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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婉华却摆手,“哪能现在告诉你们?我得等孩子周岁!”
得,她表现得似乎过于兴奋了。
沐寒声在一旁薄唇微勾,打散她的尴尬之际,也不忘占上几许便宜,道:“听夜七这兴奋,莫不是咱们也该生一个了?”
老太太一听,两眼皆是光,看了孙媳妇,“有动静了?”
“没呢,奶奶,别听寒声瞎说!”傅夜七一丝勉强的笑。
若不提这事,她快忘了两个人的婚姻还在演戏。
她的勉强,陆婉华看在眼里,当做什么都没说,笑眯眯的给她夹菜,末了又对着沐钦:“钦仔也多吃些。”
在老太太眼里,沐钦现在是尊严被辱、妻子被夺的人,不免一丝心疼,添了句:“有空我替你物色……”
“别。”老太太话没说话,沐钦却赶紧接了一句,缓了片刻,道:“现在的千金大多一个样,我且先缓一阵。”
老太太笑看了他一会儿,最终几不可闻的叹,不说了。
傅夜七低了头吃饭,事不关己。
沐寒声眉目微动,倒没说什么,转手布菜,几乎把妻子的碗堆满。
晚间快睡下时,沐寒声才倚在阳台门边,看着半躺在阳台睡椅上的女人,“你说,沐钦几个意思?”
她从手里的资料抬眼,又闲适垂下,“我还真不懂读心术。”
男人走过去,坐在躺椅边,低眉凝着她,那意思明了。
沐钦对她,经过安玖泠的事,那心思,有增无减,虽然目前安分,却弄得他每日提心吊胆。
无奈,她略微坐起来,合上手里的书,“沐钦虽然事业上不及你,但他的人品没那么坏。”
否则,这么多年,不也没对她做过什么?安玖泠的事,他还帮了她。
“人品?”沐寒声却是英眉一动,不免低哼,“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他能不懂?”
同在屋檐下,好好的条件,就是不找媳妇,等什么?
说白了,沐寒声对沐钦的心思,那就是不放心,谁又知道沐钦哪天做出什么来?
对于他的话,傅夜七终究轻浅一笑:“总归你我还没定,也得给别人机会不是?”
幸得在她眼底见了打趣,不然沐寒声又得冷眼削她。
这会儿倒是握了她的左手,“还疼么?”
她摇头,岔开了一句:“听说,顾准之也手臂骨折了?沐钦这是变相挽回一点尊严?”
男人英眉微动,哪都有沐钦。
片刻才低低的一句:“谁告诉你那是沐钦做的了?”
她不解,盯了他一会儿。
沐寒声放了她的手臂,转眼见了她露着白皙的脚腕,轻轻握了上去,英眉微宁,总这么凉。
她不自觉的缩了一下,却蓦然心头一热。
这大概是他第三次这样温厚的握她脚腕,前两次,送了两双一模一样的鞋。
而他此刻的目光略微灼热起来,她每天都穿这样的睡袍,今天似乎格外迷人,卧在躺椅上,勾着说不出的慵懒魅惑。
不听他说话,她动了动。
他掌间微微一收,薄唇微动,温醇到近似缱绻的低声:“他在会所占你便宜,来家里那天,健身房里不也碰过你?”
顿了会儿,她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顾准之。
所以,是他把顾准之弄成那样的?他的暴力习惯成自然了?
不是好现象。
“你好似,不是我曾经认识的沐寒声了。”她颇为认真的一句。
她以为的沐寒声,城府世故,厚重缜密,一眼,只有凌冷锐利,可如何也不能与粗鲁、流氓挂不上边。
再看看他如今,先是将潘石废了双臂,再是废了顾准之,暴君一个。
她还漏了一个,沐寒声如今对黎曼,哪怕让卫子谦给了她一职,也像对所有女人一样冷邪。
听罢她的话,沐寒声却只几个字,简单,却莫名的暖。
他说:“因为曾经的沐寒声,不是你丈夫。”
他的改变,只因她,也只为她。
傅夜七安静了会儿,抿唇,不知如何接话,心底却热热的。
沐寒声抬首见了她愣愣的,峻脸一丝柔和。
“回屋吧,太凉。”低沉说着,双臂已然埋进她身下。
“窗户还没关。”她适时一句,转首看开了缝的窗户。
男人抿唇,她这点小伎俩,哪能瞒过他?
倒也起身关窗户去了,转身,果然见了她悄然起身,踮着脚尖往里走,那姣纤的背影,偷摸着,说不出的惹爱。
他就倚在窗边,勾唇笑望着。
傅夜七微察,刚到阳台门边,转首看他。
猛一眼撞进了他眸底。
秋夜有光,从他身后幽幽射进来,越发显得那双鹰眸深潭幽暗,就那么慵懒的倚着,悠悠望着她。
抿了抿唇,她勉强一笑,转身坦然往里走。
刚抬腿,脸色却一变,脚下被推拉门底框绊了,合着尚未痊愈的左臂都抓了个空。
沐寒声眸色一凛,倏尔大步掠过去。
大概,在军队里躲避地雷都没这么快。
“嗙!”他稳稳接住纤瘦的人,却重重跪在地上。
什么膝下有黄金,唯独献给了她。
傅夜七是惊了一下,看了他,“你快放我下去!”
沐寒声却没动,地上是地毯,与他来说,无痛觉,反而若有所思。
“给你买个脚链如何?”他冷不丁一句。
“什么?”她一脸莫名,以为自己听错。
男人勾唇,“如此,下次你想悄然逃走便不能得逞,也不会出这种事。”
说罢,他稳稳的起身,往床边走。
她才歉意的一句:“摔疼了?”
男人挑眉,不说话,将她放到床上,才一句:“睡觉,你若是歉意,下周法商过来,随我应酬去?”
嗯……她摇头。
“我这手骨折,拖了很多公务,苏曜那儿的事务,赵霖可都顶得累了,要么,你推后一些?”
若这么说,他便一句:“那还是在家养着,赵霖不错,值得继续培养。”
他这话都说满了,她竟接不下去。
却也是事实,赵霖令她很满意,苏曜使唤他,倒也很顺手。
……
第二天,沐寒声竟然真的给她买了个脚链,紫色丝质的编绳,牵着一枚红玉,色泽盈润而纯粹。
将她放在床边,沐寒声蹲下身,握着脚腕替她戴上。
“你买这个干什么?”她略微缩回脚,却没能躲开。
玉石挂红,价值连城,她岂能不知?
再仔细想,她若哪天有心穿戴,身上几乎可以全是他送的东西,簪子、礼服、手套、鞋,现在是脚链。
沐寒声勾唇,端详片刻,道:“人说手脚冰凉,红玉能调节稍许。”
哪怕是稍许,他都不会忽略。
他又是跟谁问来的?
可她没问,良久也就清浅勾唇,“谢谢!”
沐寒声勾唇,拥着她一并躺下,“这也算是,你为奶奶准备字画的犒劳!”
说起这个,她才一笑,转手拉了他往书房,走到自己备好的几幅字帖前,“你帮我挑挑,哪一幅最好?”
“你送的,都好。”他看都没看,温柔笑望她的脸。
她嗔了一眼,“你仔细看看,送奶奶的,不得马虎!”
沐寒声这才摊开修长五指,深眸低垂。
“婉若南山,不骞不崩,华涛深处自安怡。”
“好词!”沐寒声勾唇,幽眸柔色。
‘婉华’是奶奶的名,‘涛’是奶奶的字,她竟拟得如此用心。
傅夜七浅笑,心底松口气,给长辈的心意得意肯定,尤其是沐寒声这挑剔之人的肯定,些许雀跃,追着问:“字呢?”
仔细端详,沐寒声一幅一幅的对比,最终将其中一联捻在手边细看。
终于薄唇一碰,评价颇高:“执笔生芳,墨香含素。”
他的评价丝毫不掺个人情感,她如空谷幽兰,这字便也极其清灵,别致。
八月十六日,是老太太陆婉华九十寿诞,可她不喜大排场,只要一家人聚一起。
傅夜七的字幅送到老太太手边时,她端详许久,逐渐的竟湿了眼眶。
“好。”陆婉华将尾音拖得很长,说不出的感慨,又看着孙媳妇,轻叹,不断的轻拍她手背,每一下都是疼爱。
她陆婉华纵横一生,经历万事,如今江山在孙儿手中,沉淀下,渴求的,不过一份安怡。寿如南山,含饴弄孙,足矣!
“这字也写得极好!”陆婉华再次开口,还是在夸孙媳妇儿,隐隐泪光,如此瑰宝,幸得进了沐家。
她曾经指婚毁了儿子,如今总算圆了孙子,就是不知,日后小七知道她装失忆硬将两人合在一起,会不会生气?
沐寒声全程勾唇淡笑,比奶奶还幸福,只因为他妻子无人可比。
再一个不高尚,却淳朴真诚的礼物便是沐钦的,他给老太太亲自做了个蛋糕。
卖相吧……沐恋嘻嘻的笑。
色泽呢……老太太笑而不语。
味道却……沐筱筱吃得欢快。
“果然是小棉袄,这么给你爸面子!”沐恋拍了拍沐筱筱的脑袋。
沐筱筱小手捻了一块,递到女子面前:“七婶婶,吃!”
她笑,接了过来,品尝,诚恳,“再烤片刻就焦了!”
沐钦尴尬。
沐寒声却笑了,吃得比谁都愉快。
这家里,如今最疼沐筱筱的大概就是傅夜七了,让她想起秋落小时候,因父母的重男轻女不受待见,大概安玖泠就是觉得沐钦生不出男孩才找的顾准之。
唉……想远了,不合时宜。
抬眼看,沐钦的蛋糕大伙吃得和睦,最后一家人拍了一张照片:陆婉华抱着沐筱筱居中,沐钦、沐恋和沐寒声、傅夜七分立两侧洛敏在老太太正身后,每个人手中一份沐钦做的蛋糕,背景是傅夜七的字幅。
那一晚,傅夜七跟着沾了少许葡萄酒,灯光下双颊潮红,上楼还是沐寒声搀扶的。
睡前只记得沐寒声好似笑意盈盈的在她耳际一句:“醉鬼!”
沐钦晚上喝得也不少,习惯的出去散步,最后见了黎曼。
因为上一次沐寒声的冷邪,黎曼近日一直低迷,整个人看上去无精打采,直到沐钦告诉她,利用照片一事,是他中途改了主意告知傅夜七的,她惊而怒。
“你还真是爱着傅夜七?”一把扔下半醉的男人,黎曼拧眉。
沐钦在沙发面前倚住,半眯着眼,不答话。
“沐家男人都不下厨,你倒是学会做糕点了?”她低哼。
也是从沐寒声那儿得知,傅夜七喜欢软嫩易消化糕点。
沐钦已经夹了一支烟,眯着眼,悠悠的抽,好一会儿,起身倚到窗边去,他在想傅夜七的那贴字幅。
字画素来一家,没想她有如此才情,而他对画,兴致由来已久。
又笑自己,他以为,商,非他所长,便研究食点,这下看来又要改主意了!
罢了。
“你又干嘛?”黎曼见他忽而一笑,捻灭烟酒往外走,莫名其妙。
沐钦依旧不说话,只是出门前,目色阴沉,警告的一句:“不该问的事少问,少琢磨。”
……
转眼,八月二八日。
傅夜七对这一天是期待又紧张。
儿子说话不算早,却学得快,如今简单交流都不成问题,谁知道周岁对着众多人会说什么,做什么?
那天,傅夜七抽空先回了湾流汇。
“瑾儿,晚上家里来好多叔叔阿姨,还有祖奶奶,咱们玩个游戏,你喊妈咪为姑,妈咪答应你一个要求怎么样?”她跟儿子打着商量。
没找到机会试着吐露这件事,她只能先缓上。
小家伙面色认真,想着那首幼稚的《家族歌》,小浓眉一皱,“妈咪……蓝爸,妹?”
他的话不连贯,但思维很清楚,歌里说爸爸的姐妹叫姑,他就知道妈咪不是蓝爸的姐妹,白乎乎的小手摇着,不赞同!
她闭了闭眼,儿子很固执,一旦摇手就没得商量。
这会儿,一张俊俏的小脸满是认真,颤巍巍的想下床,可他还走不稳。
“干什么?”她试着问了一句,一手搀着搭手,也不阻拦。
小家伙不说话,就着她的手费劲的够着地,作势往外走。
傅夜七笑了,她看出儿子不高兴了。
蓝修一见他,也一挑眉,太了解儿子的表情,“丫头惹我八爷了?”
她浅笑,也在检讨,教儿子喊妈妈为姑姑,哪有这样的理?
果然,蓝修听完她的话,也一板脸,“当娘的光明正大,怎么了?八爷就是我与你的儿子,他们能怎么的?”
不过说完,蓝修也了解她的心境,这绕来绕去,指不定刚过九十的老太太还受不了,毕竟,先前就一个安玖泠跟别的男人生孩子不是?
“你就放心,就说我独自带孩子,就你这么一个亲近的女性,孩子启蒙期,喊你妈也无可厚非,是不是?”蓝修道。
……
晚间,该来的人几乎都来了。
小家伙被蓝修稍微牵着就自个儿走出来的,一身手工精制的小西装,打了个淡粉的小领结是唯一亮色。
说来,这衣服是他自己选的,给他摆了那么多衣服,唯独挑了这一套,蓝修笑他日后必定是个风度之人。
此刻,那张嫩生生的小脸却表情甚少,乌溜溜的眼转了一圈,屋子里那么多人,硬是一点不怯,大概是都不认识,挨个看了个遍。
这周岁宴的重头,无非便是奶奶取名。
陆婉华自看到他,脸上的笑就没落过,尤其那张小脸,俏得移不开眼,更,他太像寒声小时候了。
可她没明说。
“瑾儿,祖奶奶要给你取名,高兴吗?”傅夜七扶着儿子,带到老太太跟前。
小家伙不说话,只是看了看老太太,又看了看他娘,最终点了一下头,颇有惜字如金的味道。
奶娘奉上纸笔,一圈人等着老太太题名。
因为老太太先前一个字都没透露,皆是好奇。
等老太太把三个字写完,先让小家伙看。
他只认识蓝字,咕哝一句:“同?”
陆婉华惊喜的笑了,这孩子这么早识字?犹记得,寒声是九个月喊娘,一周零两月识第一个字。
也慈爱的将小家伙抱在怀里,“这个字不念‘同’,念‘司’,以后这就是你的名,‘司暔’,喜欢吗?”
蓝修在一旁若有所思。
傅夜七清浅的笑,她心底配的是‘沐司暔’,甚是喜欢。
而老太太赐的名,没有姓,单写了‘司暔’二字,意味,自只有她自个儿明白。
老太太这才笑着解释:“司,乃万人之首,寓精敏睿察;暔乃古国之姓,意顶天立地,司暔日后便是人中之龙。”
傅夜七轻轻拍了儿子的肩一下。
小家伙领会,虽然表情少,却乖巧的一句:“司暔谢谢祖奶奶。”
他说得很慢,却尽量咬得很清晰,脆生生的。
傅夜七笑了,她之前只给儿子教了‘谢谢祖奶奶’,没想他还知道自己把名字加上去,小声表扬了一句:“瑾儿很棒!”
对此,小家伙没表现出被表扬的兴奋,只是乖巧的站着,乌溜溜的眼,一个一个的细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夫人取名,果真是要比我等晚辈大气,蓝某替司暔谢您!”蓝修倒是真诚。
一众人都说老太太取得好。
也算没把齐秋落的辛劳撇开,依旧沿用了那个‘司’,这个名字,可谓群人之智了。
沐寒声在一旁温尔的笑着,几次看了司暔,不止一次跟小家伙对上目光,不过一周的孩子,竟是他不转眼,小家伙也直直的盯着。
忽而觉得有趣!
“小孩周岁,不都抓阄么?”一晚上没说话的沐寒声,冷不丁的就提了一句,依旧盯着小家伙看。
所以,一众人喜滋滋的提议准备各种物件。一周的孩子,对世界的知悟要比百天的清楚,抓出来的,便更能代表他的兴趣。
地上扑了十来平的薄毯,摆上大伙提出的物件。
字典、毛笔、皮尺、百钞、印章、计算器、玩具车、棉签什么行业的代表物都有。
蓝修让司暔拖鞋,爬到薄毯上挑选一阵。
得来的竟是司暔一个字:“脏。”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看着他身上一丝不苟的小西装。
忽然又都笑了,现在就这么爱干净,长大了还得了?
傅夜七无奈,好歹哄着,“司暔乖,一会儿让蓝爸再给你换一套小西装,好不好?大家都等着看瑾儿抓阄,让别人久等是不礼貌的,知道吗?”
别的他不知道,但‘礼貌’他知道。
所以,司暔小脸沉了沉,点了一下头。
然而,劝了这半天,大火都笑眯眯的期待着他会选择什么的时候,他竟然转了一圈,到了沐寒声边上。
颤巍巍的站累了,他总算趴在薄毯上,却是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揪着沐寒声的裤腿不松。
众人也才发现,沐寒声今天穿了一身考究的西装,也是靛蓝色。
这……
蓝修眉目微动,腹诽:小白眼狼!养这么久还是要认亲爹的!
傅夜七却轻轻蹙眉,脑子里有些空。
这画面,有些温馨,又有些心酸。
不过,儿子倒是会选,沐寒声处在权力之巅,荣华富贵谁还能比过他?选他,便是选了天下最优的东西。
只有老太太笑得乐呵,“瞧这孩子跟寒声还挺熟!”
沐寒声垂眸,淡淡的勾着嘴角,忘了上一次他钻进怀里是多大,这会儿倒也不嫌弃,一把将他抱到腿上。
“结实了!”沐寒声心情不错,“来,说说,揪了我的裤腿,想要个什么?”
司暔没说话,转头看向那边的妈咪。
她愣了一下,也不知该接什么,她哪知道儿子想要什么?
这时,陆婉华才笑呵呵的开口:“要不,老太太我,把司暔收为重孙如何?”
这话是对着蓝修征询的。
蓝修大概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老夫人先是给孩子取名,这又顺理成章的收为重孙,换句话,那可不就是一家人么?
老太太开口,谁也无法说‘不’。
这个周岁宴,真是没有白设,一老一幼,收获最大。
其乐融融之际,齐秋落凑到她耳边,“你别说,一家人,冥冥中就是比较亲。”
司暔被老太太抱着,一直都很乖。
她笑了笑,不多说,但心底很柔。
齐秋落的声音不大,可另一侧的沐寒声听到了,看似漫不经心磨着指节的动作顿一下,鹰眸低垂,微敛。
片刻,他才抬眸,转首看着身侧的妻子,她今天特意戴了那枚粉钻玉簪,发丝挽起,粉钻衬着白皙的玉颈,极美。
终究勾唇,一手揽在她腰间,不论何种事实,留她,足矣!其余的,但凡她不愿,他便不勉强。
很晚,大家竟都没有要散的意思。
“现在的小孩可真是越来越聪明,到我生的时候,都该成精了!”沐恋坐在老太太身边,忽然笑着打趣。
老太太一嗔,“女孩子家家,不羞!跟谁生去?”
沐恋向来直爽,口无遮拦,“这不是快了么?”
这让老太太好奇的侧眉,过来这段时间,一会儿是沐钦的事,又忙着司暔取名,她竟忽略了沐恋这丫头。
“瞧上哪家少爷了?”陆婉华笑着,随口一问。
傅夜七柔眉微拧,想让沐恋收住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沐恋娇羞一笑,“嘿嘿,他叫苏曜,哪天给奶奶带来看看,不过,人家对我还没表态呢……奶奶?”
沐恋说着,已经发现了老太太脸上的笑意落了下去,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陆婉华转头看了沐恋,定了两秒,“你说苏曜?”
沐恋点头,笑意还在,“是啊!”
老太太的脸,从慈爱的笑,低落下来,这会儿又将情绪收得干干净净,端贵的脸,只是眉间一动,半个字都没再提。
显然,这是司暔的周岁宴,不适宜谈沐家的事。
那头的沐寒声鹰眸微垂,深沉之余,那种滴水不漏的情绪,跟老太太简直如出一辙。
傅夜七笑了一下,开口想打散这不期然的凝重。
“要说生儿育女,下一个,怎么也该是秋落才对!”
齐秋落忽然被点名,抬起头。
她今晚不是最活跃的,但也一直愉快,偶尔跟蓝修讨厌司暔‘干妈’的名分,未果,这会儿蓦地有些愣。
今晚庄岩抽不出空,没能过来,而傅夜七这个话题似乎也找得不够好。
她也愣了一下,一眼就看出了庄岩和秋落上次吵架,好似还没和好。
这下沐寒声笑了,握了她的手,低醇却足够在场的人听清的一句:“下一个,不该轮到我们么?”
这总算解了气氛,老太太也笑了笑。
却有那么一个人不太高兴了,盯着某人搂着他妈咪的手。
“妈咪!”
本就从适才的热闹降下来的气氛,司暔的这脆生生的一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无比清晰。
除了蓝修、齐秋落和沐恋,所有人都一脸惊愕。
“司暔……刚刚喊什么?”老太太抱着孩子,忽然低头,那种预料即将被揭开的感觉,她这个经事足够的老人都有些紧张。
沐寒声手边紧了紧,深邃的眸,一眼深不见底,可薄唇微抿,始终没开口,亦没有多么起伏的情绪。
沐钦近日话少,可话越少,观察便是越仔细。他不止一次的将目光在司暔、蓝修与她之间来回。
最后看了老太太,安玖泠的事,老太太的惩戒只是赶出沐家,可事后自己胸闷许久。对于傅夜七,她绝不会逐出沐家,怕是自己憋出病来。
“奶奶。”沐钦终究开了口,“弟妹是蓝先生唯一一个女性好友,小孩有这企盼也不为怪!倒提醒蓝先生该给孩子找个母亲了!”
沐钦这话,算是解了狐疑,也算活跃了气愤。
片刻,蓝修才爽朗的笑,道:“我儿子精得很,知道他爹我的心思,平日里就偷着喊丫头为‘妈’,这还趁周岁宴喊上了?”说着,他不无玩笑的转头看着沐寒声臂弯里的女子,“丫头,你应不应?”
蓝修什么心思,大伙都知道。
也都知道沐寒声与傅夜七的婚姻游移边缘,傅夜七若说应了,那可不就是和蓝修凑成一家?
沐寒声,妻子不保。
老太太盯着她看了片刻,又看向蓝修,温慈之余,一丝肃穆,道:“蓝先生这玩笑可就不合适了,我孙媳妇,哪能应了你?寒声不应先不说,老太太我那是断不会点头!”
总归她现在是个记忆混乱的老年痴呆,她的孙儿和孙媳妇就得好好的一对!
蓝修不想破坏儿子的周岁气愤,顺着一笑,点头,“老夫人说的是!”
“要么,应个干妈?”陆婉华却忽而转眸,看着傅夜七。
“那不行!”这回齐秋落说话了,“这干妈的名,我可是讨了很久,就差一步,老夫人您就不让夜七与我抢了,行不?”
陆婉华笑得温和了,摆摆手,不争了。
这一圈是下来了。
可刚和气起来,小家伙又喊了一声:“妈咪!”
这回傅夜七坐不住了,对着沐寒声浅笑一下,走过去,“司暔是不是有话要说?”
她今晚也不喊瑾儿了,老太太刚起的名,喊来也是种尊敬。
小司暔也不说话,只是伸手抓了她一个小指。
傅夜七笑了,原来是要上厕所,那这会儿大家说着话,可不憋坏了?
“奶奶,我带他去卫生间!”她说着,抱起儿子赶紧走。
进了卫生间,她倒是没有怪瑾儿的意思,却转头见小家伙小脸板着,一丝内疚的盯着她看。
她蹲下身,替他穿好衣裤,笑了,“瑾儿别担心,喊了妈咪也没事,咱以后也不改口,好不好?”
倒也幸亏秋落把干妈的名儿揽了过去,否则她不会应,又不能直着拒绝奶奶,还为难了。
司暔点了一下头,抿了抿小嘴,忽然吐了几个字:“叔叔……名。”
她能听懂,浅笑,“哪个叔叔?”
转念一想,瑾儿抓了沐寒声的裤腿。
看了看门外,她压低了声音,“瑾儿喜欢那个叔叔?”
小司暔想了会儿,点头,又摇头。
傅夜七实在猜不透儿子的心思了,只好低低的一句:“那个叔叔呢,姓沐,瑾儿要是喜欢,以后让他再过来看你?”
可小司暔想了会儿,摇头,费力的一句:“蓝爸不高兴。”
略微诧异,这都能看出来么?难道他刚刚滴溜转着眼珠,就在琢磨这些事?
她很是好奇,“瑾儿抓沐叔叔裤腿,是因为他穿的颜色跟你一样?还是他穿得跟瑾儿一样帅气?”
小司暔摇头。
“那是为什么?”
还是摇头。
柳眉微动,好吧,她只好不问了,笑着牵儿子出了卫生间。
大概是时间太晚,那之后,小家伙时常含蓄的打着哈欠,这宴只能散了。
陆婉华一家乘的房车,沐钦在副驾驶,前排是沐恋祖孙,后排才是沐寒声和傅夜七。
她知道,因为沐恋忽然提起苏曜,又因为瑾儿忽然喊‘妈’,奶奶和沐寒声的脸色略凝重。
所以,沐恋和她,谁都不说话。
车里说不出的静寂。
行至中途,沐寒声侧首,低眉看了她的沉默,薄唇微抿,却也伸手将她握住,轻轻摩挲,不明的抚慰。
回到玫瑰园,大家各自回房。
进了卧室,傅夜七才走过去,替他脱去外套,又抬手解领带,不紧不慢。
沐寒声知道她有话要说,深眸低垂,定在柔唇畔。
她终于问:“你有心事?”
他倒是淡然摇头:“算不上。”顿了会儿,才继续:“司暔这孩子,与我,挺有缘,你说呢?”
她已经摘下领带,抿了抿唇,能无缘么?你是他爹。
“说不定他能成为你这样的人。”她浅笑一句,“人家放着那么多东西不要,偏要你裤腿!”
说起这个,沐寒声终于薄唇微勾,“他这下,把我衣角、裤腿全碰了!”转而又笑:“听这话,我沐寒声还是能入你眼的?”
又在设陷阱,引诱她。
她转头,笑了,倒是慷慨:“是,你沐寒声全身都是宝!”
“中意这样的男人?”他随口接着问,跟着她的步伐已经到了衣柜边上,率先伸手拿了睡袍。
傅夜七仰头,笑。
笑了两秒却转身走开了,压根没回答他的话。
男人略微拧眉。
又失败了。
傅夜七从浴室出来时,沐寒声不在卧室里,转头才见他把自己关在阳台。
“哗啦”拉开门,却是浓浓的烟味扑鼻而来。
刚刚他背着身抽烟,所以她没见烟头,这会儿才皱了眉,抬手挥了挥。
声音也将沐寒声惊动,转过身,最后一口也没来得及吸,微拧眉,怕呛了她,“快进去!”
她清了清嗓子,“那你还抽?”
抬眼之际,见了沐寒声略沉郁的浓眉,眸底幽深,倒是转手将烟头捻灭。
她知道,瑾儿对她的称呼,让沐寒声心有哽塞,奶奶那儿,恐怕也不好受。
然而她想说点什么时,沐寒声略微勾唇,拥了她,“很晚了,睡吧!”
……
楼下,老太太倚在床头,若有所思。
洛敏看了看,皱了眉,“老夫人,还不睡?”
陆婉华抬头,“那孩子,果真喊小七为妈。”
愣了一下,洛敏一时无话。她今天没跟着去,不知道什么情况,但看出了老太太神色不对。
“那,少夫人……”她总不会因着孩子的缘故,过了老太太记忆混乱这一段,就出了沐家吧?
陆婉华叹口气,“小七,只能是沐家孙媳妇,她若一定要那个孩子,那便只有一个办法。”
把司暔接进沐家,他就是沐家嫡重孙。
可这事,必须先和寒声商量,更要过蓝修那关,不容易。
洛敏不知能说什么,只道:“倘若蓝先生能想明白,其实,把孩子接进沐家,挺好。”
孩子能跟着母亲是最好,沐家的条件又无人可比,再者,蓝先生若是真对少夫人好,那就该成全她在沐家的地位,第一岛何时动荡,有谁知道?他忍心让少夫人生活不定?
但,血又浓于水,人家也是爹。
“还有,那孩子对芹菜过敏,你还记得不?”老太太问。
洛敏点头。
“跟寒声一个毛病,加之,那孩子,今晚抓阄什么都没选,竟抓了寒声的裤腿,你说为何?”陆婉华一连串的纳闷。
被看他今晚一直慈爱的笑着,情绪丝毫没漏不对劲,可这些问题,她翻来覆去的想。
还有这事?洛敏眉头更紧了。
一般小孩见了少爷,那都躲得远远的,只因少爷身上的冷漠,对孩子又一向不苟言笑,别说碰他裤腿,两三米之内都不爱靠近的。
陆婉华拧着眉,叹口气,这事,弄得她不知如何是好,查呢,怕伤了小七,不查呢,她不安心。
“要么,你让人去探一探?”最终陆婉华这样一句:“暂且不让寒声知道,我还摸不透他的态度。”
洛敏点了点头,替老夫人掖了掖被角。
这会儿陆婉华才又想起件事,眉头更紧了,“恋恋那丫头今晚竟提起苏曜了,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我这一不留神,竟走一起去了?”
啊?洛敏惊讶。
恋小姐和苏曜?隔行如隔山不是,这年龄可都隔了十几岁,如何凑一起去了?
当然,行业、年龄都不是问题,问题是,苏家,那是老太太多少年都不愿提及的了?
“莫不然,这就是上天注定?”注定了苏、沐两家纠葛。
陆婉华叹口气,可她实在不愿看恋恋和苏曜开花结果。
“要么,我也去探探,若是可以,让恋小姐悬崖勒马,再者,少夫人与苏曜也算旧交,让少夫人帮着劝一劝,这偌大的荣京,要什么男士没有?恋小姐也不定就一根筋。”洛敏想办法,宽慰着。
陆婉华一时没说话。
她当初就没有限制小七与苏曜延续的友情,那是她的开明,小七也得有自己的生活,她不能什么都干涉。
但谁又知道苏曜有何目的?小七聪慧,能顾好自己,恋恋那丫头却不一样,刚进入社会,纯如一张白纸,甚至不清楚苏家与沐家的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