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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不敢胡乱猜,不过,老公爷还在世的时候,孙二爷聪敏好学,可老公爷一没了,他连京城都待不住,实在是孙家那些人吃相太难看。”
宋大家说到这里,一旁的童嬷嬷忍不住问道,“长信侯方家不问也就罢了,毕竟隔得远了,世子岳家也不曾管?好歹是自家外孙。”
宋大家的忍不住撇了撇嘴角,“还不是为着孙二爷的母亲?福昌县主没出热孝就上了花轿,自然就和孙家闹翻了,为这,她娘家的脸面都丢尽了——她是承平郡王的独生女儿,承平郡王是鲁王的亲兄弟,那年贼子反叛,承平郡王殉了国,郡王妃听见消息就吊死了,县主就给接到宫里养了几年,她跟孙世子的婚事也是宫里做主定下的。鲁王府上老千岁最是个讲规矩的明白人,家中儿孙满堂,谁不羡慕他有福气?谁知到老了,名声却被孙女带累,哪里还好意思过问孙家的事?再说冯太夫人虽是继室,孙二爷却也要老老实实叫她一声祖母,名正言顺的长辈呢。”
孙承嗣的生母福昌县主改嫁的事并不是什么秘闻,至少曼春就听姐姐说起过,童嬷嬷却不甚清楚其中缘故——她以前只在后院一心服侍曼春,决不许丫鬟婆子们当着曼春的面搬弄口舌是非,别人知道她的脾性,自然就无人和她议论这些,她自己也不是个好打听事儿的,此时便十分惊讶,“年轻守寡愿意再嫁的不稀奇,总该满了孝期才是,这也太急了,这不是让人戳脊梁骨么?”
宋大家的道,“可不是么。孙二爷从小就在老公爷身边养着,都道这爵位是给他的,老公爷是永辉十四年殁了的,如今都十来年了,可这袭爵的事却一直拖着没有下旨,后来孙二爷出了事,离了京城,这事儿就更没人提了,不过,还有个说法,说是圣人恶了福昌县主,不愿意让她儿子袭爵。”
怎么忠勇公府的爵位传袭还能扯上已经改嫁了的福昌县主?曼春奇怪,“这又是什么缘故?她不是改嫁了么?宗室女改嫁又不稀奇。”满京城里数算,亲王郡王都是宗亲,勋贵府第里国公已是到顶了,便是福昌县主行为不端,受委屈的也该是忠勇公府才是,怎么会因为福昌县主就把忠勇公府袭爵的事按着不动?
“自然是有缘故的,其实这事儿满京城里知道的人也不少,当初闹的那样厉害,如今看在鲁王府面上,只私下里说说,毕竟事关宗室的脸面。”宋大家的唏嘘一阵,没怎么卖关子,“孙世子殁了的那会儿孙家圣眷正隆,偏福昌县主是个主意正的,五七还没过呢就闹起来了,铁了心的要改嫁,也不知是怎么想的,连骨肉都不顾了,那时候孙二爷还小,多少人劝她,连鲁王府上老太妃娘娘都惊动了,还是没留住,到底让她嫁了,从那以后她就和她娘家断了来往,鲁王府上有什么事儿也从来不叫她,只当没她这个人。”
“她热孝里戴喜帕,可不是什么光彩事,偏她还在宫里教养过几年,带累的圣人也颜面无光,别人又不愿意沾这样的麻烦,谁还能为了她去惹圣人不高兴?都只当不知道罢了。”
“福昌县主这样儿的,孙二爷又是她的骨肉,所以好些人就猜,说不准是不是怕他随了他母亲的脾性,才压着不给爵位呢。”
“这京城里宗室不少,一向都服鲁王老千岁的管教,偏偏为着县主这事儿没了脸面,老千岁没过几年就薨了,如今的王爷千岁是她大伯,她把老千岁气死了,她大伯能饶她?不过是看在早死的承平郡王面上忍她罢了。”
“况且,自从她闹出这桩事,听说公主们选驸马还好些,有天家规矩压着,没有敢造次的,可郡主以下乃至县君、乡君选仪宾却越发不容易了,好人家多不愿意娶宗室女,虽说不像尚主似的会干碍前程,到底怕再摊上个福昌县主这样儿的。”
童嬷嬷听得愣住了,叹了声“我的老天”,就说不出话来了。
宋大家的言语犀利,“这位好歹也是近支宗室,便是守孝,谁还能亏待了她?等过几年老公爷仙去了,她儿子袭了爵,便是没有娘家的照料,有当初承平郡王救驾的功劳,再一个公府太夫人的名号在那摆着,她在京城横着走都没人管她,现在呢?不过是个小小的清吏司郎中太太,闹了个‘年轻妇人不甘寂寞’的坏名声,得罪了宫中和娘家,明明一手好牌,硬是让她弄成了这个局面。”
曼春示意童嬷嬷给她倒杯茶润润口,问,“我记得听谁提过几句,她嫁的那家好像还和大姑太太府上有亲?”
宋大家的双手接过茶,谢过了,喝了两口,笑道,“她后来改嫁的那位是原吏部黄侍郎的长子,安国公府李家的三太太是黄老大人膝下千金,跟咱们大姑太太是妯娌。要说县主愿意嫁去黄家,也不是没缘故的,论起来,吊死的承平郡王妃和黄侍郎的太太可是亲姐妹呢。”
这关系有点儿饶,曼春想了想才弄明白,微一挑眉,“姨表亲?”
这么说,这位福昌县主和黄家那位应该是打小儿相处出来的情分,要不然怎么宁愿不要儿子也要改嫁呢?
她摇了摇头,暗暗叹息。
看二姑娘的神色,宋大家的没想到她竟然听懂了,顿时心虚的一笑,忙道,“听说那位李三太太是个爽利人,在安国公府很得老夫人的青眼,不过她和她娘家嫂子却不怎么亲近。”
“那……黄家和孙家还有来往吗?”
说到这个,宋大家的忍不住撇嘴,“哪儿有什么来往,那一位嫁去黄家头一年就生了儿子,隔了两年又生了个闺女,他们和孙二爷虽说是一母同胞,可是听说两边儿并不亲近,说是仇人还差不多,相看两相厌呢。黄家娶了她也是倒霉,没几年黄老大人就告病致仕了,听说黄家前头那位太太养下的儿子都快叫她给踩到了脚底下了,黄郎中不看重长子,那位黄家大公子如今不尴不尬的,要不是有黄老大人撑着,只怕连举业也……啧啧!”
曼春细想了一会儿,“因着圣人恶了县主就不给爵位?这话说不通。忠勇公府那边想要爵位只能往朝堂上使劲儿,朝廷自有法度,圣人御宇多年,如今扣着爵位不给,想来是有别的意思。”要不然何必等到现在?找个错处直接夺爵就是了。
宋大家的道,“老公爷殁了都多少年了,这爵位也没个定论,反正如今京城里说什么的都有。如今孙家为了爵位人脑袋都快打成狗脑袋了,孙二爷当初就是叫人坑了,才被赶出了孙家。孙二爷的两位叔叔,年长的捐了官儿便赋闲在家,年幼的那个反而得了恩荫,您说怪不怪?他们……”
宋大家的口中的那些豪门恩怨听着比戏里还热闹,曼春见童嬷嬷越听脸色越难看,略一思索,随即了然,微微一笑,待宋大家的告退之前嘱咐了一句,“辛苦你了,这事儿不要再对别人说起了。”
“姑娘放心,奴婢明白的。”宋大家的笑着应下,又道,“才儿听厨房说有好螃蟹,姑娘想怎么吃?”
曼春道,“挑些大个儿的留出来送人,咱们院子里这一二十口人,一人分两三只。我么,你叫人剔了蟹黄蟹肉,做些蟹黄烧麦,要是还有余下的,就做粥做菜。”
宋大家的福身谢了赏,曼春笑了笑,“我既有,总不会亏待了你们。”
等宋大家的一走,童嬷嬷就坐不住了,“这孙家也太乱了些!”原还觉得这人不错,为人热心仗义不说,又家资丰厚,知道上进,跟她们这些仆婢说话也从来都是和和气气的,可一千个一万个好,都抵不上一个“没规矩”。
有福昌县主这么个不顾及名声的,不论是哪家姑娘嫁了他,出门还不被指指点点?
眼看唐曼宁出嫁在即,不单单是王氏忙碌,整个安平侯府都喜气洋洋的。
这一日王氏好不容易抽了个空闲,叫人去禀了唐曼宁身边的宫中女官,来和女儿说了会儿话,叹道,“原先想着好些事可以慢慢的教你,便是过三四年再成亲也使得,如今时间紧,顾不上了,等你到了那边儿,王爷便是你的天,你可别使小性子,多给宫里娘娘请安,咱们家虽说和淑妃亲近,可晋王到底是惠妃教养长大,你啊,凡事恭敬着些总没错儿。”
唐曼宁心里酸酸涩涩的,“母亲,我知道的。”
王氏又小声嘱咐,“王爷比你大三岁,身边多半有了服侍的人,你乍一去,先不急着立规矩,把情形摸清楚了再说,万一真有王爷爱重之人,也别着急收拾,先叫她们自个儿斗去,你只管把你的院子守好了,把王爷拢在身边儿,等生下儿子再说。”
唐曼宁点了点头。
王氏见女儿这般懂事,却丝毫没有待嫁姑娘的娇羞,心里直为女儿道屈。
哪知不独她担心女儿,女儿也担心她呢。
先前王氏来的时候,服侍唐曼宁的人就都站远了,唐曼宁心里的腹稿又过了几遍,方道,“等我走了,家里就该忙哥哥的事了,等新嫂子来了家里,母亲从前待我如何,以后只将一半的心意待嫂子,我也能放心了。”
王氏道,“只要你嫂子行事规矩,我还能挑刺儿不成?”
“您又来了,”唐曼宁哭笑不得,“嫂子在家时也是姑父姑母千疼万宠的,到了咱家,肯定好些事儿都不适应呢,您就把她当半个我,宽恕着些就是了,这府里的人生就了一双势利眼,您不护着她,到时候受劳累的还是哥哥,只当是为了我和哥哥,免得我将来受了气,想找哥哥给我出头都不好意思开口。”
王氏没说话,唐曼宁看出她多少还是听进去了些,又劝,“等我走了,父亲再做了惹您生气的事儿,您也别发脾气,我只愿家里和和睦睦的,哥哥和弟弟将来有了前程,受惠的总是您,姨娘什么的,终归不过是个玩意儿,您又有了哥哥弟弟和我,就是父亲再添几个庶子,也动不了您,您在外头多给他几分脸面,大家还能不夸您好?我就是不在家了也能放心。”
王氏脸色阴了好一会儿,才抚着女儿的背,“我这辈子和你父亲也就这样了,那是个不肯将心放在我身上的,我早死心了,只是为着你们才不得不争一争,等你成了亲,万万要柔顺着些,别弄得跟我和你父亲似的,王爷千金之体,哪个敢让他受委屈?你多奉承奉承,宫里娘娘那儿也别失了礼数,尽到心了,就是王爷不疼你,规矩摆在那儿,你这个王妃是圣人立的,他不能不给你体面。”
唐曼宁知道母亲这爱钻牛角尖的性子,此刻见她说话比从前软和了不少,怕再激得她犯了左性,也不好再劝,心道只能以后缓缓劝说了。
王氏又和她说了些如何驭下的事儿,就见李嬷嬷被人领了进来,脑门儿上一头的汗。
王氏问,“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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