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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柔她们吃完了蛋糕,注意力又放回了唱歌上,一直操控着点歌机的小周扬着一个话筒,冲着谢芷默的方向喊:“默大,这首是你点的吧?”
屏幕上是杨千嬅的一首老歌,《再见二丁目》。
谢芷默只好暂时放弃了她的耳环,去接话筒。
她自小耳濡目染学乐理,老歌的曲调又最动人,唱腔带着情绪,轻柔韵致的声线,绵软标准的粤语发音,林夕的词句在她的歌声里更显得缠绵。
“原来我非不快乐,只我一人未发觉。如能忘掉渴望,岁月长,衣裳薄。无论于什么角落,不假设你或会在旁……”
聂子臣听得出神。
或许他不出现,她终有一日也会发现,岁月长,衣裳薄,没有他的日子也非不快乐。
可是怎么办,他想参与她的下半生。
手机突然振动。聂子臣看了一眼屏幕,出门去接听。
谢芷默唱着唱着,余光瞥见他拿着手机推门出去,唱错了半句词,才重新找回了调。
走廊上,聂子臣背靠身后隐隐约约的伴奏声,接起电话。
一接通故作冷酷的稚音就传了过来,语气不无得意:“子臣哥哥,听说你往我那里要了人,去给她送蛋糕了!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哦!”
聂子臣声音不带情绪:“小家伙,我们的账还没有开始算。”
“啊?”在电话那头努了努嘴,一脸忿恨,“你敢说你现在不开心吗!你居然还要跟我算账!我以后不管你了,你去娶二叔家那头母老虎吧!”
“行了,以后不要擅作主张了,乖。”
还在张牙舞爪,一副“你不满意吗你居然不满意你明明满意还不承认”的样子。
聂子臣转身透过包间的玻璃门看那个正低头浅唱的人,渐渐弯起嘴角:“是,我很满意。”
挂了电话,他没有进包间,而是去洗手间清洗那个沾了奶油的耳环。
再回去时,一首歌已经唱完了,谢芷默又被灌了几杯红酒,连脖子都有些微微泛红。饭局上喝的后劲也上来了,她的眼神开始不清明,嘴角带着个微醺的笑,来者不拒地喝。
他见状把她拉出来,替她拿了主意,想要带她先行退席。小周他们露出为难之色:“这样不好吧,等下大伙儿把老大送回去得了。”
没想到小柔在他胳膊上偷偷拧了一下,冲聂子臣嘻嘻地笑:“没事儿,那就麻烦领导啦~”小周刚想发作,把她挤眉弄眼地扯了回去,直到聂子臣都带着人走了,小柔才放开他。
他大吼:“你算怎么回事儿啊!孤男寡女的像话吗?”一屋子的人都看了过来,另外几个人也附和了几声“就是”。
小柔恨铁不成钢:“我能随便让人把默大带走么?这不是我上午刚见过吗?什么投资方代表,根本是个幌子,他们两个准有一腿!”
小周如梦初醒骂了一声:“卧槽,敢情你刚才都是装的?”怪不得还起哄吹什么破蜡烛!
小柔高深地笑,这么用心良苦还不都是为了默大的终生幸福吗……
在座的这会儿都心照不宣地闭嘴,该唱歌的唱歌,该喝酒的喝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去了。
※※※
被议论着的谢芷默醉得半昏半醒。
她酒品很好,喝醉了不发酒疯,只知道笑,整个人像只考拉一样团在扶着她的人怀里,跌跌撞撞的,却异常地固执,想要自己走路。
聂子臣一路把她扛进车,地下车库只有一盏白炽灯亮着,照亮他的表情。他插了车钥匙,却没有去拧,调下了座椅,回身静静地看着躺在后座上的人。
她朦朦胧胧地半睡半醒,脸颊红红的,嘴角还挂着甜滋滋的笑,有种无知无识的甜美。昏暗的光线下,她睡得这么安宁祥和,让人不忍心打扰。
聂子臣这么欣赏了一会儿,正人君子地把她送到她妈妈楼下。可是下车想去扶她的时候,却犹豫了。
他站在楼下仰头看了一眼她家的窗口,已经没了灯光。她妈妈视他如洪水猛兽,要是他今晚把喝得烂醉的她扛上去,估计她明天又要气得牙痒地找他算账。
这么一想,正人君子也当不成了。
聂子臣低笑着摸摸她的脸:“谢芷默,我现在是搜出你的钥匙摸黑进你家,还是按门铃吵醒你妈让她来开门?”
谢芷默被脸上又热又痒的触感弄醒了,迷迷糊糊的:“嗯?”
聂子臣用诱引的口吻说:“听不懂没关系,摇个头?”
谢芷默果然摇头了。
好吧,既然你也觉得那样不适合。
聂子臣的心情居然异样的轻快,调头把她送回了自己的公寓那只小鬼头要是知道,估计要吵着来问他要报酬了。
谢芷默早就呼呼大睡,聂子臣把她搬上床安顿好,她随身的手包里传出一阵熟悉的铃声。聂子臣过去拿出她的手机,屏幕上闪动着两个字:林隽。
聂子臣眼神一暗,直接揿掉,随手给通讯录里备注为“妈”的号码发了条短信,然后立刻关机,迁怒似的把她的手机往床头一甩。
身上有被子压着,谢芷默睡梦里觉得不舒服,又醒了过来,眯着眼睛扭来扭去。
聂子臣只不过出去倒了杯水,回来她已经半个身子把自己抛在外面了。收腰设计的白色小礼服紧裹着不舒服,被她扭出了褶皱,看上去十分狼狈。
聂子臣伸手去找她腋窝的礼服拉链,手指刚按上去,又咽了口唾沫伸了回来,重新帮她盖上被子。这么亲密的时刻,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只是如今没有了立场罢了。
她那么薄的脸皮,他要是真下手帮她脱了,她估计这辈子都不想理他了。他这么想着,可还是不住想起方才碰到她胳膊内侧时的触感,女孩子细腻光滑的肌肤,像一块柔软的暖玉,让人难免有些口干舌燥。
他呼吸有些沉,躺上她旁边的被面,静悄悄地看着她。她睡得很不安稳,纤长的睫毛不停地颤,脸颊的酡红消下去了些,变成浅浅的粉,像从前一样可爱。那嘴角仍旧弯着,好似在向他微笑。他也向她笑,可是笑着笑着,睡梦中的人突然哭了。
泪珠毫无防备地从她的眼角渗出来,淌进绵软的枕头里。
※※※
谢芷默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才二十出头,上大四。
她坐在喜欢的男孩子的后座上,连抱紧他都不敢,只能死死地抓住车座稳住身子,脸颊有意无意地碰到他的背,闻一闻他的气息。就好像一只蹦蹦跳跳的,终于碰到一口奶酪的小仓鼠,居然也觉得异样餍足。
谢芷默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窝囊了,好歹也是敢在偷猎贼面前逞过威风的女壮士,在他面前却卑微得连轻轻的一下触碰都紧张万分。
她正埋头陷在深深深深的懊恼里,前座却突然伸过来一只手。
他单手骑车,左手揪住了她的一条胳膊,很自然地往腰际一搭:“要上坡了,抱紧。”
谢芷默愣住了,手臂像是自己生出了意识,唯唯诺诺地环上他的腰。结实的,没有一丝赘肉的腰身,甚至能感觉到薄薄一层纯棉白t下腹肌的轮廓。她小心、又小心地靠近,慢慢地把脸颊贴上他挺拔的脊背,箍紧了双手:“聂子臣……”
女孩子清甜的声音犹犹豫豫地没了下文。
聂子臣笑着问她:“怎么了?”
谢芷默咬了咬唇:“……没什么,喊喊你。”
聂子臣鼻间逸出声朗然的轻笑,像在嘲笑她的畏畏缩缩,可笑音却甜蜜得连他自己都不敢置信。
两人各怀着心事,沉默地上了一个坡。
谢芷默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突然道:“聂子臣。你能不能在学校旁边找一个工作?不用很赚钱的那种,我就是……想经常见到你。”
大脑和心果然是两个不同的器官。她的心喜欢上了这个人,可是大脑告诉她,她大四了,要实习,然后毕业,工作,结婚。她家里怎么可能同意她跟一个连工作都没有的人在一起呢?
哪怕她知道他所有的好,可是她没有办法用那些好来说服除了她以外的人。
这个梦很真实,几乎就是她第一次跟聂子臣说分手的前奏。
她还记得后来的剧情——聂子臣用沉默拒绝了她,问她是不是嫌弃他是个无业游民。她说不是,可两个人还是不受控制地争吵。
他们彼此妥协,又重复争吵,终于有一天,她说了分开。
她颓靡了几个月,最后连自己都受不了,去把他找回来。她带上了自己所有的身份证件,拽着他打了一辆车,直奔民政局,中途被他叫停,把疯狂的她拉了出去。
那是一个车来车往的陌生街边,他抱着她,对她说:“别傻了,芷默,我们分开吧。你说得对,分开对我们都好。”
大脑终究还是战胜了心脏。
可是在梦里,那辆车没有停。
梦里天气很好,万里无云。他们在颁证员的祝福下领了证,一起读了结婚誓词,梦里他读誓词的声音那么好听,一声一声,渺远得让人心脏都抽紧。
“我们自愿结为夫妻,从今天开始,我们将共同肩负起婚姻赋予我们的责任和义务:上孝父母,下教子女,互敬互爱,互信互勉,互谅互让,相濡以沫,钟爱一生。
“今后,无论顺境还是逆境,无论富有还是贫穷,无论健康还是疾病,无论青春还是年老,我们都风雨同舟,患难与共,同甘共苦,成为终生的伴侣……”
※※※
窗外夜幕沉沉,万千灯火一盏亮起一盏又暗。
聂子臣看着她脸上的眼泪,明明还是那副无知无识的容颜,可却一直涩到他心底。
他凑前抵着她的鼻尖,她的气息温热,掺着酒精味和眼泪的湿气。他小心翼翼地替她摘下耳环,和先前那一只一起放在手心,极轻地亲吻她的面颊,咸涩的眼泪滑入他的唇舌间。
熟睡的人却突然开口,轻轻的一声:“聂子臣。”
他的动作僵着,害怕惊醒了她,静静听她喉咙里嗫嚅着破碎的句子,才知道她是梦呓了。也不知是做了什么梦,声音又低又含混,词不成句,语气一会儿甜蜜一会儿悲伤。
只有三个字,他听清楚了。
她说:“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