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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歌向来都很相信自己的直觉,因为那是在千万次交易中练出来的近乎野兽般的本能。也许一时间她说不出个所以然,但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她一路往回走一路回忆之前茶房里众人的言语,想找出到底是哪句话触动了她心中那根示警的弦。
可还没走到家,就在巷口处碰到了许月知、许龙两姐弟。
只见许月知怒气冲冲的拧着许龙的耳朵,亏得许龙那么高大,站出来起码有许月知两个那么壮,可却偏偏弯着腰,低着头任许月知蹂|躏,连多点象征性的反抗也无,只是哇哇的叫着,“阿姐你轻点好不好,耳朵都要被你拧掉了!”
许月知却不理,凶巴巴的说,“拧掉就拧掉!正好!这耳朵生来却听不进人话,要来做什么?”
“耳朵没了,那可是五官不正,将来即便进了殿试也要被刷掉的。”
“就你这德性,还殿试,你先把举人给我考上都不错了!”
……
笑歌对许月知施予许龙的暴力行径早就见怪不怪了,当下也只笑着上前,“阿姐,小龙又哪里惹您生气了。”
许月知还没有说话,许龙先叫嚷了起来,“小妹,快救我!”
“闭嘴!小妹救不了你,就是阿娘显灵,也没得人情讲!”
当然,很快他的求救就被许月知无情的镇压了下去。
笑歌忍俊不禁,对许龙做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许月知气愤不已的对笑歌说,“你知道这瘟生今日有多作死吗?在书院里什么不好学,学人家去州府闹事。要不是钟大婶子瞧见了来向我报信,谁知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原来是“闹游|行,抗议政府”去了,无怪乎许月知这么生气的要把许龙抓回来。
许龙犹自顶嘴道,“这不是闹事,是为民请命!那些无辜烧死的人多惨啊!阿姐你也是看见的,可刘知州不仅不惩治肇事元凶,还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上报朝廷说死了二三十人!剩下的那些冤死的连个朝廷的抚恤都拿不到。我们一班同窗不出来仗义执言,不是白读了那么多圣贤书了吗?”
许月知气不打一处来,松了许龙被扭得通红的耳朵,当头就狠狠打了下去,“你还出息了!圣人还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呢!你怎么又不学呢?你们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去乱闹,被抓进去了怎么办?牢饭是好吃的吗?”
笑歌看小龙的表情就知道许月知的反对起不到任何作用,拦得住今天,保不齐哪日他就又寻机溜出去闹事了。
一腔热血的年轻人啊,看来在哪朝哪代都一样,总是容易不顾一切的冲在前面。
笑歌摇摇头,想要劝慰两句许月知,做个和事佬。
可她突然灵光一现,等等,她似乎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许龙嚷嚷着,“孟曰成仁,孔曰取义,你们女子哪里懂得什么国家大义。”
“我是什么都不懂,我就知道阿娘临终要我好好看顾你,只要我在,就容不得你跟着别人胡闹!现如今外面流言纷纷,火虽然灭了,却指不定还要出点什么乱子,你给我安安分分的老实呆在家。”
是了,问题的关键就正如许月知所说,是流言纷纷,民心紊乱!
从茶房里的茶客到许龙与他的同窗,从死者家属到无家可归的灾民,现在都是群情汹涌,亟待安抚。
不管这场火的起因到底是碾玉坊的意外还是什么主簿家的小舅子肇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现在都很不满。而刘知州虽然这几年官声并不好,灾后的处置也相当被动笨拙,但只要他还不是笨得发指,那么就一定会想办法先平息民愤。
不然,真要任由众人这样闹下去,他的官位岌岌可危。而万一激起民变,那就是真有伍相公做靠山恐怕都保不住他了。
所以笑歌设身处地的一想,若她是刘知州,必然要推一个替罪羊出来,先给这沸腾民怨一个出口,然后再做其他计较。
而什么人是最好的替罪羊呢?除了传说中的倒霉主簿和他的小舅子以外,首当其冲的就是所谓哄抬物价的一众大发灾难财的无良商人了。
笑歌给大老板出的主意固然能让他大赚,但却也埋下了大祸的隐患。
若是刘知州真的为了自保,强行低价甚至无偿的征收物资分发给灾民,或者更进一步,干脆寻个借口治了他们的罪怎么办?
她面色大变,连连责怪自己,怎么会没想到这一层呢?失策,太失策了!
当下,她急忙辞了许月知,往金杏酒楼赶去。也不知大老板这几日是不是在废墟处理事,可惜她见这几日金杏肯定事务繁多就叫徐午年回去帮忙,不然还有个方便使唤的人。不管了,先去找找再说。
她雇了辆马车到金杏,这一带早已烧得面目全非。灾民甚多,许多携家带口的,哀戚满面,笑歌看得又是心酸又是愈加担忧,只盼能尽速早到大老板,补救得及。
下了马车付了钱,只见金杏酒楼废墟前搭着长棚,容留灾民,还有楼里的兄弟们在一旁布粥送药。
笑歌四处张望,没见着大老板那胖硕的身躯,倒是先看见了阿诚。
她心头一喜,大声叫住阿诚。
阿诚闻声侧头,见是笑歌,先小声吩咐了身旁跟着的徐午年两句,然后笑着向笑歌走了过来。
“这边这么乱,三娘子怎么还有兴致来探望兄弟们?”
笑歌沉下脸来,语气严肃,“阿诚,义哥呢?我有要事相禀。”
阿诚见笑歌脸色凝重,也收敛起一身的吊儿郎当,认真回道:“义哥被刘知州请去吃茶了,还没回来,三娘子有什么要紧的同我说也是一样的。”
笑歌一听被刘知州叫去吃茶,心下一凉,难道已经晚了吗?
“你知道是所为何事吗?是单请了义哥还是另有他人作陪?”
“应是为大火一事,道上有名的一些老爷子、大哥们都被请去了。”
“是道上的兄弟?不是大商户?”
“不是。你到底找义哥有什么事?和这些相干吗?”
既然不是商户,那就是说还有转圜的余地?
笑歌拉着阿诚到一旁僻静处,说道,“我是想请义哥将头先低价收购的木料等一应物资通通降价抛售出去,不,最好是还捐献出一部分。”
阿诚一听却松了一口气似的笑了,“老子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原来你慌慌张张过来是为这个啊。”
笑歌正色道,“阿诚,你不要笑,你听我说,这真的不是小事。”接着,她尽量简短的将中间的厉害关系剖析给阿诚听。
阿诚本来还想逗弄两句笑歌的,但见她着实一脸焦虑,不知怎的,到了嘴边的那些玩笑话又临时收了回来,“好啦,你说的这些我们都知道了,义哥不会有事的。那些物资第二日就悉数转让给了城中的几大豪商,咱们金杏只赚了一倍而已,外面那些翻了三五倍的货都不关我们事了。刘知州真要找人抵祸,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金杏头上。”
“真的?”笑歌惊喜不已。
“老子什么时候说过谎?”
“不是,不是,阿诚哥,我没想到义哥这么有远见。总算没让我惹出大祸。”
阿诚脸一板,“你这说的什么话,难不成金杏楼里就你一个聪明人不成?”
笑歌失悔自己连连失言,想要补救两句,又不知该怎么圆转,一时颇有些尴尬。
阿诚见她这样,只觉好笑,难得这许三也有吃瘪的时候。他也不为难笑歌,反而好言好语两句,“事发突然,你一个小娘子匆忙间没想到这些官场上的曲折也属正常,这还亏得邱老爷子道行高,是他建言义哥不要太贪图厚利,怕就怕凡事过犹不及。义哥还吩咐兄弟们在这里帮手赈济灾民,你放心,没人会把矛头指向金杏,反倒是对着义哥磕头谢恩的多。今日刘知州也只是请道上的兄弟暗地里帮着维持城中安稳,没事的。”
笑歌仍是有些懊恼的说,“是我欠考虑了,两眼只盯着那几个钱,却没有全盘计划周详。”
“不管怎样,因着依了你的话,咱们总算是赚了一笔,这大火的损失也尽可弥补。义哥事后论功行赏,一定会有你一份的。”
笑歌摆摆手,“不,我差点酿成大错,是不敢再要义哥的奖赏。反倒是邱老爷子,着实令我敬佩,要赏应该多赏他。以后我也应当多多向他请教。”
提到邱老爷子,阿诚却脸色微微一变,犹豫了两下,他终于还是对笑歌开口,“有一件事,我看你心里怕是得有些预备了。”
“什么事?阿诚哥请说。”
“你在小院可能留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