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三十一天冬至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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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章

    悦世轩被烧成了灰烬,作为东苑的主要院落之一,它的占地面积很是不小。

    火灾烧了悦世轩,旁边两个院落受到的波及虽然不大,但还是能看到遭受过火灾的痕迹。管家觉得这不吉利,跟老爷子提了建议,于是旁边两个院子也被拆了一部分,准备和悦世轩一起重建。

    王氏被禁足,楚垣早出晚归时常不着家,如今大房无人管事,一应事宜全部落在了管家肩膀上。王心怡没有了住处,又不敢再待在王氏院子,最后干脆被二管家做主求了老爷子,将她搬到了静水堂跟楚素阳作伴。

    两个都是遭受过家暴的女孩子,本以为她们会因为同病相怜相互之间有话说。

    谁知道这两个人明明离得那么近,却一个不搭理一个。

    楚素阳在楚家是个极为特殊的存在,她在外名声响亮,在内却从来低调。

    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就双耳不闻窗外事,相反,很多事她从来不说,但心里清楚的很。

    现在,安国府除了几个管事的之外,所有人都不知道大房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们顶多想到是楚天阳闯了什么祸,所以才惹了王氏暴怒。就算后来王氏要烧王心怡,但大家也觉得只是发了疯。没有人将她跟楚天阳联系在一起,毕竟,那种事从来都是超出正常人思想范围的。

    然而这些人里面并不包括楚素阳,从头到尾,她对大房发生的事都一清二楚。

    她给自己的定义的是个旁观者,就算早就知道这件事爆出来,要是处理不当,会对整个楚家造成很大影响。只是她觉得无论如何都无所谓,那不是她自己能够左右的事。

    对于王心怡,楚阳娿是同情的,王心怡才十四岁,放在现代,顶多是个初中生,发生了这种事,她觉得她也是受害者。

    然而楚素阳不这么想,她十分瞧不起王心怡的愚蠢。

    她甚至很长时间不能想明白,一个人为什么能愚蠢到这种地步。最后,她只能将此定义为有人天生没有脑子。对于太过愚蠢的人,她是不愿意交流的,因为聪明人你能够找到她做事的规律,而蠢人,是没有人能够料到他们什么时候能做出什么事情的。为了不被莫名其妙地波及,还是远离蠢人比较好。

    于是,两人虽然都被安排在了静水堂,住的地方,甚至面对面中间只隔了一个小花园。可两人就跟以前一样。一个自我囚禁,一个不予理睬。

    楚阳娿还去看过他们,不过王心怡这段时间受到的影响太大,早就没有了以前的骄傲自信。现在的她看谁都低着头,稍微声音大一点,就战战兢兢开始发抖。

    她被王氏打怕了,有很严重的心里阴影,楚阳娿甚至不敢靠近她三步以内。

    而楚素阳,一如既往地清淡如菊,见了楚阳娿,还是那样带着一点羞怯,不爱说话。粗严格问什么,她就说什么,所有的答案,都恰到好处。

    “悦世轩修好怕要等到明年了,最近家里发生的事情太多,气氛也太压抑了。不如等过一段时间,找个机会办个赏花会诗会还是什么的,好让大家热闹一下,这家里都不像个家,跟集中营没有什么两样了。”从静水堂出来,楚阳娿忍不住嘟囔。

    丁嬷嬷思量半晌,追问:“姐儿,集中颖是什么地方?”

    “……”楚阳娿想了想:“就是监牢的意思。”

    “姑娘到底是有学问的人,这名字起得可真……怪。”丁嬷嬷顿了顿,说:“不过……英国府派人来报喜,说是大姑娘有了,想来大太太必得带着姐儿去的。因此办诗会的话,最近怕是办不了。”

    是了,楚阳娿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楚丹阳有了身孕,作为妹妹,她应该有所表示才对。她得打听楚燕阳她们送什么,免得自己到时候送重了。不过不管是送香囊还是手绢这些东西,都得自己做才算心意,她得先画个花样子出来。因此楚阳娿又不得不暂时放下办诗会的想法,着手准备给楚丹阳送礼物。

    王氏虽被老爷子禁了足,但英国府报了喜,还是需要她出门应酬的。所以没过多久,王氏便被放了出来,开始准备去英国府看望女儿。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王氏带着楚阳娿,楚燕阳,楚佩阳,王心怡,钱昔灵几个,浩浩荡荡去了英国府。

    王氏被禁足之后,不用见王心怡,休养了一段时间总算从疯魔状态走了出来。她胸中提着一口气,越是这样处境艰难,越是不能破罐子破摔让某些人捡了便宜。在自己的坚持和嬷嬷的悉心调养之下,气色居然好了许多。

    到了英国府时,众人问起安国府大火一事,她也能应对如常,丝毫没有被看出端倪。

    楚阳娿暗叹,古代女人的恢复力,或者说粉饰太平的能力,果然很强。

    英国府长孙媳有孕,前来贺喜之人不少,不过大都是单独前来,只有楚家,因是楚丹阳的娘家,王氏便带着女孩子们一起上门了。

    贵妇人们看望了楚丹阳,分享一些怀孕经验之后,便坐在一起闲谈。

    女人们的闲谈,自然少不了婆媳关系与儿女亲事这两样。

    那些家中有儿子的太太们,一看见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就会留心,瞧见楚阳娿,更是免不了几分眼热。

    某位性格直爽的夫人将楚燕阳等人打量了一遍,最后目光停在楚阳娿身上,才笑着打趣王氏。“瞧瞧你,可真是好福气,身边带着这么些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可真是羡煞旁人。如今你家大姑娘已经开花结果了,接下来,你准备嫁哪个?”

    王氏笑了笑:“这些个小东西,平日里虽一个比一个烦人,可要说把人给出去吧,可又舍不得。再说,我不过是她们的伯娘,她们的事,到底还要父母做主才算数。”

    “哎哟,姐姐您可别这么说,这些个丫头呀,让你做了主才算福气呢。”

    女人们又是哈哈一阵大笑。

    过了一会,终于有人忍不住拉了楚阳娿的手,说:“这是你家四房的姑娘吧?小名是叫官官的?”

    “没错,是叫官官呢。”王氏笑着看向楚阳娿,眼里突然一虚,很快把头转了过去。

    她知道就算自己再能装的若无其事,能在其他人面前端着往日的架子,可在楚阳娿跟前,她是彻底抬不起头来了。

    楚天阳跟王心怡的事,楚阳娿清清楚楚。她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可王氏无法确定,在她的心里,该是怎么看待自己。这种羞耻感,然她恨不得永远都不要看到她。

    她脸色转的太快,没有人特别在意,只接着问:“十几岁了?十一岁吧?哎哟,快成大姑娘了。”

    楚阳娿报以羞涩笑容,扭扭捏捏地站在那里不说话。

    那夫人捏了捏她的脸,说:“瞧你,听我们这些大人说话,肯定无聊了吧,快去自己玩去。”

    “谢谢夫人。”楚阳娿福了福身,拉着王心怡的手去找楚丹阳。

    等她们一走,夫人们才开始跟王氏打听:“听说你们家,对这丫头宠爱得很,我呀,看着这孩子也喜欢的紧,这心里一动,就生出些别样心思来。不晓得你家有没有主意,准备给这丫头寻个什么样的人家。”

    这种事,本应该询问楚阳娿的嫡母,不过四房情况特殊,楚阳娿生母不在,继母又发了疯。别人想要打探,自然就只能找王氏这个管家的大伯娘了。

    不过显然,王氏对楚域的要求也不清楚,好在不清楚也没有关系,因为这事问了也是白问。王氏泯了口茶,笑笑说:“这可就对不住了,我家官儿的事由不得我做主,她祖父跟她父亲早就亲自相看,为她把人家定下了。”

    “哦?此事当真?”

    “自然是真的。”王氏说:“说的不是别家,正是文山云家,如今没有正式过礼,两家却早已交换了生辰八字。只因官姐儿年纪小,怎么也要等过了年,到个十二岁才正式定亲呢,所以还没有对外说起过。”

    “云家?原来如此啊!”

    女人们自然纷纷感叹。

    王氏放下茶杯,说:“我去瞧瞧丹阳,各位姐姐妹妹你们先聊着。”

    “去吧去吧,你们母女是该说会私房话。”

    王氏这才站起来,往楚丹阳屋里那边走去。

    她一走,就有人瘪嘴嗤笑:“一个小丫头而已,瞧瞧某些人,这就眼巴巴地上赶着打听,结果人家早就定了人家,可不就被打脸了吧?”

    说话的女人是金家太太,三十来说年纪,生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儿,皮肤润白无暇,尖下巴,杏仁眼,樱桃小嘴一笑还露个小酒窝,生的很是美貌,可惜说出来的话就不怎么中听了。

    “哟,人家姑娘生得好,我瞧着就是喜欢,打听打听有什么要紧?不像某些人,阴阳怪气的,连个人话都不会说,不晓得什么毛病。”这是刚才跟王氏打听楚阳娿亲事的夫人,夫家姓朱,丈夫是当朝三品大员。

    这位朱家太太跟这位金家太太一向不对头,至于原因么,是因为金太太现在的丈夫,是朱太太的前姐夫。他姐姐去世之后,金大人便娶了现在的太太,不过据说原本金家有意迎娶先金夫人的妹妹作填房,最后却不晓得为何事情不了了之。这才娶了现在的夫人。不过自此,两家就不怎么和气了,尤其是朱太太跟金太太,只要见面,绝对会不论大事小事地掐。

    今天朱太太打听楚阳娿的亲事,被王氏直截了当地挡了回来,金家太太就忍不住乐,这才故意讥讽几句。

    不过很快有人提醒她了:“自己吵嘴是自己吵嘴,说话呀,还是要过过脑子。人家那小姑娘家家的,的确没有什么大不了。可再大不了,却也不是某些人踮着脚能娶进门的。不过你也不对、”女人说着又转头,去提醒朱太太道:“明知道现在这位心里不痛快,你还提四房的丫头,这不是存心找不自在么?”

    “哎?这话是怎么说的?”朱太太追问。

    那贵妇人用手绢半捂着嘴巴,轻声说:“难不成你还不知道?说起安国府大火,可不光烧了一座院子一幢房子。传闻那之后世子唯一的嫡子就失踪了,安国府还找了好些日子呢。说是失踪了,可谁会相信?莫不是早早就被烧成灰烬了。”

    “我的天呀!还有这回事?”

    “可不是。”女人得意地扭了扭肩膀,说:“长房无嫡子,上头可有借口搅合了,恐怕连安国公自己,也得慎重考虑。如此一来,最有可能承爵的,就是同样嫡出的老四了。所以说你眼光好,一眼就瞧上了四房老爷的掌上明珠,只可惜,只能是痴心妄想罢了。”

    “我可没有想那么多。”朱太太说:“我就瞅着那丫头生的俊,你又不是没瞧见,那眼睛鼻子小嘴巴,可实在是招人疼……”

    “自然招人疼,若四房当真承了爵,那就是就未来安国府世子爷的嫡长女,到时候,屋里那位可就没用了……”

    屋里那位,说的是刚传出怀了身孕的楚丹阳。

    他们说话,金太太也停在耳朵里,她不服气地分辨:“你说得好没道理,难道人家大房就再生不出儿子了?哼,天下哪有那么好捡的便宜!”

    “生儿子倒是能生,可生的钥匙嫡子才管用。你们瞧瞧咱们的世子夫人那模样,可像是能够老蚌生珠的?”

    “噗,你这人也太坏了,这么这也拿出来说。”朱夫人忍俊不禁。

    金太太依旧嗤之以鼻:“大房是不像能生出嫡子的,可难不成四房就能生出嫡子了?听说那位可疯了好几年了,不晓得你们口中那位楚家四爷下不下的去口。”

    “再下不去口,捏着鼻子也就好了,只要能种出庄家,哪怕瘦点儿也是好田。只怕是块死地,无论怎么施肥下种都出不了庄稼,那才叫可怜。最可怕的是这块死地还甩不掉。”

    “哈哈……”女人们捧腹大笑。

    王氏去了楚丹阳的屋子,把缠着姐姐问东问西的楚阳娿几人打发出去玩了,才好不容易才得着机会与女儿独处。她一心朝着女儿吐苦水,根本没有想到外面的人正在拿她取笑。也更加想不到,这别人只是在私底下拿来八卦的猜测,在安国府内,已经有人开始付诸行动了。

    牟氏觉得这简直就是上天注定的,自楚天阳失踪那一刻,她就动了心思。只是那时候到底事情才发生,家里还烧了房子,她就算再心动,却也没敢那时候就拿出来说。只是心里一边计划,一边求佛主保佑楚天阳千万可别被找到。

    她等着风头过去,终于才先偷偷摸摸地,把自己的想法跟丈夫楚圻说了。

    所以说不是一家人就不进一家门,恰好楚圻心动的比她还早一点。

    只是,在这统一目标的大前提下,两人有了一个关于细节上的分歧。

    这分歧就是:庶长子。

    “现如今天阳失踪了,却还有可能再被找回来了,若因此老爷子临时改了主意,那咱们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无嫡立长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要说我们膝下,最年长得可是明阳。”

    “放你娘的狗臭屁!”牟氏破口大骂:“人家大房就是再不济,要过继儿子也知道选个嫡子。你那不知道哪个山洞里钻出来的外室子,还妄想过继到长房承爵?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话可不能这么说!”楚圻吹胡子瞪眼:“明阳可是记在你的名下,可也算是嫡出的。”

    “算是嫡出算是嫡出,你也知道那是算的嫡出,不是真的嫡出!”牟氏冷笑:“你当天下人都是傻子不成?想让那狐狸精生的贱种抢我儿子的爵位,想都不要想!”

    嫡出的大房和四房都生不出儿子,而自己有那么多儿子,牟氏觉得,这就是上天给她的补偿,她才不会放手。

    想当初,她还在家里当姑娘,听说安国府二公子为了迎娶自己,顾不得嫡母的安排,顶撞了长辈,也要娶自己过门。那时候她满心幻想,以为话本里才子佳人的故事成真了,自己便是那寻得如意郎君,羡煞世人的福气佳人。

    那些日子,她的确也引来不少姐妹的羡慕,她们的夫君或许身份高贵或许是嫡出,可楚圻的身份更高,虽不是嫡出,却是安国府二公子。更为重要的是,他对自己一往情深。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等她欢天喜地过了门,正要跟丈夫相亲相爱携手一起打倒恶毒嫡母的时候,他们就被打包送回去徐州老家。

    这也没有什么,不就是过日子么,徐州就算比不上京城,但她的地位也比娘家所有姐妹高得多。

    她已经淡然地接受了这个现实,跟着夫君到了徐州,熟料新婚的柔情蜜意不久,她就发现丈夫心猿意马开始另觅佳人了。原来丈夫并不是对自己一往情深,不过是为了跟嫡母作对,才硬要娶自己过门的。

    这个真相,给她的失落打击是何其巨大。而此时,他那风流儒雅的丈夫,已经在外面遇到红粉佳人,那女子,是一位获罪被抄了家的官家小姐。

    那官家小姐能诗会画,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牟氏那时候才知道,自己丈夫心中属意的,原来是那样的女子。

    要容貌秀丽,要才艺出众,要端庄贤惠。

    总之,他喜爱的事那女子身上那浓浓的大家风范,不管其是真是假。

    明白这一点之后,她努力想要改变自己。

    多读书,学下棋,还请了个先生教她学什么园艺摆设。

    她学的一个头两个大,谁知道这个时候,丈夫居然跑回来告诉她,说他心爱的女子有孕了,他要将她接回来,给她名分。

    牟氏几乎要被吓死。

    彼时她远在徐州,离娘家十万八千里,没有家族的帮扶,没有丈夫的喜爱,她过的战战兢兢,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人给害了。

    她不敢让那女人进门,闹过哭过也怨过,可有什么办法?最后那女人居然生了个儿子,而他的丈夫,还把那野种给抱了回来,说是他与心爱的女人生下的孩子,还是他的头一个儿子,必定要记在她的名下充作嫡子才行。

    这一次,她终于不敢闹了,她知道丈夫是非达到目的不可,甚至有可能给她按个无所出的罪名将她休弃。

    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她不得不咬碎牙齿连血吞,捏着鼻子认了那野种,但有一样,那狐狸精是绝对不能进门。

    对此,楚圻并未说什么,虽远在徐州,但他也知道,京城老太太还在看着呢。要是发现他千求万求,甚至宁愿顶撞嫡母也要娶进门的人,不到两年就被他厌弃,还弄了个外室进门,不定背后怎么笑话他。

    最终,两人各坏心思,继续粉丝太平。

    牟氏也是彻底看明白了,什么都是假的,只有孩子才是真的。

    所以她再不学什么劳什子才艺,她卯足劲儿了生孩子。

    索性,她的肚皮争气,没过几年,居然接二连三生了四五个儿子。

    那时候,她的腰杆就硬了。

    狐狸精被她找上门打死,野种被她赶出家门。

    这时候,她的日子才算彻底好过起来。

    现在她拥有的一切都是她应得的,她吃了那么多苦,上天理当补偿。让自己的儿子过继到长房,成为未来的安国府世子,她才算圆满了。

    然而楚圻的想法跟她极为不同。

    早年他之所以顶撞嫡母也要娶牟氏进门,就是听说嫡母要给他娶个母老虎,又听说牟家女儿贤淑,这才扛着压力上门求娶。

    他不惜忤逆父亲,不惜顶撞嫡母,以为娶回来一位窈窕淑女。

    哪知成婚没过多久,就发现这位传说中的贤淑女子,实际上是个毫无优点可言的泼妇。

    她容貌不秀美,这还在其次,她的德行才是最重要人命的。不知礼节,不懂规矩,连人情来往,该怎么应酬,都一无所知。楚圻大呼上当,自然恨她欺骗自己。然而他用了那么激烈的手段才把她娶进门,总不能自己说不要就不要了。

    好在情场失意的他很快遇到了自己的红颜知己。那是一个与牟氏云泥之别的美人,只可惜命运弄人,这才流落道烟花之地。

    但她依旧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她为他生下他们的长子。他的楚明阳,是所有儿子里面,最为出色的,只可惜,被牟氏这个泼妇联合了族长赶出了家门。

    他早就想找机会把儿子接回来,只是苦于一直没有合适的借口。

    现在好了,楚天阳失踪,他的儿子以嫡子的名义过继到长房,这样不仅不碍牟氏的眼,还能给他正当的名分,两全其美。

    可牟氏还贪心不足,当真不给他儿子一点余地。

    一向温吞的男人少有地发怒了,他指着牟氏呵斥道:“朝阳,冬阳,死去的怀阳和凌阳,你自己端盆清水照一照,哪个是有出息的?一个比一个顽劣无知,一个比一个蠢笨痴傻,竟还想继承安国府?他们像吗?”

    “好哇!好哇!”牟氏惊叫道:“你居然这么说你自己的儿子,他们哪一点不如人了?就算是蠢笨痴傻又如何?还不是你的种?我算是明白了了,你这内外不一的伪君子昧心狼,往日常常在我耳便说嫡母苛待庶子,埋怨自己不是嫡出。你自己出身不好不争气,这回竟然报应到我们娘儿几个身上了?你这是要抬举庶子是吧?行,你抬举,你敢抬举庶子咱们就和离!咱们走着瞧,看谁笑到最后。”

    整个安国府,牟氏现在算是腰杆子最硬的女人了,她说这话丝毫不怕有什么不良后果。生了五个儿子一个女儿,就算死了一对双生子,现在还有三个嫡子傍身的她,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欺负的,要是他楚圻当真敢跟她和离,她必定让他被唾沫星子淹死。什么庶子进门,更是想都不要想了。

    这一对夫妻,一个暴怒一个谩骂,闹得鸡飞狗跳。

    老爷子住在中苑,听到之后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家里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三天两头出事,就没有一日安宁过。

    此时他不由自主地怀念起老妻,若钱氏还在,必定不会闹出这么多的风波。

    然而怀念没有用,那个小心眼一肚如意算盘的老妻,早就投胎去了。

    最后,他不得不叹口气,对楚域说:“易儿也大了,早些把他接回来吧。”

    “为时尚早。”楚域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如今大势未定,天阳的去处也尚不明了。这个时候将易儿接回来,无疑是把他扔进漩涡中央,儿子不忍。”

    “天阳德行不足,反正是迟早的事。”

    楚域依旧摇头:“这些事才没多久,我现在就把易儿接回里,大哥心里,会作何感想?儿子是在不忍让大哥胡思乱想。再者大哥还年轻,说不定过几年,就有嫡子了呢。”

    楚山栎说服不了儿子,干脆一个人站在窗口生闷气。

    心情不愉快,写字都写不好了,若是老妻能多活几年,他哪里需为这些事情烦心。

    楚域见父亲是在不愉快,笑了笑,转换话题:“二哥与二嫂不过是口角之争,夫妻相处,常有的事,父亲不必烦心太过。说起来,官官定亲的事也该操办起来了,如今大嫂心中烦闷,怕是顾不过来,儿子还想请父亲推荐一人选,来辅助大嫂准备定亲事宜。”

    现在才八月份,定亲时间还得有大半年。原也不必这么早就开始准备,不过王氏现在整个人恍恍惚惚,能不能办得了事还是两说,保险起见,还是早一些慢慢准备的好。

    一说到楚阳娿的亲事,楚山栎也很是高兴。对于云家那孩子,他见过一面,就喜欢的不了的。云起不仅一表人才,而且于书法上也有独到的见解。如今的年轻人读书做学问都功利心重,一个一个都想着科考做官,可没有几个静下心来研究书法艺术了。

    这让他觉得云起这孩子十分难能可贵。

    对于这一点,楚域也十分诧异。

    他看上云起,可就是看上他的上进心和那一份正直聪慧,他也从来不知道那小子还有这一才能。

    不过这也是好事,至少跟老爷子很投缘,想来跟女儿……也很有共同语言就是了。

    楚阳娿他们从英国府回来,刚走到门口,就看到牟氏带着人大包小包往出来。

    王氏一愣,问了一句:“弟妹,这么晚了,你这是上哪儿去?”

    “回娘家。”牟氏拉着脸,说了一句。

    王氏这才看见,她不光自己要走,后面楚朝阳楚冬阳楚重阳几个,都跟着要一起走呢。

    经过她们面前时,楚重阳还狠狠地翻了个白眼。王氏出门带了其他人不带她,这让她很是不满。

    她没有想过自己出门一次闯一次祸,实在是没有人敢带她了。

    她们所有人,就这么看着牟氏母子等人上了马车,浩浩荡荡地离开。

    “二婶这是……跟二伯吵架了?”

    自从回到京城,牟氏就好像要弥补从前多年不能回娘家的遗憾一样,只要稍微有一点不顺心,就带着儿女往娘家跑。

    过不了几天,楚圻必定腆着脸上门去接他们。如此往复,大家都总结出规律了。

    王氏当然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作为一个大人,她不得不警告她们不要乱说话。

    “不要胡说,你们二婶不过是想爹娘了,回去小住几日而已。”

    从英国府回来,她的心情好多了。

    现在王心怡的事情基本上算是捂住了,楚天阳虽失了踪,但有可能只是淘气跑出去玩几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呢。最重要的是,大女儿怀了身孕,若一举得男,便是英国府的继承人。

    这一件,可是这些日子以来,最值得高兴的大好事。

    王心怡没有去英国府,也没有当众暴露出未婚怀孕之事,楚丹阳也没有因此受惊小产,这件事,总算翻是翻过去了。

    至于悦世轩大火跟楚天阳失踪,这都是梦姨娘说过前世发生了的事,没有被改变,那也没有办法。反正,只要没有波及到更多的人就好。

    楚阳娿了了一件大心事,回了璎珞轩就胃口大开,让丁嬷嬷给她去做清蒸鱼。

    不过嬷嬷告诉她,中午刚来了新鲜的肥蟹,各个膏满体壮,问她要不要顺便也蒸一只。

    一听有蟹,楚阳娿也不想吃鱼了,派人去叫王心怡钱昔灵等人,到她这里来食蟹。

    王心怡跟楚燕阳很快就来了,楚素阳依旧借口身体不适,没有参与。钱昔灵因计较之前被她强硬地命人送回自己院子的事,扭捏着不肯来,楚阳娿派人去请了两回她才慢慢吞吞最后一个出现。

    至于楚佩阳,不仅不来,还把她派去请人的清雾说了一顿,清雾自己哭着回来的。

    楚阳娿也不去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反正派人去请也不过是走个过场。今天一天,两人就算在英国府也没有说过一句话。索性她还顾念着安国府的名声,没有在外头对她冷言相向,这就够了。

    小姐妹几个喝着菊花茶,吃着蟹,一直闹玩到了晚上。

    第二天她正准备去找王心怡,跟她商量商量办个赏花会什么的,从刚从门口出来,就看到清雨神神秘秘朝她笑。

    “有什么话就直说,这么神神秘秘的。”楚阳娿说。

    清雨却靠近她耳边,小声说:“姑娘猜我刚才瞧见谁了?”

    “谁呀?”

    “是……是咱们未来的姑爷!”

    “姑……”楚阳娿才反应过来,未来的姑爷,那不就是她的……未婚夫么!

    这大早上的,云起跑到安国府来,是做什么?

    楚阳娿发现清雨正一个劲儿盯着自己瞧,忍不住问:“你怎么这么看我。”

    “姑娘你……难道就不想偷偷去看一眼?”

    “不想!”楚阳娿当即摇头:“看人而已,何必偷偷摸摸,此是我家,我光明长大地看就可以。”

    说完一转弯,改道去隔壁院子了。

    跟父亲住得近有一个好处,就是那边有个风吹草动,她能马上就知道。

    到了正德堂,楚阳娿没走正门,她偷偷摸摸从后面拐了进去,然后隔着木柜和屏风往外看。

    清雨好笑:“姑娘刚才不是说要光明正大地看么?”

    “这你就不懂了,凡事需要审时度势,爹爹正在谈正事,我出去不就是打扰他们了么?再说,一个人品德如何,不要看他在你面前做出的样子,应当看他背后的样子才对。”

    “哦……”

    楚阳娿正得意时,发现自家爹爹往这边看了一眼。

    被发现了!

    楚阳娿赶紧退了回去,缩手缩脚从后门跑了出来。

    “刚才好险,差点就被发现了。”清雨看上去比她好紧张。

    楚阳娿正要点头附和,却突然觉得别扭,怎么感觉,她这丫鬟,对她的未婚夫比她这个正当的未婚妻还感兴趣呀。

    她奇怪你看了清雨一眼,也没有发现有什么,不过心里还有有点不舒服。于是吩咐她道:“好了,你先回去吧。”

    “姑娘你一个人要去哪儿呀?”

    “这是我的事,你不用管。”楚阳娿皱眉道。

    清雨这才点点头,转身回去了。

    此时太阳刚刚出来,温度还不高。楚阳娿找了个地方坐下,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她就想,我等一会,等客人走了,就去找爹爹。

    不过没过一会,就看到有人从正德堂出来,那人正要离开,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了坐在树下的她。

    他慢慢停下脚步,想了想,终于转了个方向,朝楚阳娿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