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扳倒连家不过只需要两个月的时间,宋楠楚几乎是扳着手指头算日子的,不多不少正巧两个月。
连太师被抄家的时候一个屋子里头的人都很淡定,一个接着一个跟在连亦身后,站得满满的。
他们从来都不曾怀疑过自家主子会造反自然也不会恐慌,一个个扎堆站着不跑不闹的。
抄连亦的是宋楠楚领的头,他站在主厢房外,看着士兵毫不怜惜地翻动着连亦的房间。贵重得物品一件件被摔落在地,稍微脆弱的都被摔坏了,结实一点的也蹭坏了一些。
连亦身着一身便衣,脸上自始至终都带着笑看着宋楠楚。宋楠楚被看得浑身不舒服,皱着眉头扬了扬下巴:“太师瞧臣做什么?”
“宋少傅做得挺好,很有前途。”连亦答非所问,但脸上欣慰的表情不是假的。
宋楠楚委实不能理解连亦的想法,从很久前连亦无端示好到如今陷害之事,他一直看不透这人。
“大人!”士兵拿了个卷轴出来递给了宋楠楚。
他接过卷轴想打开,不曾想被连亦喊住。想上前来阻止的连亦被士兵拦住,他只能喊了一句:“别!”
“哦?”宋楠楚唇角上扬,这卷轴看着有些年头了,但保存得很不错,想来肯定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莫不是真要造反?这可稀奇了。他没听连亦的话,径直打开了卷轴。
时光的气息扑面而来,卷轴上的女子笑颜如花,梨花树下那婀娜的身段当真如仙子一般。
宋楠楚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快速收起了卷轴:“你!”他惊讶地看着连亦,心里头早已千般辗转。
连亦苦笑,眼角的鱼尾纹更深:“是。”
这话说得隐晦,旁的人根本听不大明白。
宋楠楚抓着卷轴的手指发白,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他走到连亦身边,挥开那些士兵,一拳朝着连亦的嘴角砸去:“你后悔吗?”砸完一拳,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被一拳打倒在地的连亦,唇角凌冽地勾起。
连亦抹去了唇角的血丝,摇摇头又点点头:“当年,她跟着我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不爱你,她甚至都不知道你是谁!”宋楠楚磨牙,眼睛瞪得老大,“一己之私,害人终害己。”
“我爱她。”连亦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这句话,像是练习了很久,不用犹豫不用装作深情得模样。这是刻到骨子里头的感情,和吃饭喝水一样,不用特意的环境也不用特殊的人。
宋楠楚愣怔了一下,然后额头上青筋直跳,一把拎起连亦的衣领:“那你爱得真深沉,甚至不惜一切要弄死她。”
“是了,她不死我的爱情如何伟大?”连亦扯了个笑,说出的话简直和疯子并无两样。
“……呵。”宋楠楚冷笑,松开了连亦,然后两只手分别抓住画轴的两端,“表面功夫,你去地狱里爱她去伟大吧!”说着,两手向着不同方向用力,画被撕裂两半,紧接着是四份八份……最后变为粉碎。
连亦四处抓着碎纸,最后扑了空,碎纸如雪花落在了他的头顶肩上。
梨花下的女子,终究没有了。
宋楠楚看着四处扑腾的连亦只觉得是一场滑稽表演,他盯着连亦,眼睛里头觉得像是装了一根刺,刺得他眼睛红了起来。
如果奢望能成真,那他便不会与顾止袁落得此刻这般境地。
“全部抓起来,关进死牢,听候发落!”宋楠楚一甩衣袖,出了太师府。
从此刻起,太师府被封,一切荣华光耀都将载入史册成为历史。
太师府是此般光景,连太后那儿可要乱得多了。
宫女太监纷纷跪在地上,哭得不成人样,嘴里头说着‘不管我们的事’‘放过我们吧’‘我什么也不知道’诸如此类的话,倒没有一个宫女来护着她们的太后,即便是再贴身的宫女都不曾说站在连太后身边。
连太后坐在高座上,身着华服,头顶珠钗耀眼。
这是她的尊严,谁也不能犯。
杜晟和武雍站在一块儿,也不敢动这位高高在上的太后,只能先收拾着底下的宫女太监。
所有的一切都收拾完毕之后,武雍走上前,朝着太后行了个礼,然后抬头,表情严肃:“太后,还望您……”
话不曾说完,连太后从椅子上一头坠倒在地,‘咚’的一声,珠钗散落在地,有的甚至被折断了。
服毒自尽,没有二话。
杜晟张了张嘴巴,虽说是惊讶却也觉得合乎常理。连太后有多骄傲盲目就有多懂得如何维护自尊,这是他所知道的。
“禀报陛下吧。”武雍连惊讶都没有,面上表情要多平淡就有多平淡。
自从宋楠楚失宠以来,武雍就一直如此,对任何事情都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这让一直想和他好好相处的杜晟甚为头疼。
漠不关心这个词眼太过伤脑,他不知该作何反应。
相比于这两处的大肆举动,长乐宫反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前来打扰。昔日里看连清不顺眼的几个妃子也没前来落井下石,这让等着被发落的连清很是苦恼。
这样的日子她过活不下去了,听说连家败了,被宋楠楚一纸罪证钉得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这样的消息说不上好,但她总有一种解脱的感觉,不曾想,但凡和连家搭上关系的人都被查了家甚至关了起来,唯独她……
她心里头很恨,恨顾止袁恨宋楠楚。但,这又如何呢?她如今还坐在这个位置上,又有什么名目来恨?
“秀儿,还没有人来吗?”连清喝了口茶,随意询问。
秀儿摇摇头:“娘娘,不曾有人。”
连清放下茶杯,抬眸:“去御书房!”人家不来,只好她自己找上门去了。
刚走到门口,就被侍卫给挡住了。
“放肆!”秀儿出口教训。
“陛下说了,长乐宫里头的人一个都不准出去,还请娘娘体谅。”那侍卫一板一眼的说话,颇有威严的模样。
连清摆摆手,转身:“本宫知晓了。”
原来,竟是换了个方式?
连家被连根拔起,虽说根深了一些但也好,连带着拔了许多潜藏着的细根。
易老将军捧着自己多年前的头盔站在门口望着南方,他忽然想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少年,虽说满嘴谎言却说得十分真诚,任何人都会信了他,更何况是他这个涉世未深的毛头小子?
他忽然觉得肩头一沉,眼前变得黑茫茫一片。
到头了,一切都到头了。
连家被抄的事刚发生还没消停,另一边又出了一桩大事:易老将军过世了。
这事儿是个大事,起码对于沈苑来说是个晴天霹雳。他还未从情伤走出来,这一厢却又没了自个儿的师父,委实悲痛欲绝。
管家披麻戴孝,烧着黄纸,跟立在一边不愿离去的沈苑说:“老将军年龄到了,此般走法也算幸运的。黑发人送白发人,总也好过,白发人送黑发人。少将军且缓缓……”说到后头,管家自个儿都说不下去了。眼泪湿了眼眶。
沈苑沙哑着嗓子:“师傅怕是恨极了我,毕竟我从未走他给我的路。是我,害了师傅。”
世间总有这样的人,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揽,不管是谁的错总归是他的错。
管家手一抖,眼泪掉进了火盆子里被灼烧殆尽:“少将军抬高自己了,这世间没人是为了你而活,没有你老将军总归也要死的。”这话说得冷漠了一些,却总归戳中了沈苑。
“……”沈苑沉默,再无别话。
守夜守到深夜,沈苑却越发觉得精神,一点都没有想睡觉的感觉。老管家见有沈苑守着便遣了一众下人各自回去休息了,自个儿也举着油灯摸索着回了自己的屋子准备就寝。
灵堂里头只余下沈苑一人,寂静得很,一丝丝风吹草动他都能察觉,更何况是有人进来。
宋楠楚来这易将军府祭拜倒不是真的是来祭拜的,单纯是想着来看看痛失师傅的沈苑。
站在灵堂外头,他将形单影只的沈苑看得很清楚,同时也清楚地明白着沈苑地痛。
“先生如何不进来祭拜?”沈苑转过身,一身素白色的寿衣在暗黄色的烛光下也变得有些泛黄,“外头风大,虽说已是阳春三月,但夜深了,终归带着凉意。”
宋楠楚被沈苑看得透彻,这下子是如何都不能走的了。
他抬脚往灵堂里头走,只觉得脚上跟灌了铅似的,每走一步都艰难得很:“沈将军好耳力,下官还未走近将军便已察觉。”
“先生脚步乱而急,走的不如往常那般沉稳,自然是容易察觉的。”沈苑从案桌上拿了三根香点燃递给了走过来的宋楠楚,“祭拜吧。”
宋楠楚接过燃香拜了三拜,面上庄重心里头却百转千回。他深知这易老将军不喜欢自己,自然是也明白即便是死了这位老将军也不愿自己出现在他的灵堂前的。此刻虽说叩首,心里头却嘀咕着让易老将军莫怪罪与自己、千万不要发怒之类的话。
沈苑不知道宋楠楚的心理活动,只当宋楠楚委实胸怀大,师傅如此贬谪他他都不计前嫌来祭拜了,可不是胸襟大?
这么一误会,到让宋楠楚在沈苑心里头的形象又高大了几分。
三拜结束,宋楠楚把香递给沈苑让他插入香炉之中。看着沈苑忙碌的背影,宋楠楚忽然开口:“文覃此生有何心愿?”
“携手共进退。”短短五个字却让宋楠楚觉得头疼万分。
别说共进退便是携手这样的事都是他不能承诺给沈苑的,他不明白沈苑到底在执着些什么。
“除此以外?”宋楠楚抿了抿唇,再次询问。
沈苑忽然转身,黑沉沉的眼珠子望进宋楠楚的眼睛里:“不过保家卫国战死沙场而已。”这世间于他而言,除了宋楠楚他便没有想要一起白头的人,若是不能与人白头何不终身埋进战场?
这样的愿望实在简单,毕竟沈苑自身是个镇守边疆的将军,自然有大把的机会保家卫国。
宋楠楚移开目光,沙哑的声音从嗓子里头冒出:“行,挺好。壮志凌云,振翅高飞,沈将军会有好的未来的。”
这是一个祝福却更像是一个承诺,沈苑一时之间有些心慌。他伸手想去抓住宋楠楚,不巧宋楠楚已然转身没入黑暗。滑腻的丝绸缎子从他的指缝间划过,搔挠着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