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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帝投来戏谑的目光,凝定在两人身上,略转了圈,便意味深长的道:“可不,还真是对鸳鸯,一刻都分不开呐!”
“是啊,哀家见了,倒想起了曾经。皇帝与孝诚那时候,可不就是这般模样?”太后别有深意的朝脸色古怪的皇贵妃瞧了眼,嘴角又漾开慈爱的笑。“只是可惜了,这两孩子的母亲……”
话留一半,太后伸手拿着手绢,按了按眼角,嘴角的笑意也收敛了起来。
这一抹眼泪,到让宸帝也感伤起来。“可不是,看着他们的确让朕想起了孝诚。朕……确实老了!”
好好的一个宴会,瞬间没了方才的气氛。
“瞧,都是哀家的错,又提起这伤心事。”太后牵强的挂上笑颜,安抚宸帝道:“皇帝正直盛年,年富力强的很,又有太子及众卿相辅,何来如此感慨?怪只怪,哀家的侄女命薄,无福罢了。”隔着桌子,太后拍了拍宸帝递来的手,转脸看向台下众人,目光缓缓扫过,凤仪从半空席卷,流连一番,才缓缓开口道:“哀家老了,不求别的,但求能安心的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眼下,这年头是个大喜之年,诸王府中,连连传出喜讯,涵丫头这一胎又是龙凤呈祥之兆,哀家与皇帝都甚为欣慰,盼着这孩子出世,不求他建功立业,也不求他做国之栋梁,但求他平安一世,生活安逸。”话音落,太后又调转目光,看向宸帝,恳切的问:“不知皇帝,可否允准。”
言下之意,便是这龙凤呈祥,被称为天之祥瑞的孩子,对皇家没有任何威胁,他们不会危害江山社稷,也不会对皇位有任何觊觎,只求他能够成为一世安逸的小王爷,永享太平。
这大概也是太后为他们图谋的,她大概也感到了,这天降祥瑞之兆,将会这孩子带去怎样的灾难。所以,采用这些话来压住众人蠢蠢欲动的心,等皇帝首肯后,这话意就立刻变成——谁敢动这位出世的孩子半分毫毛,就等于扇了皇帝和太后的耳光子,那可是满门抄斩都抵不过的罪。
心下安稳了的凌姿涵,淡定自若的看向宸帝,那目光,让他想起了明珠。而她身边的男子,宸帝最心爱的儿子,也望着他,上翘的凤眼自诩一番风流,透着邪魅的寒气,不是逼视,却自成威仪。几分威严,几分妩媚,综合在他的凤眼中,令他想起了当年,随他登高远望的孝诚,凌驾与山顶高峰,仿佛振翅欲飞的凤凰,那样的璀璨。
眼瞳不自觉的扩了一圈,宸帝缓缓地眯起了眼睛,打量着连个孩子的目光,透着回忆的深邃。许久,才收回视线,笑着转脸对太后道:“朕的意思,与母后的如出一辙。既是天降祥瑞,定会着御医好好照料。等他们平安降生,那福分可不仅仅是一世平安,朕还等着这孙儿为朕建功立业,延续这太平盛世呢!”
“臣媳惶恐。”在宸帝投来目光的刹那,凌姿涵先站了起来,略微低头,语调却是那样的不卑不亢。
“哦,惶恐什么,涵丫头,你倒是给朕说说。”
“父皇,臣媳一介女流,并没有什么豪心壮志。但作为母亲,臣媳并不希望孩子被赋予太大的期望,只想让他平安降生,一生平顺。不管他是祥瑞,还是煞星,作为母亲,都会宠他,爱他,护他一世周全。所以,臣媳在这里提着孩子,请求父皇,给他一世平安,也恳请诸位兄**,不要把他当作什么龙凤呈祥的祥瑞之兆,只当他和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样,会哭,会闹,给个甜枣儿又会笑得很开心。”
宸帝深深地打量着她,转即又将目光投向她对面席上,已然站起的轩辕煌,调侃道:“老九,你这媳妇儿有意思,别人都是求着给孩子个光明前程,她倒好,竟把自己的孩子,往纨绔子弟的堆儿里拢着。好似深怕被人发现了光芒似的!”
“呵呵,父皇有所不知,王妃所言其实也是儿臣的意思。”顿了下,轩辕煌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朝凌姿涵瞧了眼,四目相交,连眼神都不需要交换,便已然默契。转即,他再抬头,双手捧起酒杯,微微举起,在欠身一礼,沉声补了句,“这也是母后仙游时的嘱托,她希望儿臣能做个闲云野鹤,能与心爱的人,双宿双栖。她还说……”缓缓抬头,他凝视着宸帝的眸,眼底极快的闪过一抹哂谑,略带讽意:“她还说,她希望儿臣,能将她这一生求不到的事情完成。”
“是什么!”
情绪略显恍惚,宸帝有些失态的豁然站起。转即又自知失仪,连忙收敛透露太多了的情绪,坐下又问:“老九,你过来,告诉朕,孝诚索求是什么。”
他招手,轩辕煌走了过去,按照他的意思,伏在他耳边,低语——“愿得一人心,白首永不离。”
在座之人,武功少说达到超然之态的,都能听得见。但这超然的,并没有几个,不过听见时,这面上再怎么镇定,这眼中都还是露出一丝略带嘲弄的笑意。嘲笑的,是孝诚皇后的痴心,更是对宸帝的讥讽。
但在凌姿涵看来,孝诚皇后在最后应该是看明白了的,才会留下这么一句,略带讥讽的话,送给宸帝。但她看明白的又是什么呢?第一次,凌姿涵从直觉出发,怀疑孝诚皇后,与明珠、贤王妃应该是知道了宸帝的什么计划,这才不得不死。
那又是什么计划,会与紫家的事儿有关吗?
问题涌上心头,凌姿涵就杵在那儿,陷入沉思。
她没有注意宸帝有说过什么,在场之人又符合了什么,只知道在她腿快站麻前,轩辕煌走了过来,温柔的为她批了件衣服,扶着她坐下,在她耳边低语:“别担心,有我在。一切有我……”
清明的刹那,她抬眸,对上他似笑非笑却在满了温柔遣倦的邪魅凤眸,那一刻,那眼神就好似烙印在了心底,堵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闪闪发光。
对啊,她还有个依靠。
但这时,皇贵妃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打断了这边温馨的气氛,那声音略带怒意,却似娇嗔,犹如小女儿家般自然而然的流露着娇俏妩媚之态。却不知,那丝丝妒意,早已穿透了她精致的妆容,怎么也掩盖不住。
“那怎么行!万岁爷,不给老九设侧妃,嫔妾,这岂不是要让天下人耻笑?故皇后虽说是留了遗训,但也要顾及老九的身份。他是您的儿子,延续皇家血脉,是他应尽的职责!怎么好……”
“朕意已决,恪亲王遵照孝诚遗训,此生只娶恪亲王妃一妻,府中上下,不设侧室、通房,此乃遵行孝道,是天下子民之表率,何来不耻只说?还是皇贵妃你,别有居心!”
一声略沉的责备,令皇贵妃老老实实的闭了嘴。只是,那目光投向凌姿涵这边,瞬间变得怨毒无比,好似又在想着什么旁门左道的心思。凌姿涵全然不在意,却是讶异的抬头,看向了轩辕煌,转眸又朝宸帝瞧去,嘴角的弧度消失,半眯着的眼睛缓缓展开,眼尾儿却突然上挑,似乎难以置信。
而宸帝好似感觉到了,翘起唇角,对她抬手示意,淡淡道:“老九,回去把你府里的姬妾都遣送回去吧!等过了年,你就带涵丫头回封地去。晋中山明水秀,是个好生养的地方。等明年,孩子满月,报来给朕看看,朕要亲自赐名,与封号。”
后宫向来佳丽众多,做皇帝的要雨露均沾。而今,宸帝的一番话,等于亲自斩断了轩辕煌的翅膀,向众人点明,他轩辕煌这辈子荣誉在高,也只能是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亲王,对你们这些想争王位的,没有丝毫影响。
即将他推到权利之外,又给了一份特殊的尊荣,将他放在了一个最危险却也最安全的地方,很好地保护着。
但皇贵妃却因为这句话,险些近的失去了仪态,不自觉的扬声高呵:“皇上!”
不等她说话,轩辕煌就扶着凌姿涵,走上前来,给宸帝太后施礼。
“儿臣(臣媳)令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郑重叩首,台下众人也跟着跪下,随声附和,高呼万岁。
这一夜,总算是过去了。
但凌姿涵这心里,却还扑通扑通的跳着。她总觉得有些不安。
那皇贵妃不是那么容易罢手的人。把他们推出去的宸帝,更不会因为故皇后的一句话,又或者是真心疼爱儿子才这样做。想必,这其中必有深意可循,相信轩辕煌也是感觉到了的,只是估计到她的感受,不说罢了。
马车的车轴咕噜噜的转着,马蹄铁踏着地面,发出有节奏的嗒嗒声。
凌姿涵掀开一丝窗帘,朝外看去。
这些天因为凌姿涵不再,急得头发都白了几根的流云,赶忙将帘子拉上,朝她摇了摇头,“小姐,这外头天凉,你现在不同往日,要多为自己的身子骨,和小世子着想!”
“你啊,真不知道日后你若做了娘,会是个什么样!”收回视线,凌姿涵玩笑的调侃着。
流云顿时红了脸,垂眸掩去眼底一晃而过的娇媚,转即抬头,却又对上她那双略带促狭的眉眼,忙转开话题:“小姐,静好她……”
凌姿涵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妖冶的眸中,却闪过一丝了然。她已经知道了,在回宫的当晚,就有探子将宫中近日如何隐瞒她与轩辕煌失踪的消息,各宫主子,及几位在京王爷的动向,以及凌相府中大事一一告知。但静好的事,并不在这些之中,是那天轩辕谦造反,对她说的。
倒也不是大事,他只说了一句,“你的静好,我收做了偏房。日后,不管我怎么样,荣华富贵是少不了她的,有我在,也不会让她受人欺负。”
这里头的深意,凌姿涵并不想知道,也不想深究。不过现下,光看流云这神色,她都能猜到,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里,到底藏了多少难以读懂的意蕴。
大约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马车停在王府门前。管家准备了软轿,命小厮抬来,准备请王妃上轿。那阵势,简直把她当作了野生并为保护动物,小心伺候。
但这时,轩辕煌翻身下马,在他们之前,走到了凌姿涵的轿子跟前,扬手掀起轿帘,手掌撑在车辕上,一个侧翻身,就上了马车,将伸手一捞,将凌姿涵抱入怀中。
“还是太轻了!”半边披风裹着她,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这邪王殿下又当了次视礼法为无物的登徒子,抱着娇妻迈开长腿就往府里走去。
众人僵直的立在风口,好一会儿,老管家才骤然回神,赶忙领着众人跟上去。
“快放我下来,我有脚!”躲在裘皮披风下,呼吸间都是他的气息。凌姿涵听着后头杂乱的脚步声,不禁脸红,伸手拧了他下,并抗议的瞪了蹬腿。
谁知,轩辕煌不知不放下她,还故意晃了晃她,吓得她赶紧伸手环住他的脖子。低头,轩辕煌悄悄地啄了下她的眉心,低声道:“这不就对了嘛!小家伙,偶尔放下你野性的一面,当个小乖猫,让为夫宠着你,不好吗?”顿了下,他邪笑着吮着他的耳垂,宠溺的坏笑道:“喜欢吗!”
“你……”
“小猫儿,再不乖,我就把你摔下去!”
他恐吓。
她无奈的撇嘴,原来这男人孩子气起来,尽是这般让人没办法。
得,他既然愿意当人肉代步机,那她何乐不为?
任由着他,将她抱到房里。
流云知趣的屏退众人,守在门外,与蹲在房梁上的严修远,相视一笑。
美人榻上坐着,凌姿涵或动了下脖子,想洗澡休息,刚要唤流云却听轩辕煌道:“你也饿了吧!这一天,你除了在皇祖母那里,吃了些东西,席上根本未曾动过筷子。不若为夫去为你煮点儿?”
凌姿涵缓缓抬眸,整个人是慵懒的靠在榻上,但这眼底却泛起层层意味,仿佛在抽丝剥茧的将他打量。但转念,还有想到了席上的事情,不觉愁色浮上眉梢,刚开口,却被他打断了。
“逸,你说……”
“卿卿,什么都不说好吗?过了年,我们就可以走了。相信我,在晋中,会比京城过得好!”
握着她的手指,他轻啄她的指尖,认真凝视着她,对她的保证着。
凌姿涵摇了摇头,“不是,我不是不相信你。经历了真么多,你一直被不离不弃,包容我的任性,我的脾气,就连紫星催眠的事,知道我骗了你,也不曾点破……这点滴,我都看得见。你说过,人心是肉做的,我,也有的。”
他在动气时,曾质问过她,你摸摸你的心,你还有吗!是不是早画成石头了!
但现如今,沉静下来,她真的很想告诉他,这颗心,已经被他动容了。而那份喜欢,早已升华。
抽回手,反握住他的。
凌姿涵将他的手,缓缓地拉向自己的胸口,低声道:“现在,我的心,也会为你跳动。只为你!”
“愿意和我走吗?抛下一切,等我们的孩子出世……”
“他一定会平安的。”凌姿涵将他的手,按在小腹,扬眉浅笑:“我们要看着他出生,看着他长大,看着他成家立业——只是,在那之前,我们要把该结束的都结束,铺平他的将来!”
话锋都转,凌姿涵的意思吐露的很明显。
她还做到,放下这一切。
“卿卿……”意思落寞从眼底划过,轩辕煌的为难,只有他自己明白。只是,他也明白凌姿涵的那份心情,毕竟——罢了,不提这些烦心事。轩辕煌动了动手指,掌心轻轻地摩挲过她的小腹,呼吸微微灼热了些,却道:“卿卿,你若在按着我的手,我不知道,会做出些什么伤害孩子的事儿……”
凌姿涵小脸一红,赶忙松开他的手,低声呢喃:“我饿了……”
“一语双关?”缩回手,轩辕煌戏谑道:“爱妃,怎么个饿法,你要说清楚点儿,为夫才好有对策啊!”
扬手一个软垫子朝他砸去,凌姿涵嗔道:“去你的一语双关!轩辕煌你个流氓!”
“我要不流氓,你肚里的娃哪来的!为夫若不流氓,爱妃你岂不日日流泪?”
避开软垫,轩辕煌继续逗她,逗得俏红的脸儿红的和熟透的虾子儿似的,这才罢口,红了几句,眯着眼睛出了门。
门口那两位一见他出来,赶忙收敛笑意,低头问安。
轩辕煌微微扬眉,邪气的冷声道:“严修远,有力气偷听,倒不如给本王到厨房烧火去!”转眸冷冽的附着着丝丝邪魅的眸光陡然射向流云,唇角微微吊着,又道:“眼看着流云姑娘也到了年纪,你家王妃说了,等到了晋中,给你多挑些青年才俊……”
话音未落,心中哀嚎的严修远赶忙抢答:“爷啊,奴才给你生火做饭去,别让王妃和小世子饿着了!别的事儿,都好说,好说……”
流云目送着严修远狗腿的跟在轩辕煌身后离开,忍不住又笑了,但这时,身后的门再度打开,凌姿涵就站在门口,端着手臂,好整以暇的看着流云,眼角眉梢都透着促狭的笑意,嘴角微微扬起意思妩媚,令那张纯澈的小脸,瞧上去多了抹**的玩味。
“我说呢,这春天还没到呢,外头怎么就暖暖的了?原来,是咱们流云姑娘思春了啊!”
“小姐,您说什么呢!又拿流云取笑!”进屋关门,流云嗔道,“人家当了娘亲,都越发稳重,小姐倒好,越活越回去了。”
绕过屏风,凌姿涵回到榻前,坐下道:“流云,你也坐下吧!从明儿起,咱们府里就该忙起来了,这新年的事情,各府上下要大点的,宫里要孝敬的,一个都别落下。北燕那边,**胭脂打点,你姐姐青黛,我已经命人请她过来,她也能帮你一把。还有,我们回晋中封地的事儿,也要及早打理,过了十五,就启程。哦,别忘了多备一份丰厚的,让豆蔻她们……”
“忘不了,忘不了的!小姐,你年年不给别人都要给我们备上一份,可今年年关,事情多,这事儿你就别操心了。”顿了下,流云似乎想起了什么,忙道:“对了,小姐,今年相府要不要……”
“不送。一文钱的东西都不要给,只把清泊送回去就好。”
“啊?”流云不解。
凌姿涵冷声道:“让他回去,他要夺回属于娘亲的那一份,我就帮他一把!”
“可是……”
不等流云能说玩,凌姿涵直接打断道:“他需要什么,只管帮忙。其他的,我们一概不问!”
看来这主子,是在惩罚清泊的欺瞒,下手可真够黑的。望着凌姿涵,流云心下微缩,但转念想到清泊近日所谓,又觉得很应该,也就不在多话了。
而这时,凌姿涵却笑了起来,抬眸看着她,缓缓开口,却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她听的——“新年,这京都,可到处都是好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