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青浼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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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兽会比赛一共分为十场,比赛规则简单粗暴,谁先被揍趴下了或者直接被揍下台就算输,十场比赛结束,哪一方赢的场次多,就算哪一方赢。

    赢得一方会有无伤大雅的小彩头,几匹良驹骏马或者精致上等的器具用品,往往都是直接收到那些个彩头就分发给参与兽会赢得了场次的勇士了,所以按照道理来说,这不过就是个促进两国人民友好和谐的节后娱乐活动——但是介于大家都是要面子的人,所以每一年都是卯足了劲儿在这上面下功夫。

    白术第一次听说“兽会”这个词时,还是某天在训练,跑得气喘如狗整个舌头都耷拉到了嘴外,正想要找个地方蹲下就赖着不走了,却听见纪云在旁边吆喝着骂,说他们这群烂泥巴扶不上墙的就等着在今年兽会上丢人现眼吧。

    白术一直觉得做人么,得失心这么重是不对的。

    “重在参与嘛。”

    “闭嘴。”

    “……”

    以上。

    这会儿,当君长知绕过长长的“斗兽台”来到白术跟前的时候,台子上已经有了第一场比试的人,西番国那边上的是那天被云峥直接打趴下的那个胖子和尚,大商国这边上的是飞熊卫的一个哥们——别看那胖和尚在云峥的面前毫无招架之力只剩下跑路的份儿,但是这会儿跟那实力相当的人打起来,却还算颇有看头,手中大杖甩得虎虎生风,砸在地上呯呯作响,若不是见过他屁股朝天趴在房顶上的蠢模样,可能就连白术都要以为他是个什么不得了的高手。

    而就在这片刻走神的空当,等白术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该做的事应该是跑路时,一抹绯红色的身影已经结结实实地挡住了她的去路,来者身穿文官正三品官员朴子,这会儿头上的璞头已经取下,黑色长发倾泻而下垂于肩后,他双手拢着袖子,正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这目光看得白术浑身不自在,背后仿佛有个看不见的小人在拿着针刺扎她,恨不得这时候有个人把她喊了去帮忙扛东西——扛啥都行,把天德帝扛起来扔出去都没问题——可惜白术看了看周围,每个人都在各忙各的,要么就是比武刚开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台上,最终她只能悻悻地收回目光,努力让自己听上去很正常地对面前的年轻大理寺卿说:“君大人不看比武呐?”

    君长知闻言,也不说话,只是微微低下头稍稍凑近了白术,像狗儿似的嗅了嗅鼻子,而后淡淡道:“山泉硫磺味。”

    “……”白术被他说得愣原地,想了想点点头,“咱们都尉府有从山上引下来的室内温泉,昨日我当差在屋顶上蹲了一宿,想着去去身上的寒气,就去泡了泡——”

    白术话还未说完,君长知便不急不慢地打断了她:“这样的味道,西决身上也有。”

    白术:“……”

    此时此刻,白术算是真的明白过来什么叫眼前一黑,在心中把西决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应当用什么理由搪塞过去,就在这个时候,君长知做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动作——他居然主动伸出手,抓住了白术的手腕。

    白术微微一愣。

    下一秒就被拽离了舞台,一路被君长知抓得跌跌撞撞地往那人烟稍显得稀薄的地方走去——因为这会儿大家都在看比武,台上的飞熊卫正好一脚踹上了那胖和尚的肚皮,周围的人喝彩声不断,一时间居然没人注意到他们。

    白术被君长知拉到了假山后面,这地方相比起比武台附近显得清净了许多,喝彩声掌声似乎都远远地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的似的……

    白术定了定神,却还没等她来得及说话,便听见君长知用那清冷的声音说:“你当真是好龙阳?”

    白术:“啊?”

    白术猛地抬起头,却在这时君长知已经没有再给她震惊的时间,只是自顾自地说:“我只当你平日里傻了吧唧是年纪小,索性让着你,又因你是我点了头从那西北偏远地方带回来的小孩,所以对你也是诸多容忍,却没想到你如此分不清轻重……”

    “?“

    白术抬起头,果不其然看见君长知神色漠然,那模样,愣是将白术已经到了嘴边的辩解给憋得活生生吞回了肚子里,这会儿,她靠在假山上,抬起头像个傻逼似的看着面前的大理寺卿,劈头盖脸便被一通训斥,却像个孙子似的连回嘴的机会都没有。

    “他们说你好龙阳,说也就说了,年轻的时候,有那么些个不同寻常的爱好也无大碍——但是你选择对象的时候,至少也要弄明白人家到底是不是对你真心……”君长知一边说,一边看着白术,顿了顿,片刻后,“世界上男人这么多,你为何偏偏看上个西决?”

    神马?!

    白术微微瞪大了眼:“我……”

    “你怎地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你是万岁爷身边的锦衣卫,知道多少皇家的秘密,却最后连通一名西番人厮混在了一起——”

    “你……”

    “当真是脑子进水了你,”君长知说到此处,似乎真的动了气,连带着面色也难看了些许,目光从面前这瞠目结舌的矮子锦衣卫脸上扫过,却直接将这样的表情纳入了“心虚”的队伍当中,不等对方辩白,便继续道,“现在这西决本就蠢蠢欲动想要拿我大商国神兵营火铳设计图,锦衣卫奉旨配合大理寺查办此事——消息不断走漏本就怀疑其中还内应从中作祟,你倒是好,大摇大摆地跟西决就这样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是生怕人家不知道你们俩那些个见不得人的关系?”

    白术:“……”

    白术想问她和西决能有什么狗屁见不得人的关系。

    后来想了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真是有。

    可是,她也不能什么都不说就任由君长知误会啊,这么想着,白术低下头,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瓣,却在沉默了半晌之后,只是特别苍白无力地解释了一句:“我跟他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话语刚落,下巴就被挑起,白术被迫抬起头对视上君长知那张冰山脸。

    “我想象的是哪样?”

    “……”

    君长知停顿了下,目光在她那湿漉漉的发鬓上转了一圈,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之前泡出来的温泉水还是压根是她出了汗,片刻后放开白术,浅浅地皱起眉:“你年纪尚轻,身材又矮小,就这样跟西决厮混在一块,当心弄坏身子。”

    这话说的够含蓄,但是白术听懂了——这会儿她只觉得好像有那么一个人举着一桶凉水给她从头到脚地扣了下来,哗啦一声浇湿弄了个透心凉,秋风一吹,浑身都冷得哆嗦。

    脑子里嗡嗡地想,不知道怎么地就像是走马灯似的忽然闪过她第一次遇见君长知时候的情景,那时候她被一群刁民塞进猪笼里准备扔去填河,却看见这人骑着高头骏马仿佛天神一般从天而降……

    后来他教她骑马。

    后来他同她一块儿调查陆双的案。

    每天毒舌毒舌毒舌嘴巴说出一句话就能气死人,喝醉了酒理直气壮地指挥人嘴贱程度呈一次函数幅度直线攀升,却是旁敲侧击,有意无意地让她看了云峥的卷宗,提醒她注意万岁爷在打得什么算盘……

    这些事情君长知做得顺手,也只是顺手而已。

    光想到这个,白术那个心仿佛一颗巨石落入大海,“噗通”一声闷响后就沉甸甸地入了海中,胸腔里倒是翻江倒海得闹腾得停不下来,各式各样的情绪充数大脑时,最后来来回回就这么一个想法缓缓地浮现在白术的脑海中:完了,我他妈好像真的喜欢上这死太监了。

    白术深呼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显得冷静一下,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下——再一下——将各种各样压制怒火的方式试了个遍,她却发现自己华丽地压制失败了,于是这才猛地抬起头,一双眸子死死地瞪着面前的大理寺卿,半晌,这才咬着后槽牙,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你把我当什么看了。”

    白术瞪着君长知,只觉得那张漂亮的脸蛋现在看上去着实可恶得很。

    君长知也是被她这副恨到了极点的表情看得也是一愣。

    良久,他浅浅皱起眉,拢了袖子缓缓道:“本官只是提醒你,凡事务必——”

    “闭嘴!”白术吼道,声音都有点儿变了调,“你知道个屁!”

    “无论如何,你与那西决的事情总是铁板上的事实——”

    “我喜欢你。”

    白术面色苍白地打断了君长知的话。

    然而就在她开口的同时,在他们身后忽然响起了一声“呯”地炮火点燃的巨响,那声音就在他们身后的偏院里,震耳欲聋——这是兽会第一场比试结束的信号声,当这声音在天空中久久回荡,在比武台那边,也传来了欢呼声与掌声。

    不知道是谁赢了。

    不过白术才不关心。

    这会儿她像是虚脱了似的,手软脚软,满脑子都是“我说了什么”。

    抬起头,看着这会儿浅浅蹙眉瞧着自己的大理寺卿,她恨不得就地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再也不要出来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