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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刚过的时候，东门外的那些夫妻档小吃摊贩们一天之中的旺季还没过去，一般既是老板又担当主厨的丈夫，此时忙都抬头的功夫都没有，赤脚穿着一身短衣的郭老二认真的招呼了几声曾经多次照顾过生意的螺丝刘，却没得到半点回应。</p>
螺丝刘此时正忙着煮螺丝，隔着混着螺丝和醪糟气味的蒸汽，郭老二依然能认真的看清因腌螺蛳做得好，所以得名螺丝刘的那个矮胖子满头满脸的汗，看着对方脸上因为来了生意的紧张和兴奋，郭老二摇了摇头：“真真是钻到了钱眼里！”</p>
哼，好心好意跟你打招呼你却不理我，过两天爷还就不照顾你生意。</p>
但看着螺丝刘那正在麻利的端茶倒水招呼客人的媳妇，郭老二又有些动摇，哎，还是大人不计小人过吧。</p>
他于是一边剔着牙，一步三摇的朝城门跟走去。</p>
这回，大老远就有人在招呼他：“老二，来了！”</p>
“哟，二爷！”</p>
“呵呵，都在呢，”郭老二笑着挤进那些靠着城墙根坐着的一堆汉子中间。</p>
这些衣衫破旧，脸上身上也不甚干净的汉子，和郭老二一样，要么在码头上卖苦力，要么在其它地方卖苦力。</p>
他们的背景也差不多，就是光溜溜的没什么背景，父母亲人一个也无，一人吃饱，就全家不饿。</p>
又因为都还年轻，就不像那些上有老下有小的同行那么有长性，卖苦力挣来的那些钱，往往是挣了多少马上就花掉多少，绝不给那些下三滥的三只手们任何机会……</p>
因为这样的种种相同处，一来二去的，他们也就混成了一伙，东门城墙根这儿，就是他们经常聚集的地方之一。</p>
一个人因看着郭老二嘴里的牙签，便问道：“中午这是打了牙祭？是要了只鸡还是啃了猪蹄儿？”</p>
郭老二笑着把牙签扔得远远的：“逑！一碗清水面，连菜叶子都没几片，”</p>
之所以嘴里叼着跟牙签，那不过是用来在外人面前装13而已，但在自己人面前要是还装，那就成了逗13。</p>
“怎么，这两天没捞到好活？”</p>
“就连今天下午也不会有什么好活，”郭老二说，“码头上倒是还堆了大堆的石炭，但却是西城那边吴掌柜的，”</p>
众人一听，接连摇头，石炭不止重，还脏，西城吴掌柜家的管事，又是出了名的刁钻刻薄，总是找各种理由克扣工钱，那样的货色，他们这些好汉，不稀得伺候。</p>
“下午就一起在这儿瞧热闹？”</p>
“我看挺好啊，”郭老二欣然赞同，反正兜里剩下的，还够晚上和明天早上的饭钱，“只是，怕是没什么热闹好瞧，”</p>
“你说前两天，可惜了的，等咱爷们得到消息，太子做下的那番热闹，竟然都没赶上瞧一眼！”他不无惋惜的说。</p>
“是，”马上有人赞同，“这一回，听说可是连相国公都在太子面前吃了瘪，”</p>
“那是，太子将来可是要登基做皇上的，相国公怎么比得过？”一人道。</p>
马上有人反驳，“我看倒不见得，这相国公啊，看起来不但人大气，你看，这皇位，他说还就还了，他还是个有本事的……”</p>
“我还是觉得太子好，你看他小小年纪，不但诗词做得好，这些天传开的那首词，写得是真好啊，那首词怎么说的来着，少年什么，哎呀总之，真是说到了我的心里去……”</p>
一群人虽然也算相熟相知，但并不是所有方面都一样，当中既有皇室的支持者，也有高氏的拥趸。</p>
虽然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其实都不能确切的说清自己的来历，但在京漂得久了，便也都以京城土著自居，虽然一个个的扁担倒下来都不认得是个一字，段正淳走到他们面前，他们也只会以为那是一个有些骚包的富家翁，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经常“认真的讨论”国家大事。</p>
还一个个的都装着有特殊的消息来源——这些，哪怕是在自己人面前，也是可以装一装的。</p>
间接引起了这场争论的郭老二自己并没有参与进去，他一边搓着脚丫子一边瞄着城门洞那儿，在他看来，同伴们面红耳赤的争论这些，纯属是吃饱了闲得没事干。</p>
管他姓段的坐龙庭还是姓高的坐龙庭，有什么区别？他们难道还能给我们发个媳妇儿咋滴？</p>
媳妇儿啊，他忍不住又朝螺丝刘家摊贩的那个方向瞄了一眼，这时，城门口传来一阵动静，“哎哎，看，”他站了起来。</p>
其它人也注意到，那边好像是有大人物要出城一样，“是禁军，”有人抢先道。</p>
那开道的，确实是禁军。</p>
“难道是太子？”这定然是支持皇室的人。</p>
“听起来好大的阵仗，”郭老二道，然后，一大群人跟在开道的禁军身后走了出来，哪里是太子？</p>
那就是些拖家带口的百姓，面容愁苦，身上都背着大包小包的，就连孩子手里也拿着东西，后面还跟着满满当当的装着桌子柜子等大家具的马车，这分明是搬家的样子。</p>
只是，这么多人搬家？</p>
眼看着已经走过了一两百口子，后面还绵绵不绝。</p>
没听说最近京中有那个大族被阖族治罪的事啊，众人狐疑着，和其它闲汉一起，慢慢的靠近城门。</p>
郭老二这家伙，又眼睛不老实的在人群中寻觅女人的身影，突然一个东西咕咚着滚到他面前，他低头一看，那是一个看起来还挺新的拨浪鼓。</p>
再一抬头，那边队伍里一个鼻涕娃一面被爷爷牵着走，一面不断的回头张望，眼泪都快掉下来的样子，只是摄于旁边的禁军，连声都不敢出。</p>
捡起拨浪鼓的郭老二，看着那个鼻涕娃不舍又生气的样子，真有些好笑，你难不成还以为我会眛下你的这个破玩意儿？</p>
他也不知道哪一根筋抽了一下，跑了过去，对旁边的禁军赔笑脸：“军爷，这是那孩子的，”</p>
那禁军还算好，虽白了他一眼，还是点了头。</p>
“给，”他不屑的把拨浪鼓递过去，那鼻涕娃马上视若珍宝的紧紧抱到怀里。</p>
旁边他那头发都半百的爷爷道：“谢谢这位大兄弟，”</p>
郭老二便顺嘴问了一句，“你们是哪来的？这是去哪？”</p>
“小老二是个烧砖的，这是，被选到了海对面的皇家农庄，”</p>
哦，原来是个匠户。</p>
等到他回归大部队，其它人也探听到了些消息，不但是京里抽调了匠户到海那边皇家的农庄，听说下面各地，也都抽调了不少，已经直接被迁进了皇庄里。</p>
他们还打听到，听说这都是太子要求的，太子过两天，也会去那边皇庄，好像说想住一阵子的样子。</p>
原本对皇室和相国公府没什么倾向的郭老二听了这些，顿时就有了倾向，太子不过是去皇庄里住一阵子，竟然就要这么大动干戈，从全国上下，抽调那么多人，让那么多人抛家舍业的搬过去？</p>
发媳妇儿这事，看来是指望不上这样的太子。</p>
我郭老二，也不想为这样的太子卖力气。</p>
这个下午，有心无心的，不少对太子段誉不利的言论，便随着城门口的这场热闹，一起渐渐传开。</p>
段誉此时并不知道这事，他又被高升洁叫了过去，“誉儿，明天我准备回你舅舅家，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你表哥，还有你的表侄们？”</p>
段誉笑，看来，自己一直在那些表侄面前正儿八经的把长辈当的事，老娘也知道。</p>
“我就不去了吧，”</p>
他看到，正在收拾的东西里，有厚厚一摞书，那正是自己和董佳的那两本书。</p>
所以他觉得，自己老娘这回娘家，说是打着看望侄儿和高智昌的旗号，但搞不好，主要还是回娘家炫耀的。</p>
自己跟着去，也就是她显摆的一个道具而已。</p>
“放心，瑶嘉这些天不会在府里，”高升洁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