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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临沂公主(一)
四公主陈媛放下了手中的毛笔,看着宣纸上自己刚刚抄写好的佛经,微微愣神。
一旁的侍女奉上擦手的湿帕子,陈媛回过神接了过来,仔仔细细地擦了手。
纤细修长的手指,圆润赶紧的指甲,总是很能抓住人的眼球。但是更引人注目的却是这位尊贵的公主殿下的惊人的美貌吧。
像极了已逝的元烈皇后,被称为第一美人的四公主陈媛,是整个皇宫中最受皇帝宠爱的女儿。
四公主微微抬头望了望外面黄昏的天空,轻声道:“时间过得好快,我本以为会觉得很漫长,没想到,转眼就是一年了。”
一旁的侍女轻声回道:“再有三日就是先皇后的忌日了,公主如此虔诚地抄写了佛经,娘娘在天上也一定能够看到的。”
四公主神情淡漠:“看到?那只不过是庸人在自欺欺人以安慰自己的妄语罢了。”
侍女不敢出声了,公主这一年来,威势越发严重了,虽然容貌像极了已逝的元烈皇后,可是性情却完全不同,与仁慈雍容的元烈皇后相比,四公主殿下要冷漠严厉的多。
不过,这也很正常,四公主是皇上唯一的嫡公主,身份尊贵至极,和生前身为妃嫔的元烈皇后相比,自然威势不同一般。
外面的宫人脚步轻盈地走了进来,福身行礼:“公主,皇上宣召。”
四公主微微皱起眉头,神情之中藏着显而易见的不耐,语气淡淡:“知道了,又要老生常谈。摆驾。”
“是,公主。”
看着四公主转身时飘扬起来的长长的裙摆,新来的宫人一脸的憧憬和崇拜,喃喃道:“不愧是四公主殿下啊,真是有气势。”
一旁的宫人警告地一瞥,严肃道:“好好学规矩,公主殿下不是你能够议论的人。”
建章宫。
皇帝对四公主的宠爱大约已经到了极致,比之大部分的皇子都更加具有存在感。
“媛儿,马上就是你母后的忌日了,虽然似乎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说这件事,但是朕想,你母后一定不会介意的。你也不小了,考虑一下终身大事吧,啊?”
皇帝的苦口婆心并未被四公主领情:“二姐、三姐都还没嫁,我着什么急?父皇日理万机,就不要为女儿操心了。”
皇帝叹了口气,怎么能不操心?若是别的女儿也就罢了,可是媛儿是裳儿的孩子,而且长得那么相似,相似到一模一样,单单就移情而言,他就不能不操心。
何况,这个孩子没了母亲,若是她的母亲还在,想来选婿这样的事情也是不用他亲自来操心的。
王皇后称病一年了,深居简出,活生生地把自己折腾成了一个病秧子,连太子都很少能见到她了,更何况是其他的皇子公主?所以为公主选择驸马,皇后是指望不上了。
不过,就算皇后健康,能指望的上,想来皇帝也是不放心的吧。
而且四公主这一年也变化甚多,从天真善良、不知世事的公主变成了冷漠深沉、倔强不屈的殿下,皇帝看在眼里,却也完全没办法。
皇帝其实也知道,这是心爱的女儿在被迫的成长。
小八今年刚刚14岁,经历了失去母亲的痛苦,性情大变,阴沉暴躁,很不讨喜,而一直照顾着小八的四公主也不得不变得坚强且具有攻击性。
这样,才能保护好心爱的弟弟吧。
皇帝看着一脸冷淡的女儿,无奈地开口道:“你既然没有想法,也没有意见,那么父皇就为你做主了,等选好了人选,让你过目。”
四公主垂下眼帘,淡漠道:“母后忌日就要到了,何况还要守孝三年,父皇何必着急为女儿择婿?怎么,见不得我待在皇宫了?要将我赶出去么?”
这话谁听了都觉得碰耳朵吧?皇帝叹了口气,开口道:“你明明知道父皇不是这个意思,就不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试探人心,媛儿,你还小,不要把自己伪装得很强大,父皇是可以依靠的人。”
皇帝面色苍老,眼神温柔,声音轻缓:“你母后不在了,你们就都在父皇的羽翼之下,小四,你,小八,小十,都是如此,父皇会连带你母后的那份,一起保护你们。”
所以,不用这样浑身是刺地竖起来保卫自己,学会依赖一下父皇吧。
皇帝明朗地笑了笑,转换了语气,轻快地道:“虽然要守孝三年,但是先把人选定下来,不然好夫婿都被人挑走了怎么办?你母后在天上,也肯定担心着你的婚姻大事吧。”
四公主垂下头,表情不变,抿了抿唇淡淡地道:“知道了。”
她知道父皇是关心着她、爱着她的,比起其他的姐姐妹妹,她已经得到了太多太多,可是失去母妃的痛苦依旧折磨着她,让她变得没有安全感。
而且这一年来,三公主与她的关系急剧恶化,原因也不复杂,华裳追封为后,皇后死了,所有的子女都要守孝三年。
十八岁的华芝公主,十七岁的三公主都要耽误下来。今年华芝公主已经十九了,三公主也十八了,可是父皇都不闻不问,反而天天为她操心,又怎么会不引起人家的嫉妒呢?
华芝公主还好,温柔坚韧的她和蔼可亲,即使命途多舛,也从不怨天尤人。但是三公主就差了太多,态度也变得十分冷淡,见面不冷哼就算是好的了。
皇帝也不是不知道女儿们之间的波涛汹涌,只是他忍不住不为媛儿操心,这是裳儿留下来的孩子啊……至于华芝姐妹,好歹不是还有淑妃呢么。
看着面容柔美、神情倔强的女儿,皇帝微微笑了笑,裳儿,你看到了么,我也有很努力地在保护我们的孩子呢,希望他们能够幸福、健康的成长、生活。
时间会不停地向前走,任何东西都不会停留,总有一天人们会忘记元烈皇后,忘记历史,但是我们,我和孩子们都会永远记得你的。
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再次想起你的时候,不是痛苦的心碎,而是微笑着怀念。
四公主站起身来,抿着唇轻声道:“要是没有别的事,女儿先行告退了。”
转身到一半,四公主犹豫了一下,轻声开口道:“边疆战事轰轰烈烈,父皇殚精竭虑,注意休息,保重身体。”
说完快步走了出去。
皇帝楞了一下神,看着女儿的匆匆忙忙几乎落荒而逃的背景,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带着对北蒙胡戎那么深刻仇恨的女儿说出这样劝慰的话,想必也是极不容易的吧。
不过边疆的情况也的确是不容乐观,皇帝慢慢收敛了笑意,打开了手中的折子,眉间又出现了深刻的印痕。
边疆的战况越来越惨烈了,主战区依旧集中在北蒙,北蒙老迈的大汗在失去了继承人之后,近乎疯狂,倾尽了全力与大梁展开了生死攻防战。
大梁的短期战力是比不上北蒙的,大梁擅长的就是持久战,用时间、用粮草、用韧性来击败敌人,可是因为华裳的死,整个帝国都热血涌动,这个时候若是依旧慢吞吞地打持久战,讲战术,恐怕会极为打击士气。
所以与北蒙的对攻在一定程度上也是迫不得已。
在这种情况下,对付北蒙一个对手就已经极为棘手了,胡戎基本上无能为力,所以与胡戎之间,基本上维持了前十年的状态,长期对峙,然后是小规模的冲突,并未爆发大规模的战争。
皇帝虽然对于现在的情况比较满意,但是与北蒙的战争已经伤亡惨重,而胡戎,也不得不考虑他们突袭或者急攻的情况,以至于一直牵制着兵力。
这种状况不会一直持续下去,北蒙的骑兵不可能无限制地进攻,而胡戎也不可能一直沉默。
皇帝揉了揉自己额头,叹了口气。
战争是一台绞肉机,它是可怕的、能够吞噬人的怪物。
虽然大梁想要集中兵力与北蒙速战速决,但是总有一部分的兵力都牵制在胡戎,这样的想法根本也只能想想,成不了现实。战术有很多,但是真正实行起来,却有诸多制肘。
这个时代的战争,主流依旧是硬拼硬,不拿命去填,是不可能的。
这种惨烈的伤亡,无论是大梁还是北蒙都是很难接受的。可是,相较起来,大梁更难接受,因为这个农耕的帝国太庞大,也太温和。
一年,才仅仅一年而已。
北蒙是一个强悍的游牧民族,这样倾尽国力的战争,打十年都毫不奇怪,二十年也勉强能撑。至于大梁,一场横跨四五十年的战争也是没问题的。
汉武帝在位五十四年,其中有四十五年都在打仗,而且大部分能打赢,这样的国力就是汉族人的国力,不争一时的胜负,用国力就能拖死你。
而如今大梁正在用自己的短处与人家的长处硬碰硬,自然要更痛一些。
皇帝放下手中的折子,深深地皱起眉头,胡戎……堪布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