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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地发觉这张死人脸的眼珠子盯着我转了几转,还好,算是个活物。镇定镇定,在射雕里头除了大牛人黄药师,还有谁会顶着这么张死人脸皮到处乱晃悠呢?
“黄大叔!你可来了!”我赶紧献上狗腿之极的微笑,“我跟蓉儿想你想得好辛苦!”
那人的眼珠子又转了一下,随即一声冷哼:“你认得出我,看来是生了一双好招子。我倒想剜了来泡酒喝。”我的小心肝一颤,你也不比西毒善良到哪里去嘛。
黄药师一声喝:“说!你把蓉儿拐到哪里去了?”
“我,我没拐她,”我结结巴巴地说:“她她,她跟着郭靖去中都了。”
苍天啊大地啊,他也不想想,我哪有本事拐走他那个聪明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女儿?貌似被人拐带之后,又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无故抛弃的那个人是区区在下我才对。
黄药师又是一声冷哼,声音里怒气更盛:“郭靖?是个男人的名字?多大年纪?哪里人氏?亲朋好友姓甚名谁?”
周围的空气一下子降了十几度,六月的天我却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他,他今年一十八岁,老家是临安府牛家村,半年前刚从蒙古那边回来。他老爹叫郭啸天,死了多年,母亲叫李萍,身在蒙古。他有七个师父,六活一死,有人称他们为‘江南七侠’,也有人称他们为‘江南七怪’。”
黄药师竟然十分安静地听到了最后,没插话没闹腾,大出我意料之外。这牛人的心思我是一点都弄不明白了。
突然轰的一声巨响,我身侧的数棵碗口粗的大树一齐倒了地。我一颗心蹦到了嗓子眼,什么叫做杀鸡儆猴啊,这就是。可是黄大叔,你不觉得你我的实力悬殊、犹如天壤之别,事实上我这个黄毛丫头完全可以被你忽略不计,哪值得你老人家来这么大一手笔?可是我敢怒不敢言啊,谁也不能嫌命长不是。
月上东山。杨康果然出现了,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就挺身进了玄妙观。接着欧阳克带着十几个姬人蛇奴从山的另一头出现,突然有一人提着长剑追上来单挑他。定睛一看,居然是多日不见的小道士尹志平。看不出来尹志平这厮还挺有种的,明明知道自己不敌欧阳克,仍然和他缠斗不休。
过不多时,杨康从观里跑出来拉架。拉了一会儿之后,尹志平收了剑站到杨康身边。然后他们几个坐成一排,似乎还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好半天才各自呈打坐姿势平静了下来。
再过一阵子,梅超风就跟美声歌唱家一样长啸几声登场。然后我第一次观赏了欧阳克驱蛇的盛况。他指挥着左右各八名白衣丽人和身后的三名白衣男子,吹拉弹唱,不亦乐乎,就跟民俗歌舞表演一样拉风。
那成千上万条不知从何处涌出的毒蛇向着梅超风春雷滚滚般呼啸而去。梅超风舞动她的毒龙鞭,一下子抽死一大片。但是那些毒蛇是源源不断,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梅超风是真厉害,撑了半个多时辰,我觉得那要换成我,能撑几分钟就阿弥陀佛了。
眼见着梅超风快支持不住了,黄药师撕了片衣襟,命令我塞了耳朵千万捂好了。然后他掏出了玉箫,看样子是打算表演他的成名代表作《碧海潮生曲》。
其实我一直觉得黄药师是个闷骚兼恶趣味的人。你说他辛辛苦苦耗费多年青春整出这么内涵的一首曲子,不就是为了激发对手的荷尔蒙,看着人家一个个撕自己衣裳、掐自己大腿,发情发骚、丑态毕露吗?怪不得他要戴面具,要是让别人看到一代宗师笑成一副幸灾乐祸的臭德性再到处宣扬,可怎么得了啊?
过不多时,地上的毒蛇已经死伤无数,那些个衣衫褴褛跳着大腿舞的姬人也横七竖八地倒了地。尹志平那厮居然完全不受箫声所扰,趁此良机拔剑直刺欧阳克,欧阳克陡然发足狂奔,一追一跑地很快出了我的视线范围,就只剩下杨康一个人还留在原地搔首弄姿、手舞足蹈,看得我连隔夜饭都想吐出来。
“黄大叔!”我强压住内心的恐惧,试探着向黄药师求情:“能不能别吹了?停下来好不好!求你别吹了!求求你!”
黄药师竟然真的停了曲子。咦,他刚刚都那么生气了,我在他面前说话居然还能管点儿用?不会是刚好一口气换不过来,不得不停吧?
杨康似乎精疲力尽,瘫在了地上。梅超风逃出了毒蛇的包围圈,高声询问是哪位高人相助,黄药师并不理会,她只好对着空气拜谢。一切重归宁静。
我看着一地的蛇尸,有些儿毛骨悚然,冒险又跟黄药师说了句话:“黄大叔,刚刚那个小道士怎么不受你的箫声影响呢?”
“修道之人若是心志坚定,摒除了七情六欲,当然不用怕我这箫声。”黄药师平静地回答道:“还有一种可能,或是他天真未凿,对男女□□一无所知。”
我点点头,这么说尹志平本质上是个好道士来着?那他到了中年的时候为什么会突然脑子进水、春心勃发,多年道行一朝丧,做出那种为人不齿的事情呢?难道小龙女真的美到了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是男人都无法抗拒,连看一眼都要魂飞魄散的地步?
黄药师突然指了下昏迷未醒的杨康:“这小子跟你很好?不想看他有事?”我还在琢磨着尹志平和小龙女的问题,愣是被他的话搞了个措手不及。
人家半点没想过的事你直接让我做选择题?那我该说是还是不是?说是会怎么样?说不是又会怎么样?算了,黄蓉我都搞不定,她爹那就更不用说了。还是什么都不说的好。
他微微颔首道:“既是如此,我就帮你看看。”看看,看什么?
黄药师左手挟着我,右手拎起杨康,掠过黑压压的蛇尸,穿丛过树,到了一条河边。然后他开始熟练无比地生火、抓鱼、烧烤,居然还抹了一些他老人家自带的独门调料。
我想拍他马屁给他打个下手,被他毫不客气地严词拒绝。我也就不亵渎他精益求精的艺术精神了,坐在一旁看他用那双骨节分明,比钢琴家的手指还美丽修长的纤纤玉手干粗活,吃饱喝足了再找了棵大树靠着睡觉。
习惯性地探手入怀,却摸了一个空,我大吃一惊,我娘留给我的那把匕首竟然又不在了。我脑子里不断回放着这个晚上的经历镜头,最后终于想到很可能是黄药师拎着我飞走的时候掉出来了。可这大晚上的乌漆抹黑叫我上哪找去?
我抱着树干心情无比沮丧,突然觉得耳朵里有点痒痒--有人的脸距离我的脸不到一厘米,口唇凑在我耳朵边上:“趁着那人睡了,咱们跑罢。”
睁眼一看,杨康破衣烂衫地蹲在我面前,肌肤微露、春光半泄。我一下子想起了不久之前某个篷顶上发生的事情,脸颊发热、心跳如鼓,迅速闪到了大树后面。孔老夫子教导过我们,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我是好孩子来着。
杨康转到我的身前,急道:“这人邪门得很,等他醒了咱们铁定打不过,更跑不了了。”
我下意识地又后撤几步。“要跑你跑,反正我不跑。”跑了也没用,谁能跑得过黄药师啊?
杨康锲而不舍地追着凑过来,我们绕着大树转了好几个圈圈。他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呢?我每多看他一眼就多一分心烦意乱,蓦地伸指点中他肩上穴道。
杨康被定在那里,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又急又气:“你到底怎么了?”
“你不要跟我说话,也不要靠近我。”我干脆捂上耳朵走开,离他远远的,好来个眼不见为净。可是这一夜我怎么都睡不着,脑子里好像进了几千几万只蚊子,不停地嗡嗡乱叫,吵得我不得安宁。
总算熬到了天亮,在河边洗把脸,看到了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我长叹了一口气,失眠真是世上最痛苦的事情。想了半天我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这绝对是《碧海潮生曲》的副作用。
我虽然捂住了耳朵没有听清曲子,可是我眼睛没有捂上啊,睁着看了好半天的大腿舞,这些不纯洁、不健康的画面严重影响了我的睡眠质量。老天爷,我错了,我应该杜绝诱惑来着。健康的生活必须远离黄色,阿门。
突然水中多出一个倒影,猝不及防地撞见了不戴面具的黄药师微微上扯的嘴角,着实吓得我不轻,赶紧抱头望地。
“黄大叔,你不要杀我。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
半晌才听得黄药师说道:“傻丫头,你长大了。”这话奇奇怪怪的叫我摸不着头脑,悄悄地睁开眼睛,又看到了死人脸的黄药师,才放下心来,忐忑不安地跟他说了说找匕首的事情。
黄药师二话不说,拎起我领子又是一阵低空飞行,可惜我翻遍了臭气冲天的死蛇堆都没有找到。一夜过去,欧阳克的那些姬人蛇奴和梅超风,甚至玄妙观里的裘千丈都不见了,也搞不清楚到底是被谁捡去了。天哪!到底是哪个穷得没钱花的家伙捡走了啊!
黄药师找了件衣裳给杨康换上,押着我们沿途打听黄蓉的行踪。由于小红马目标明显,倒是有了些线索,没两日就追到了宝应。
杨康一路上都是满腹心事的样子,逮着机会就要凑过来跟我提逃跑的事情,我都没有搭理他。他更是坐立难安。看他这副德性,估计还在想着完颜洪烈交待他的事呢吧。能给他添添堵,磨磨性子也好。幸好黄药师只关注黄蓉的消息,没什么精力多关注他,否则有他好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