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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一刻,陶月安按郑棕欣交代的,准时赶到乐署练舞。
五公主郑棕熙,一身淡绿纱裙,飘白水袖,被一群舞姬拥着,似有不耐。陶月安忙上前行礼,“臣女见过五公主。”
“陶月安?”周围的舞姬纷纷让出条道,郑棕熙慵懒地走到她跟前,上下打量一番,随后勾起嘴角,厉声道,“跪下。”
“公主殿下,臣女不知做错何事?请殿下明示。”陶月安慌忙下跪,身后的王嬷嬷,翠兰虽不解,也跟着做。
“你害本公主从卯时等到现在,真是好大的架子,陶丞相平日里就这么管教女儿吗?”郑棕熙才九岁,却身量纤长,比陶月安高上半个头,说起话来颇有凛然慑人的气势。
“殿下容禀。”陶月安低头解释,“长公主殿下通知臣女时,说的确是辰时一刻。缘何改了卯时,臣女并不清楚,但绝没怠慢殿下之意,请殿下恕罪。”
郑棕熙站在她面前,陶月安盯着她的绣花舞鞋,内心忐忑“听你这么说,倒还是本公主的错?”
“臣女不敢。”
“算了,这是第一回,你无知,本公主能宽恕。”郑棕熙道,“不过往后你可记清楚,本公主练舞的时候是看心情,或许是辰时,或许是卯时,凡是本公主想练了,你人却不在,那可别怪本公主不讲情面,让陶相接你回家。”
“是。”陶月安咬着后槽牙,不甘道。
“另外。”郑棕熙指指她身后的翠兰跟王嬷嬷,又道,“本公主素不喜人摆架子,跳舞还带一堆婢子。以后你独自来乐署,不许带侍从,明白吗?”
“明白。”
“这才像话。”郑棕熙走到舞姬间,轻快地甩着水袖,“本公主要排皇祖母回宫的舞蹈,你就先跟着学学,感觉感觉。可别拖后腿,丢本公主的脸。”
“是,臣女知道。”陶月安跪了许久,郑棕熙总算允她起身,膝盖发疼,走路都一颤一颤。
王嬷嬷带翠兰离开,一边的乐师或抚古琴,或弹琵琶,一曲清丽之音奏起,婉转缭绕。
郑棕熙在一众舞姬的簇拥下,翩然起舞,姿态袅娜。
陶月安不禁被迷住,灵动的袖子轻快地抛在半空,又落下,划出优美的弧度,她看得出神。有个舞姬忽然迎面撞来,陶月安想避开,却被重重撞倒,臀部火辣辣,烧着一样疼。
乐音戛然而止,一群舞姬都蹲下,围着摔倒的,声声关怀。陶月安一人在一边,痛得眼泪流出,又死死收回。委屈地听那边话里藏针的指责。
郑棕熙关怀完那头,让众舞姬扶她休息,自个站到陶月安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带你群舞就会惹事,本公主亲自教你。”
“臣女知错。”陶月安这回不敢分神,专注地跟郑棕熙学动作。
在相府时,她就有陶相专门从歌楼请来的舞姬,是以学得快。没一会,就能有模有样地跟着跳。
陶月安目不转睛地盯紧空中打旋的水袖,郑棕熙不悦地撇撇嘴,袖子一挥,轻巧环住她的臂弯,随手一拉。
失了重心,陶月安跌跌撞撞,手脚慌乱。郑棕熙又灵巧地一绕,一缠,陶月安就被长长的水袖裹粽子一样裹起来,重重摔在地上。
“唔……”她疼得皱起眉,周围突然响起脚步声,身上缠起的水袖也被抽去。她勉强撑起上半身,就看方才的舞姬和郑棕熙恭敬地站在一位年纪稍长,风华渐去的舞姬身前。
“柳师傅。”陶月安不禁侧目,究竟是怎样来头的舞姬,能让有些傲满的郑棕熙都这样恭敬。
“一早就闹腾。”柳水茹揉着眉心,不耐道,“今儿不是有新人?在哪呢?”
“确实有。在那呢。”郑棕熙不经意朝她瞥,陶月安很快整好仪态,“月安见过柳大人。”
王嬷嬷有跟她提过,柳水茹,是陛下从青楼请来,教郑棕熙乐舞的舞姬。按理,教皇女的舞姬,必须身世清白……她又得郑棕熙尊重,所以这位师傅,定不一般。
不过,柳水茹来后,郑棕熙也就规规矩矩,不再带其它舞姬起哄。她严厉归严厉,总不断挑剔她们动作错处,却非无中生有。
但陶月安浑身是伤,举手投足间酸疼酸疼。
不容易熬到午休,因早晨的风波,翠兰偷偷从后院给她送午膳,免得惹着这位五公主。
陶月安抱着食盒,找了处草丛,跟翠兰挨着坐下。翠兰将离开前,王嬷嬷嘱咐她的长篇大论,麻溜地开始背诵。
口干舌燥之际,她扭头倒些水,就看陶月安一脸沉醉地闭上眼,将油光闪亮的红烧肉送进嘴里,满是痴迷与沉浸其中的幸福。
王嬷嬷不在,没人追究她的吃相,陶月安觉得,这真是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
想她没听进去,应该再说一遍。可看陶月安开心的模样,翠兰纠结片刻,决定让她安心吃顿午膳。
此时,屋后有声,翠兰透过密匝匝的草丛,隐隐窥见两个人影。一个是五公主郑棕熙,另一个男子她未见过。
郑棕熙正扬头道“表哥,陶忠的女儿来了。”
“恩,我知道。”秦楚暝替她打开食盒,将一盘盘菜端出来。
“陶忠那个奸贼,贪赃枉法,草菅人命。当初若非他排挤,表哥不至于用远去封地,舅舅要不至战死沙场……他现在还一个劲地打压你,我听说,他昨天又派刺客暗、杀一个大臣。”郑棕熙恨恨道,“如果不是他,母后……”
“楚熙,该吃饭了。”秦楚暝把筷子塞进她手里,语带警告。
“郑棕欣还帮她。”郑棕熙咬牙道,“不知廉耻。”
“好了,我有事先走了,你慢慢吃。”郑棕熙忙拉他,“表哥,我只是憋在心里忍不住,你别不开心,我以后不说就是了。”
“千万沉住气,现在不是惹怒老虎的恰当时候。”秦楚暝皱起眉,沉声道。
“是。”
翠兰默默听完这番对话,陶月安也吃了最后一块马蹄糕,心满意足地摸摸鼓起的肚子,笑嘻嘻地收好食盒,交到翠兰手上,“翠兰姐姐,我吃好了。”
“恩。”陶月安笑得烂漫,翠兰忽有些同情,作为陶相的女儿,必须承受这些,也只能承受这些。
辛劳整日后回景德宫,又陪贵妃娘娘说了好久话,终于能安心睡一会时,王嬷嬷又拽她起身抹香露。
陶月安无所适从地收紧衣裳,依旧露出青紫淤痕,腿上,胳膊上,后背……全都是。
“伤成这样?”王嬷嬷心痛道,她精心养出的细腻肌肤上伤痕斑斑,真是暴殄天物。
“嬷嬷……”
“大小姐吃苦了。”王嬷嬷怒道,全都是她的心血,竟被人这样糟蹋,“郑棕熙真不知好歹,相爷的女儿也敢随意戏弄,真是不把相府放在眼里。我看她根本是和秦楚暝串通一气,一前一后地跟咱们陶府作对。老奴这就差人跟相爷说,让相爷替大小姐出这口恶气。”
陶月安慌忙拉住她,劝道,“嬷嬷,别跟爹说。我才进宫一天,要是就传出跟公主不合的事儿,会对府上不好。”
王嬷嬷慢慢冷静下,迅速权衡利弊。
陶月安进宫是跟太子殿下培养感情,便是郑棕熙有心刁难也只能忍着。一则是防止原先的计划生变,二则,如今朝局不稳,陛下的心思还没窥探清,在这节骨眼上不能生事。
“委屈大小姐了。”王嬷嬷帮她抹好伤药,像母亲一样轻轻梳理头发,慈祥的模样让她忍不住想落泪。
次日,卯时差两刻,天未亮,王嬷嬷将小灯笼递给她,嘱咐道,“大小姐路上小心。”
“嬷嬷,要不让奴婢偷偷跟在大小姐身后?”翠兰看陶月安小小的身板,又乖又安静,实在不忍心。
“不行。”王嬷嬷叱道,“郑棕熙说不许大小姐带人,万一被发现,吃苦头的还是大小姐。”最重要的,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让陶月安被送回陶府。
“翠兰姐姐,我可以的。”陶月安接过小灯笼,壮士断腕般地迈出宫门,临了,还跟她们挥挥手告别,小身子慢慢消失在透着微光的清晨。
她边走,边看翠兰画给她的图纸,景德宫过去,就是御花园,然后经过太学……陶月安困惑地望着面前的建筑,牌匾上分明写了太学,却跟图纸上有偏差。
难道自己走错了?陶月安将先前的路复查一边,并未出错。可太学过去应有三条路,翠兰的图上只有两条。陶月安在周围转了一圈,听说在太学念书的皇子,贵族子弟卯时就要过来,等师傅抽查功课,现在应有几个当值公公。
陶月安惊喜地睁大眼,前头就有一个。
她拎着小灯笼,一颠一颠地跑过去,见着救星一样,“公公,请问您知不知道,乐署怎么走?”
昨日,秦楚暝被郑棕熙扰得心情不爽,深更半夜跑去护城河游泳。上岸时寅时已过,遂懒得回府,在太学外大树下的石头上将就睡一觉。
他没好气地扔掉盖在脸上的荷叶,小虎牙磨着下牙,气压极低,慢悠悠直起上身,想看看是哪个人不要命,竟敢吵他睡觉。
然见着陶月安甜甜的笑,明亮的大眼睛,跟夜空的星子一样闪亮,手里的小灯笼一晃一晃。觉得自己似乎没睡醒,竟梦到小夏月。
当初发现她不见,秦楚暝恨不能挑断她的脚筋,看她还跑不跑。
陶贵妃在六局的势力渗入太深,眼线太多,他们很难在不惊动的情况下查人。孙书孙虎迫于强大的阴沉气压,战战兢兢地在宫里偷偷探寻,千求万求,能早日找着夏月。
不过现在,秦楚暝高兴地咧开嘴,露出可爱危险的小虎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一笑,陶月安就脚软,吓得花容失色,当下扔掉灯笼,撒腿就逃,边跑边高声喊,“救命,救命,有刺客,抓刺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