起来,说道:“我不过是按照风满楼的指示行事罢了,想要报仇的人是他自己。”
此话一出,俞秋山的面色变了,他冷冷道:“满嘴胡言,风满楼早在二十年前就死了,你这个后生小辈连见他一面都没可能。”
“胡言?我哪里胡言了?”千寻两眼一眨不眨,任由眼泪从她眼中流出,带着三分慌乱,三分委屈,十分认真地说道:“风满楼确实还活着,随豫也是见过的。我们俩进山采药时,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山洞,在里面遇到了一个自称风满楼的人。我那时还不信,可他用鬼蜮修罗掌打伤了我,还威胁随豫。到现在我肩上还留着掌印呢!俞长老,你别不信啊,要看看么?”说着,她正打算去解衣服,可唯一能动的手还抓着救命的细丝,右手更是不能动弹。她尴尬地看了看俞秋山,抽了抽鼻子,道:“好像现在看不了。”
俞秋山却冷冷道:“强词夺理。你身后的那人也会鬼蜮修罗掌,难保不是你们内讧,被他打伤的。若风满楼当真还活着,他怎么不自己出来报仇,却要假手于你这个晚辈?”
千寻叹了口气,幽幽道:“他的腿断啦,走路都不行,山洞也出不了,整个人弄得十分邋遢。我问他在山洞住了多久,他也说不清,只说这么多年没有见到过一个人,若非我这个后生晚辈闯进去,他只怕要在洞里孤独终老了。”见俞秋山还不信,千寻只好用下巴指了指寒鸦,道:“我也是昨天才知道,寒鸦是风满楼以前收过的徒弟。他的那套半吊子的鬼蜮修罗掌还是风满楼教的呢!哎,俞长老,你就行行好拉我们上去吧,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要不是风满楼说,事成后会将鬼蜮修罗掌教给我,我也不会这么卖力下蛊,拼命帮他找仇人了。寒鸦算起来还是我的师兄呢,我才会想要救他。”说着,她转头看着寒鸦,泫然欲泣地问道:“对吧,师兄?”
寒鸦没吭声。俞秋山面色阴沉地说道:“既然你见过风满楼,他又怎么会连自己的仇人都不知道。苏大夫,你编的故事确实精彩,可惜木头就快断了。”
千寻急道:“别!别!风满楼他脑筋不清楚,连自己在洞里困了几年都不知道,哪里记得清楚仇人是谁。他只记得桐山派庄家的那两兄弟给他使坏,连姬沉鱼的事情还是我给查出来的。他说起话来颠三倒四的,可脾气却不好,夜里常做噩梦,梦里还常说梦话。”
“他说了什么?”俞秋山问道。
“断断续续的我也听不明白,似乎是有人在追他,他拼命地跑,却被打断双腿,跑着跑着就掉了下去,接着就醒了。我问他是不是梦见了仇人,可他老想不起来是谁。俞长老,你要相信我!对了,我带你去见他!那个山洞我还记得,你亲自去问他就知道了!”
被切开的木头摇摇欲坠,千寻看着晃动的细丝,焦急地向俞秋山求饶。俞秋山眼中闪过阴鸷,转瞬即逝,他忽然跃上木架,蹲身去解上面的细丝。木架吃了他的重量,摇晃的愈发厉害,千寻惊呼一声,接着,细丝连着匕首被解了下来,俞秋山手上一用力,带着匕首跃回栈道上,另一端的千寻和寒鸦也被甩了上来,摔在栈道的木地板上。
俞秋山将匕首收了起来,一指点在千寻的身上,千寻立刻瘫软下去,神智却还清醒。俞秋山向着寒鸦冷冷道:“背上他。”又向千寻道:“带路。”
寒鸦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开手上的剑,他行动迟缓,身上又添了新伤,前襟早被血水浸透,因穿了黑衣并不明显。刚才挂在千寻身上时,血水染上了她的月白色外袍,看上去倒像是千寻受了重伤。外袍是李随豫的,穿在她身上都盖到了膝窝,能看出缎面的丝线很好,在山岩上研磨碰擦也不脱线。
寒鸦用剑支起身体,伸手将千寻拉到了背上,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俞秋山似乎毫不担心他手上还拿着把凶器,收走了千寻的匕首,却没有提出让他扔掉剑。
寒鸦动了动,背脊却一阵僵硬。此刻背着千寻,再迟钝也能觉察出她是个女子,他神情漠然地向前走去,脖子上却吹着千寻喘出的热气,不知不觉耳朵就烫了起来,背后的躯体温热柔软,稍稍一动就会向下滑去。他向上掂了掂,可惜左手使不上力,只好前倾了身体让她伏着,右手时不时回托一下。
寒鸦背得吃力,千寻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全身上下都像是被抽了筋一样,连脖子也支不起来,歪头靠在寒鸦的脖子上给他指路,胸口被他瘦骨嶙峋的背脊硌得生疼,眼耳都留意着身后俞秋山的动静,哪有什么心思去注意寒鸦。
出了鬼谷栈道,天已亮了,天空中阴云密布,山中的雾气久久不散。千寻看着眼前的景色支支吾吾了半天,直到俞秋山要作色,她这才想起要去寻找山溪,跟着溪水溯流而上,直到见到红桦林。
这段路千寻和李随豫走了两天,因当时李随豫腿伤刚刚平复,两人走得很慢,若是正常情况下,一天也就走完了。此时寒鸦背着千寻,行进的速度也不快。
一直走到午时,寒鸦已经累出了一身汗,脚下蹒跚,在山道上跌跌撞撞。他倒也硬气,从头至尾没有吭过一声,但面色灰败,眼神也迷离起来。又一次脚下踏空,他带着千寻翻到在山坡上,两人一路向下滚去,走在后面的俞秋山纵身一脚踩住了他的手臂,冷冷道:“起来。”
这次换千寻挂在寒鸦身上,但她双臂也不能动,一点一点地向下滑去,只能由寒鸦将她拖回来,挂回被上,负着她站直身体,却不住地咳嗽,脚下一软,两人又摔了下去。
千寻哭丧了脸,说道:“俞长老,要不歇一会儿吧。这都大半天没有吃东西了,我们谁都熬不住啊。”
俞秋山扫了眼寒鸦失血的面色,一把将两人提起,跃至一处平地,将两人丢在地上,出指点了寒鸦身上的穴道,转身向林中走去。
千寻凝神静听,等俞秋山走远了,她忽然坐了起来,伸手拍了拍衣服上的草叶,揉了揉酸疼的右臂,一回头就对上了寒鸦漠然的双眼。寒鸦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千寻伸手探了探他颈侧,“啧啧”两声,从腰间取出了个小瓷瓶,拈出枚玉色药丸塞到他嘴里,又拉开他前襟看伤。
他胸口原本就过着纱布,此刻已经血红一片,新伤旧伤都被撕裂崩开,浸透的纱布已经吸不了水,血水便从皮肤上蔓延开来。千寻皱了皱眉,替他点了穴道止血,摸了半天找出瓶金疮药来,却听俞秋山的脚步近了。她飞快地将药粉撒在他伤口上,也等不及重新包扎,掩上衣襟,收起瓷瓶,伏倒回了原来的位置。
俞秋山回来,往地上丢了几颗野果,出手解开两人上身的穴道,坐在旁边的山石上闭目养神。
寒鸦坐起身去拿野果,拼命地往嘴里塞去,飞快地嚼着。千寻也捡起一颗,坐直了身体靠在山石上,将野果在衣襟上擦干净了,才细嚼慢咽地吃起来。
俞秋山静坐调息,似入定了一般。千寻咬着野果,忽然问道:“俞长老,你怎么就不问问俞琳琅的下落呢?”
俞秋山没动,像是没听到一般。
千寻又道:“唉,萧宁渊没告诉你吧?俞琳琅和我结过梁子,来天门山的路上总给我穿小鞋,我又是个特别记仇的。你说,俞琳琅要是落在我手里,会怎么样?”
俞秋山依旧不为所动。
千寻叹了口气,幽幽道:“寒鸦师兄,你说奇怪不奇怪。这俞长老为了找自己的女儿,对你是百般摧残,可你那张嘴像是上了锁一样,死活不肯说。现在我们俩的命都在他手上,他反倒不提了,就知道一个劲地催我们快走。难不成风满楼才是他亲生的,俞琳琅是捡来的?”
千寻这番话说得挑衅,俞秋山终于睁开眼,却只是冷冷道:“吃完了?那就上路吧。”
俞秋山始终没有解开千寻下身的穴道,想来他还记得千寻夜闯松风阁的事,能够悄无声息地潜入天门山,轻功必有过人之处。他做事谨慎,每隔一个时辰就会重新给千寻点穴。之所以留着行动不便的寒鸦,一方面是为了让他代步,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对千寻多一些牵制,从栈道时他就发现,千寻找来就是为了救寒鸦。但寒鸦的伤势比他想象的还要重,一直走到了天黑都没能找到红桦林。寒鸦走得慢,走山路更是常常跌倒,耽误了许多时间。有一次千寻还带错了路,他们只能沿着山溪回去。
终于,俞秋山忍无可忍。一脚撂倒了寒鸦,带着千寻滚落在地,他持剑指着千寻,说道:“再错一次,我就割下你的一只手。”
“哦。”千寻哼了一声,在寒鸦将她拉起时,嘟囔道:“我也就去过一次,怎么可能记这么清楚。”俞秋山怒目而视,眼中渐渐泛起杀意。千寻连忙讨饶陪笑,说道:“我尽量,尽量。”
寒鸦背好了千寻,俞秋山已经愤恨地带头往山下走去。千寻忽然手指一动,附在寒鸦耳边说道:“跑!”
寒鸦立刻转身,向山上跑去。脚步声惊动了俞秋山,俞秋山转头,面露凶光,冷笑一声,身形一闪追了上来。
千寻立刻回身,指尖弹出两枚银针,俞秋山侧身避开,身形却毫无受阻。凝雪漱玉丹的药效确实好,寒鸦此刻不仅恢复了内力,血也完全止住了。他负着千寻在山岩间奋力腾跃,千寻则时不时发出暗器。
然而,寒鸦虽恢复了内力,体力却不足,失血过多也让他精力难继,没跑出多远就阵阵眩晕。俞秋山的云影身法也是苦练过的,在山间奔跑如履平地,很快追上了两人。他横劈一剑,带出锐利的剑气,袭向两人的后心。寒鸦小腿一软,一头栽了下去,带着千寻跌在□□的山岩上,再次一路滚下。千寻闷哼一声,没了声音。寒鸦连忙将她捞到了怀里,手臂护在她的头上,任由下滚的势头将他们摔入了一片杉树林。
这番折腾,寒鸦胸口的伤又裂开了,他面前支起身,但千寻因方才被硬石撞到了后心,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双眼紧闭,眉头拧到了一块。
俞秋山正从山坡飞快下滑,寒鸦立即起身,一把将千寻夹在腋下,足下发力,在林中奔跑起来。伤口处温热的血流贴着皮肤滴下,两腿重得像是灌了铅。他明明可以丢下千寻,也许还能换来一线生机,可却鬼使神差地带上了她。他知道,带着她,也许两个人都会死。
忽然,他眼角扫过一处矮丛。他停住脚步,耳中听着俞秋山的脚步声,飞身掠向矮丛,脱下千寻身上的外袍,将她塞了进茂密的枝叶间,从地上抓了把落叶洒在上面,接着,闪身到了离矮丛十步开外的树上。刚站定,俞秋山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