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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嬷嬷重重挨了两下杀威棒,简直痛入骨髓。她越发气愤难当,咬牙切齿,言必称庶子,极尽羞辱道:“这个庶子呢?十几年来,除了娶亲睡女人,从未迈过一次侯府大门,没有进过侯府祠堂祭拜过祖先,没有在老侯爷和老侯夫人床前立过一回规矩,没有问候一句话,没有奉过一杯茶,更不用说请医熬药,嘘寒问暖啦!”她顿了一下,继续道:“就连我们老侯爷五年前过世,这个没良心的庶子竟然都没有回京吊唁、守孝,不用说奉上一根香火,烧上一张纸钱!更不用说,在灵前穿一回孝衣,下一个跪,磕一个响头,挤一滴眼泪!”
听到如此污蔑,苏瑞尚忍无可忍地道:“那是因为,殿州遭逢倭寇袭扰,皇上夺情命我在职守孝,剿灭倭寇,所以没有回京奔丧!”他顿了顿,继续亢声道,“某乃军人,为国效命是我的本职!父侯早就说过,既然将我年纪小小就送上战场,那就是以忠报国,没打算让我忠孝两全!再则,本人乃朝廷军将,一进一退皆有国法规矩,岂能随意丢下防地、兵卒私自回京的道理?”
苏瑞尚这几条理由有理有据,有礼有节,众人都点头认可。尤其听到老侯爷早早将他送到军营,没打算让他“忠孝两全”时,陈度心头不禁翻滚起一阵热潮。就连梁无量也万分感佩。百姓也纷纷感叹,五年前倭寇侵扰殿州何其猖獗残忍,将军夫人死得何其悲愤壮烈!而将军舍己为公,堪称楷模,不容玷污!
肖嬷嬷听了,一时不能反驳。她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嘴一撇,讥讽道:“我听说,你的小妾就是那次被倭寇杀死的。谁知道你是在职守孝,剿灭倭寇,还是打着为公的旗幡子,行着自己的阴私事!不回京城守孝是假,为你家小娘子祭奠才是真吧?”
众人听了哗然。这是什么鬼话?难道夫人惨死,将军不能悲痛哀悼?难道悲悼亡妻就是阴私之事?这也太不近人情,咄咄逼人了!
苏瑞尚听了,目眦尽裂,伤心欲绝,强忍住悲痛,反驳道:“怎么,难道本将军得听永昌侯爷的命令,却要违抗皇上的圣旨不成?就连你这奴才的疯言疯语,本将军都得当圣旨来供奉、遵守?本将军是为簪娘祭奠,还是为国夺情,用不着向你这侯府奴才禀报吧?”
肖嬷嬷却强词夺理,诛心道:“就算你为了公事不能回京,可是这十几年来,你从来没有写过一封家书,没有一句问候,没有奉过一个铜子的孝敬!”
苏瑞尚怎么可能十几年没有写过家书?没有一句问候?没有一两奉银?只不过他只是给老侯爷通信奉银罢了!当下冷冷地道:“本将军写没写信,奉没奉银,难道要向你这个奴才禀报?或者说,难道我要给你这个奴才写信、奉银、请安不成?”
肖嬷嬷愣了一下,狡辩道:“将军自然用不着给奴才写信、奉银、请安。可是你既没有写信、也没有奉银的事情,不光侯府,就连京城也是人尽皆知,千夫所指!你想欺天瞒地却也是欺瞒不了的!”
苏瑞尚冷笑道:“呵呵!侯府欲壑难填,不是我苏瑞尚不给,是给不起!”
众人都听傻了。
陈度冷笑,这知府大堂审案,为何舍本逐末,纠缠起侯府家事?陶敏的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只听刘希恼着脸道:“知府大人,你是不是还想继续听这仆妇婆娘的长舌话?”
陶敏有些尴尬,道:“言归正传,不许瞎扯!”
肖嬷嬷见这个话题占不到便宜,立刻转向,信口雌黄,胡说八道:“诸位不知,这庶子在西北,先是士兵,后来做了五夫长,十夫长,后来又做了校尉、从五品抚远将军;后来又到这殿州,升到正四品威烈将军!他苏瑞尚一个歌姬养的庶子而已,何德何能,从一个普通士兵一跃而成四品将军?如此飞黄腾达,还不是我们侯爷和侯夫人心胸宽广,不计前嫌,不吝金钱,托人情,找关系,为他说买前程!”
堂内堂外百姓一片喧哗。原来将军的职务是如此得来!
有些人看苏瑞尚的眼神不禁古里古怪,满是轻视!
“那是我肉山血海里赢得的军功!”苏瑞尚大声抗辩道,“陇东和漠北的事情,殿州百姓不知详情,可本将军在殿州十几年,是如何剿匪杀寇的,殿州百姓眼明心亮,不容你这奴才中伤、污蔑!”
肖嬷嬷轻蔑地道:“军功?难道别的士兵没有赢得军功?为什么他们没有升官,偏偏就你升官了?”
苏瑞尚有理说不清,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梁无量的心一冷,这老刁奴真会砌词狡辩!
陈度却攥紧拳头,愤懑难当。苏瑞尚再不济,也是侯府庶子,是主子,永昌侯府竟然如此龌龊下流,让肖嬷嬷如此不堪的奴才和朝廷正四品威烈将军当庭对峙,输赢未定,永昌侯府却已经胜利!因为案件无论输赢,都是羞辱了将军!可是,此番作为,何尝不是打朝廷的脸,打皇上的脸?永昌侯府如此猖獗,不过是倚仗贤妃娘娘和四皇子、七皇子!此时便无所顾忌,假以时日,更是翻天覆地,为所欲为!
肖嬷嬷讥讽道:“你获得的军功?真是可笑!那是我们侯府替你说买前程的功劳!”
侯府自污为苏瑞尚说买前程,可看成是家族为子侄前途尽力,算不得什么大罪;可是对苏瑞尚本人来说,靠行贿买官,那可是重罪!所以苏瑞尚气得心都疼了。
肖嬷嬷继续抹黑道:“那西北之地,是北狄人、西戎人的天下,牛羊满地,金银满帐。每次打仗,缴获颇丰!还有这殿州,也是物阜民丰,特别是每次剿匪杀倭,都是一船一船的缴获!可这庶子只顾自己左手金,右手银的挥霍,只顾养小妾小娘,却不肯给侯府一钱半两的孝敬……”
苏瑞尚、孔峰、别咏、葛汉、韩志、丁强、苏辉以及苏城等人听了均是大惊失色,心惊肉跳!这可是在诋毁苏瑞尚犯了私分缴获,贪污公帑的大罪!苏瑞尚出事,作为心腹将官的他们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大家怒极,便要上前拉扯揪打。肖嬷嬷知道自己犯了众怒,想到自己挨了杀威棒,横竖就是再挨几棒子的事情,也无所顾忌,横下心来,大叫大嚷起来:“殿州威烈将军要杀人灭口了!”
苏瑞尚打断她的胡言乱语,厉声呵斥道:“好你个老刁奴,竟敢栽赃本官!你可有证据?无凭无据构陷嫁祸,你不要命了!”
刘奇也怒吼道:“无中生有,诽谤诋毁!”
有百姓叫道:“这可是重罪,没有证据,胡说八道,那就是栽赃陷害,可是要被杀头的!”
殿州百姓并不关心陇东、漠北什么缴获颇丰的事情,他们更关心殿州那“一船一船的缴获”!当下群情激奋,有人要李嬷嬷拿出证据!有人要将军自证清白!
还有人鼓噪,将军不把这“一船一船的缴获”说清楚,将军就是硕鼠、蠹虫,难逃国法!若这老刁奴说不清楚,那就是造谣生事、诬陷将军,那也要以死谢罪!
李嬷嬷有些心慌。她如此舍得一身剐,也要把将军拉下马,不过是侯爷派齐管事来授的意,胡乱搅浑池水,侯爷好趁机浑水摸鱼!本是栽赃,哪有证据?诬陷官员,那可是杀头大罪!岂能不怕?
百姓看将军虽然气愤,却是磊落;而李嬷嬷一看就是惊慌失措,心虚气怯。大家了然,喊道:“果然是这老刁奴造谣生事,诬陷将军!”
陶敏立刻“啪”地一声拍下惊堂木,吼道:“藐视公堂者,打出去!”
百姓们闭了嘴,却是更加疑惑:将军是不是硕鼠蠹虫?老刁奴是不是造谣诬陷?
陶荣赶紧解围道:“将军你真的没有奉银养家?”
苏瑞尚气得手脚颤抖地道:“这十几年,你们从我这里搜刮的还少吗?尤其殿州这十几年……”
“着啊!”肖嬷嬷抢过话头道:“所以侯爷和侯夫人才派我们夫妻和儿子们来要孝敬银子吗!你既然不给,难道还不许我们来要吗?”
案子审到此时,侯爷、陶敏、陶荣歹毒用心已是昭然若揭!刘希欲哭无泪,看来陈度和刘奇一针见血,识破了陶敏的奸谋!想这京城世袭罔替的一品永昌侯府,外表光鲜,内里竟是如此龌蹉不堪!尤其他们已是污糟不怕自污,已是黑暗不怕自黑,已是丑陋不怕自丑,目的就是为了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污蔑抹黑丑化将军,将将军打落尘埃、深渊!
刘希一方面忏愧自己居然轻信陶敏会是正大光明的磊落君子,一面痛恨侯府和陶敏等人的卑鄙无耻,更加同情苏瑞尚在侯府过得战战兢兢、九死一生,又忍辱负重、知耻奋勇,真乃悲情英雄!一时百感交集,忍不住抓着苏瑞尚的双手,涕泗横流地道:“可苦了你啊,兄弟!”
陶敏也不拍惊堂木了,任凭百姓吵吵嚷嚷,心里好似喝了蜜,对侯爷苏庭的谋篇布局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陶荣意味深长地道:“原来如此!既然是你不孝敬奉银,那侯府管家被派来掌管那也是合乎情理,合乎朝廷律法的!”
肖嬷嬷自得一笑。
陈度心道,这老刁奴如此刁滑奸诈,巧言善辩,又对侯爷忠贞不二,还真是毒瘤、疯狗,若不铲除,终是祸害无穷!当下他狠厉冷芒一闪,杀心顿起,这个老刁奴是不能留了!
梁无量的双掌掌心则被他自己抠烂了。
刘奇走过来,心急地对陈度道:“我看今天这案子审得不妙啊!”
陈度眼芒又是一闪,道:“看来要改变策略,不能任由陶荣这样诘问而不抗辩!后发制人就怕没有后发的机会!”他跟刘奇嘀咕了几句,道:“跟大家说说,每个人在被诘问时,该抗辩的就要抗辩,不能任由陶荣胡说八道栽赃构陷!”
陶敏这才注意到,这个叫陈度的少年频繁跟苏瑞尚、刘希、刘奇几个人交头接耳.一时迷惑,这个陈度到底是何许人也?
又听陶荣道:“听说你去殿州军营要军饷,你这个奴才,还真是胆大包天!”
肖嬷嬷轻蔑地道:“苏瑞尚只是一个庶子而已!他可不是奴才们的主人!再说主子侯爷有命,奴才们敢不效命?”
陶荣坏笑道:“也是,庶子嘛!侯爷的命令也是大义啊!你们听命行事,那也是大忠!”
肖嬷嬷不要脸地道:“谢公子夸奖!”
脸皮如此之厚,就连陶荣一时也叹为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