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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转,已然入了春,庭院里的桃花开得甚是艳丽。
宋楠楚果真在床榻上缠绵了半个月便可以照常上朝,只是,除了上朝,他再不曾单独见过那人。而他,也没有那个心情去见他了。
这期间,休沐的沈苑来过一趟,却被他拒之门外。沈苑也不生气,傻傻在门口站了一天一夜,怀里头抱着梅花糕,平白让来来往往的人瞧了笑话去。
这事儿又传到了易将军的耳朵里,自然是一番脾气乱发,却也无可奈何。
第二日天蒙蒙亮,沈苑回了宫,少傅府门口又多了一封书信,拿玉佩压着。
彼时杜晟正巧来寻宋楠楚,见门口多了这些个物品,一并拿了进去。
宋楠楚半倚在榻上,瞧着杜晟手里头的信和玉佩,眼睛都不眨一下:“还望杜大人跑一趟,替宋某还给沈侍卫。”
杜晟挑眉:“宋大人可有话相托?”
“……没有。”宋楠楚抿唇摇头。有什么话,烂在肚子里就好,何必说出来?你瞧,他说了,却被推开了。
看着宋楠楚这样,杜晟眼珠子转了好几圈,联想了最近的事情,心里大约也明白了什么事。
朝廷之事本来就乱,杜晟本就只想做个随波逐流的官员,混口饭吃也就得过且过了。不曾想,遇上了顾止袁这样的皇帝;更不曾想,遇上了宋楠楚这样的同僚,当真是一盆脏水泼在了自个儿身上,洗都洗不干净。
“沈侍卫是个不错的人……”杜晟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想想又觉得不对,又换了个说法,“他对大人你很好……”好了,这话说不下去了,怎么说怎么不对劲。
宋楠楚抬起那张看似病怏怏的脸,瞳孔有些恍惚:“那又如何?跟我扯上一星半点关系的人,最终都不会有好结局的。”
“此话怎讲?”杜晟听出了话语背后暗藏了故事,一时之间有点好奇,这话也就脱口而出了。
“你不会想知道的。”宋楠楚扭头,一脸不情愿,“杜大人今儿个来有何事?无事就早些回去吧,少傅府不提供外人午膳。”
杜晟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而后笑:“宋大人,下官此次前来是想同您说一说江西灾民的情况。”
“灾民?”宋楠楚皱了皱眉,坐起身,“这事儿不归我吧?”
“陛下说此次江西灾情严重,最好来询问询问大人您的意见,说是您会给出最好的建议。”杜晟一口一个‘您’的,愣是把比他还要小上一两岁的宋楠楚给喊老了。
宋楠楚倒也不计较,捉摸了半响,摇摇头:“江西和江北的情况不一样,江北常年旱灾,而江西是涝灾严重。堵河道终究是治标不治本,若是学大禹疏通河道的话,那儿地势陡峭,并不允许这样的方案……”
“那如何是好?”杜晟皱眉,他也不是没有考虑过疏通河道引流,但是正如宋楠楚所说的,地势情况不允许。
“我之前想过在河上建房屋,再辟一条河流出来作为水路……”宋楠楚抿唇,叹了口气,“但耗资巨大耗时也长,一年半载是完成不了的,国库恐怕是真的要空虚了。”
杜晟摸着下巴,想了很久:“此法甚好,其他的大人也莫担心了,陛下会解决的。”
“……”宋楠楚瞳孔闪烁了几分,然后灰沉下去,“是了,哪里有陛下解决不了的?”
这话,更多的是叹息和埋怨。
杜晟听了出来,却不曾点破,只当自己是个糊涂人。
实然,糊涂的哪里是他?那几人自以为是的看破局面,做着自以为是的举动,得来的却是一连串的伤害,何必?
连清病重,顾止袁在她身边守了四天三夜,她才迷迷瞪瞪睁开眼睛。两人更是恍恍惚惚守在一起过了大半个月,顾止袁这才一封诏书下来,重新把连清推上了后位。
皇后不皇后的连清已经不大在意了,她在意的只有一件事。
“顾哥哥,杀了宋楠楚吧,是他陷害于我。”连清到死都不会放过宋楠楚,更何况她还没死?
顾止袁握着勺子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抬了抬眉,给连清喂了一口药:“可有证据?”
“顾哥哥,你还不信阿清吗?”连清抿唇,不肯吃药,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看着顾止袁,像是有火要喷出来。
“朕信了能如何?旁的人不信,你还是要再进一次冷宫的。”说着他拿勺子底端点了一下连清的额头,动作甚是轻柔,“阿清,你且记住,做好自己莫在惹他人。朕保得了你一时,却万万不能保你一世的。”
连清伸手摸了摸额头,视线略微呆滞。
现在的顾止袁,她觉得她已经看不清摸不透了。这个顾止袁再也不是当年说着要护她一生一世的少年郎,这个顾止袁只是个帝君、只是个眼里再没有她的帝君。
心里涌现出来的悲凉瞬间淹没至顶,吞噬掉了她的理智。
“顾哥哥,这世上再没有比阿清还要爱你的人了,你为何……不能也拿真心待阿清?”连清一把抓住顾止袁的手臂,碗滑落在地,汤药尽数洒在了锦被上。
顾止袁伸手拍了拍连清的背,手腕被连清抓得生疼却喊都不喊一句:“阿清……朕的爱,你受不起。”他忽然想到了前些日子里紧抓着他不放的宋楠楚,他甚至能清晰地记得宋楠楚每一根手指的模样却已经记不清宋楠楚当时的表情。
他垂下头去看连清:连清瞳孔失了焦距,苍白着脸,就连嘴唇也失了血色。
也许,那日的宋楠楚便是这个模样了。或许,更加凄楚一些……
鬼使神差地,顾止袁伸出双臂将连清抱入怀中,轻轻安抚。
这安抚到底是给连清还是早已经对他失望透顶的宋楠楚,顾止袁已经分不清了。当日他未做到的,如今他想做个遍。
武雍都走到长乐宫殿前了,见到了此番景象却是早早离去。
这虽不是他最想看到的却也是他觉得最好的了,一切的一切就该终结在连清的手中而不是宋楠楚的心上。
经过南门的时候他远远瞧见了守在门口的沈苑,想了想迎了上去。
“沈将军。”武雍在沈苑的背后便早早喊了一下他,笑脸相迎了上去。
沈苑扭头,看到的却是一张极为不相熟的的脸:“武大人言过了,沈苑早已不是什么将军了。”
“这不过是迟早的事。”武雍自信满满,“宋少傅已经失了往日里的气傲,沈将军的职位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沈苑皱了皱眉头,他对武雍向来没什么好感,如今将将听了此番话心里头自然是不舒服得紧,眉头也紧紧深锁了起来。
见沈苑表情不好,武雍也不纠缠,脸上带着笑意便离开了。
他赢不了宋楠楚,自然也不会让宋楠楚赢了他!
沈苑伸手握紧腰间的佩剑,人有些恍惚,片刻后却摘了侍卫的帽子朝宫外奔去。
如果宋楠楚有危险,那他就不甘于做个无权无职的小小侍卫了。
这一路,他的目标很坚定:易老将军的将军府,一刻也不得耽搁。
沈苑将昏昏欲睡的宋洵送进了屋子,关了门,独自一人坐在了门前的台阶上,像是在思考人生。
这三百年中,他把每一件事都记录在了心上。事无巨细,一遍又一遍地回味后才明晓,所有的终结都源于他想做将军想拥有权力了。
可他错了吗?没有!
他只是想保护宋楠楚,保护自己喜欢的人再天经地义不过了,又怎么回事错的呢?
沈苑抱住头,眼泪从他的眼眶之中滚落下来,滴在地上却不留一丝痕迹。
错了,一切都错了。
“沈苑……”
这是,倾洹的声音,亦是顾止袁的声音。
“陛下……沈苑错了,从头错到尾!”沈苑抬起头,脸上爬满了泪,在月光下显得冰凉刺骨。
倾洹将扇子放在沈苑的头上,抿了抿唇才开口:“沈苑你没错,当年若不是我执意强求,便也不会落得此番下场。”
“一朝君臣一朝仇,陛下怎会有错?”沈苑把扇子从头上拿了下来,挡住了自己的脸,“怪只怪执念太深……”
“既然知道执念害人,你为何还不解脱?”倾洹的声音里像是掺杂了冰渣子,冻人得很,“莫不是你早就做好魂飞魄散的打算?”
“陛下言重了。”沈苑把扇子收好换给了倾洹,“不过是烟消云散,何苦说得如此骇人?”
好歹是昔日的好友,倾洹不论从哪一方面都不愿看到沈苑魂飞魄散:“早些投胎吧。江君涸同我说了,你的阴寿只余下七个月,时限一到,你就……再也见不到阿洵了。”
他特意说得暧昧了一些,却是望着沈苑能有些求生意识。
沈苑的瞳孔一收缩,忽然想笑:“沈苑还记得,那日我是如何跪在老师面前求得原谅,又是如何重新爬上将军的位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