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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大婚这样的事,一般都会提前通知。随着邸报发到各个郡县及诸侯国,哪怕是事先已经知道了皇后人选,各级官吏里依旧炸了锅。
刚从北疆犯边喘过气来的吴国见到这消息大骂柴氏不要脸!
“看看这都是什么啊!”好不容易将肚子上的肉养回来的吴王指着邸报,“柴氏入主中宫就不说了,光禄勋之女?光禄勋那匹夫跟柴家好的能穿一条裤子!再看看什么谏议大夫,这都是柴家的人!”
吴王越说越气,最后直接将邸报摔在地上。世子陈泽上前几步将其捡起,也是眉头紧锁:“霍……霍叔叔他不带了侯府娘子去了京城么,周阳侯叔叔家里怎么没有娘子入宫。”
吴王与博陵侯两家走的近,在吃喝玩乐上并称皇朝双渣。在许多事上自然是力挺老哥们博陵侯,如今皇帝新政,博陵侯竟然没有捞到半点好处,像霍府这种根基还不深的家族,后宫轮空一代人,将是损失惨重!
“皇后抢不上,连个婕妤都没有!”吴王气愤道,“霍老弟在做什么!这种关系到家族的大事上他还犯糊涂吗?!”
陈泽听着感动流涕,他的父王竟然都有资格说别人犯糊涂……
“哎!要不是出了北疆那档子事,本王还想接他府上的几个小娘子到你母后那里小住些日子。”
吴王王后乃是一等世家嫡女出身,吴王也算是时刻将博陵侯这个老朋友时刻放在心上了。
陈泽劝道:“父王莫要着急。当年的太后娘娘不也是后来才入的宫么,可见这早啊晚的也不算什么。四月朝见,您也要上京城,到时候见着霍叔叔了,再行商议也不迟。”
吴王点点头,吩咐道:“其他事你也多上上心,尤其是北部的防线。”说罢,伸个懒腰,去后宫找新入宫的小美人儿弹弹小曲儿了,边走边嘀咕道,“太气人了,太后没捞着,婕妤也没有,哎,太气人了!”
陈泽无奈摇摇头,他的父王这辈子活的就是个痛快,那怕是北疆战事,也只是在当时面临破国之危的时候着急了那么几个月。这几月和霍文钟的书信来往中,得见博陵侯似乎变得靠谱起来,陈泽无语凝噎,啥时候能让他爹也对国事上心些。
在这些诸侯王中,名声好的有永安王,偏安一隅不惹是非的有魏王,不思进取混吃等死的也有其他几个叔叔伯伯。唯独他爹,生了个混吃等死的性格,可偏偏被老祖宗封到了抵抗北疆的第一道防线——吴国,又交了个博陵侯当朋友。陈泽自知自己的能力也是平平,原本二弟在军队上颇有建树可以成为帮手,却在北疆之战中战死了,如今陈睿亲政,必要办几件威震人心的大事,吴国这样不得圣心自己又满头小辫子的诸侯国简直就是送到嘴边的肥肉啊。
“只盼陛下念着吴国人守土有功,不要太过罪则啊。”陈泽默默祈祷。
时间很快滑到四月。这期间霍府订下了一门亲事,霍四郎定下了易阳郡张府的嫡次女。易阳张氏乃是三等世家,在易阳的这一支并未出仕,但在文坛中颇有威望,拐了好几道弯,这张府与博陵的张县令倒是有几分远亲。原本博陵县就是易阳郡的省会,张县令刚出仕的时候,也找过易阳张氏写过推荐信。
“这一家老小都是耕读而已。”姚氏得知儿子的婚事后,愁眉不展,“哪里能得帮得上我儿,世家里规矩又多,哎……侯爷是怎么想的。”
丫鬟红儿小声道:“奴婢听说黄老先生保的媒。”
姚氏翻了个白眼:“侯爷让四郎跟着这个老先生读书,哼,我可是知道的,这人出了名的狂傲,在朝廷里得罪了不少人。哎哎哎,我的儿呀,跟了这么个先生,可怎么是好!”
对这门亲事,姚氏是一万个不愿意,唯一的儿子娶亲,自然要去个高官所出的娘子,然而她却没有多少话语权。余氏将后院牢牢把持,如今姨娘们轻易走不到前院去。
此刻的外院里,还是老侯爷经常会客的那个屋子,一个身着宽大袖袍,颇有几分道骨仙风的老头儿坐在贵客席上慢悠悠的喝茶。在他对面也坐着一个小老头,却是一脸“老子就是钱”的土豪王霸之气,而在这两个老头旁则规规矩矩地跪坐着两个青年男子,皆神色恭敬。
“黄老亲自来一趟不容易啊。”聂冬默默打量着面前的老头,这是他第一次与黄先生见面,但是对于博陵侯来说却是老相识了。当年黄老先生还给博陵侯当过几个月的军师……后来经历了举家离京,宠妾灭妻等一系列荒唐事后才渐渐没了联系。
老头子不客气骂道:“我知道你后院的那些个人心里不平,估计你也一样!”说着,甩袖哼了声,“但四郎既然认了我做先生,他的婚事就不能让你随便定了。易阳张氏虽在本朝不显,但也是诗书人家,知书达理。到时候你与他们府的人见面时,别一副别人欠了你钱一样,收起你的侯爷德性!易阳张氏起家的时候,你们霍家还不知在哪里窝着呢!”
聂冬无语。自从穿到博陵侯的身上,从来只有他训人,连太后老姐姐都得哄着他,这黄老先生够牛的,训博陵侯跟训儿子似得!
端起茶碗,尴尬的笑了两声。
霍四郎忐忑道:“父亲并没有反对的意思,您多虑了。”
黄老先生伸手一拍茶桌,指着霍四郎,随后又指向霍文钟:“你们就是把他给惯得!虽说为人子女不言父母之不是,可你们除了是他儿子,也是朝廷栋梁!尤其是你——”重点指了指霍文钟,“身为一郡督邮,有纠风之责,就眼看着一地列侯胡作为非?!”
聂冬继续喝茶。在博陵侯的记忆中,这位年纪够当他爹的黄老先生在军中也没少训斥他。
“以前我看着你在博陵侯闹闹也就算了。”黄老先生骂的口干舌燥,灌了口茶继续喷,“在大事上不糊涂就行!本以为见你立了大郎为世子能明白些事理,可现在这皇上大婚是怎么回事?竟连一个霍家女儿都没有!你以为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没了宫中太后庇护,九条命都不够你死的!”
后宫女子不得干政的规矩不过是对低等妃嫔而已,真正坐到了贵妃皇后太后这样的位置,她们的影响是巨大的。她们与朝堂里的男人们一样,首先是政治动物,其次才会追求情啊爱的。
“我本是不愿再见你,但府里的这几个孩子不能让你耽搁。霍氏一门忠烈,不能没了下场!这次的朝见,你独自去,大郎不能去!”
“先生!”霍文钟连忙道,“我是父亲的儿子,自然要侍奉……”
话未说完,被黄老先生瞪了一眼,骂道:“蠢货!”
聂冬见时候差不多了,放下了茶碗,慢慢道:“好久没有听到您话说了,您的脾气还是这样大啊。见您身子骨如此硬朗,我也就放心了。”又对着霍文钟与霍四郎摆摆手,“还不快滚,跪在这里看着心烦!”
二人无奈对视一眼,只得起身离去,心里想着他爹和黄老先生年纪都大啦,尤其是黄老先生都八十多了,万一把他们爹气急了,殴打士人的名声传出去,这……
带着满心的担忧,二人小心退下。
本朝有名的狂士黄怀远,换个场合,霍文钟可以勉强称呼他一声外祖。博陵侯的二哥为国捐躯,全家老小在城破时,几无活口,其妻便是黄怀远之女。然而身为名满天下的名士,黄怀远自然是看不上泥腿子出身的霍氏,自女儿一心要嫁给霍家老二,便与其断绝了父女关系,也不许霍府借他的名声,是以这世上无人知晓霍府二哥的妻子竟是出身名门,霍府老一辈人对此只字不提,到了霍文钟这一辈,竟无一人知晓这门亲戚。
随着霍家二哥战死,老一辈的恩怨也渐渐散去。黄怀远得知爱女丧命,不顾高龄跑到博陵侯的帐下,直言要给爱女报仇,便当了随军军师。
聂冬对这个不请自来的老先生有些发憷,他知道黄老先生与霍府的关系,所以才会将霍四郎送到他那里去,但没想到这老头儿竟亲自来了。
黄怀远道:“你这博陵侯的头衔,是你自己挣得,你想怎么折腾都行,旁人也说不着。但你要祸及子嗣,那就不能由你胡作非为了。此次朝见,世子最好留在博陵,呵,你死了没事,霍家还得有个当家的撑着。”
聂冬叹口气。黄怀远随军时,待博陵侯那是掏心掏肺的好,生怕他不好学,倾尽毕生所学来教。然而老侯爷后来的所作所为,也是伤透了不少人的心。
“我本就不愿带大郎同行。”聂冬道,“我糊涂了大半辈子,临了了,也看明白了些事,您也不必替我担忧。”
黄怀远愣了一会儿。他已有十来年没有见博陵侯了,听到的全是他飞扬跋扈的消息,偶尔路过博陵,也没到这人做过什么好事。
“我年纪大了。”黄怀远道,“说不定哪天一闭眼就下去了。”说着,咬了咬牙,“你们霍家,尽出些乌七八糟的人物!大郎与四郎这俩孩子,本性不坏,若你死了,他们也能守着这侯府过太平日子。”
聂冬笑了笑:“您亲自教,我就放心了。”
门外霍文钟与霍四郎两个守了半响,终于见到老先生活着走出来,都松了口气。霍四郎将黄怀远扶着,黄老道:“你随我回郡里,虽说是定亲了,该念的书还是要念!”又对霍文钟嘱咐道,“你不必担心你弟弟,他学好了,将来也是你的帮手!”
霍文钟连连低头行礼。又小心翼翼地朝着屋里望去,他爹并没有要出来送的意思,只好自己去给老先生送行。
黄怀远回头望了一眼身后这气派的侯府,一声长叹:“真是……乌七八糟!!死了那么多族人,还不学聪明些……”
黄怀远带着霍四郎去郡里不久,聂冬也出发去京城了。老先生十多年不与他联系,突然前来,大约因为这位快活成精的老头子已经隐约察觉到他此去京城——凶多吉少。
聂冬靠在马车里,掀起了车帘。跟在马车旁的骏马之上,跨坐着一个清秀的“少年”。
“明明啊,还有多久到驿站啊?”
霍明明垂头扫了他一眼:“半个时辰你问了八百遍了,烦不烦啊!天黑了就到了!”
聂冬被吼的神清气爽,满意的点点头。
——凶多吉少又怎样,老子可以是有女盆友罩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