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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嫔坐在院子里对着一株盆栽修剪枝桠,腰弯的久了有些累就直起腰抬头望望顶上四方相围的天空,湛蓝无云,偶有飞鸟掠过停在檐角的片瓦上,啄几下羽毛又展翅远飞,自由自在无所缠束,柔嫔看着脸上不自觉带出几分笑来。
贴身侍女劝道:“娘娘累了吧,这等粗活怎是娘娘做的,还是让奴婢们来吧。”
柔嫔未应声也未抬头,复又去观摩那盆栽的形状去了,侍女知道这便是拒绝了,安安静静地立在一旁不再多言。
柔嫔剪去藏在暗处的一处枯枝败叶,拿着剪子的手顿了顿。这等粗活,这等便算是粗活了?她当年在皇后身边也不过是个二等侍女,不说搬搬抬抬这等粗重的,擦拭小几传膳提盒这等还是没有少做的,说来她和如今伺候她的这些侍女们也没有什么分别。
二皇子步履轻盈地免了通传便走了进来,柔嫔头也不抬只辩足音便道:“多大的人了,还这么没规矩。”
二皇子行了一礼,笑嘻嘻地回道:“母妃恕罪,儿子下回记着了。”
柔嫔抬头看他一眼:“什么事啊,今个这么高兴。”
二皇子出了探望生母本就带有一层表功之意,柔嫔一问当即道:“父皇下旨命儿子辅佐太子监国。”
柔嫔脸上的笑僵了一下,动了下嘴唇终究只是说了句:“这是好事,你帮殿下办差时要经心些。”
若是平日,二皇子必能察觉柔嫔情绪的转变,但他此时还沉浸在突如其来的狂喜之中,头脑微热,顾不得旁的,直接忽略后半句,接道:“自是好事,儿子必会争气不负父皇厚望。”
柔嫔笑了一下不再说什么继续手上的动作,二皇子有些讪讪,想搭把手又怕母妃不喜,问道:“母妃什么时候喜欢侍弄这些东西了,让宫人们来便可。泥都还湿着,弄脏了衣摆不值。”
“主子娘娘最近喜欢上了侍弄这些,这一盆弄好了是往延望宫送的。”
仅此一句,二皇子脸上的笑全散了。因为皇后喜欢,所以母妃也喜欢了,不论从前还是如今,他们母子总是依附皇后而活的。
沉默片刻,二皇子近前半蹲着作势要接过剪子:“母妃莫累了,儿子来吧。”
柔嫔躲了一下:“知道你孝顺,这又是泥,又是水的,别脏了手。”说着吩咐侍女领二皇子往偏殿去,再上些他小时爱吃的茶点。
侍女应了去吩咐差点,二皇子却不起,看着柔嫔一字一句地道:“既然会脏了手,儿子不做,母妃也别做了。”
柔嫔面沉如水,神色未动:“今日在昀光殿陛下夸赞了你,你很高兴?”
二皇子点了点头。
“昨日是祥瑞,今日是辅佐殿下监国,你到底是想做什么?”
母妃的反对,倒不在二皇子的意料之外:“儿子的想法很简单,不不过不愿意一直屈居人下罢了。”
淑妃默了一瞬才道:“也是,因为生母的关系,你出身便矮人一头,这十数年,怎有不憋屈的呢?”
这话便诛心了,二皇子该蹲为跪,以不语作着沉默的反抗。
柔嫔轻叹一声,放下剪子,从侍女手中接过绢布擦了下手,站起身来把手搭在二皇子的肩上:“溶儿,你可知母妃当初为何要为你取这个名字。”
二皇子垂头不接。
“母妃出身不高,没读过什么书,只知这个字是个寓意好的,有时候和和相容,泯然于人,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二皇子并未接受到母妃这一番殷殷劝导,心中长久以来的不忿反增了几分,若不是皇帝皇后都不重视皇子的出身,又怎轮到一个不得宠的宫嫔来从玉碟中选名字。
柔嫔看着儿子线条冷硬的面庞,知道这话是劝不动了,她素来不是个硬气的,即便是对着亲生的儿子,也端不出什么严母的架子来,能做的就只有适当的时候劝一劝,至于听不听得进,儿孙各有儿孙福吧。
二皇子僵了片刻的脸,孝顺的心占了上风,抬脸笑道:“母妃说得事,儿子记下了。”
待到他坐上那个位子,母妃便不会再说什么了,反会以他为荣,母妃只是在这个不尴不尬的位子上待得久了,胆子也待得小了。
柔嫔也是温和一笑,把他拉了起来,侍女这才敢端着茶盏果盘现身,领着二皇子进去,柔嫔落在后头又望了一遍天空,还是依旧的颜色,只是此时再看,四方全角围起来的狭小,怎么看怎么逼仄。
生了宫中唯三的皇子,连个一宫主位都混不上,居于这偏僻狭小侧宫混日子,她的一生,早不必再去争什么了。
许莲最近很痛苦。
痛苦的来源有二。其一,待产生活很无聊,此时的医学认知认为孕妇是可以适当走动有利于日后生产的,当然这个适当仅限于馒头或者春桃扶着她胳膊跟慈禧似的每日饭后在东宫晃一圈,除此之外,她要敢想一出是一出,比如宫斗中出事最多的荡秋千(哪怕她是想玩那个儿童用椅,并表示会先让人上去试坐一会),柳嬷嬷也会一脸“天要塌了”的样子,长篇劝说的话开头就是一句“哎呦我的娘娘诶,这可使不得。”
其实许莲特别想对她回一句,找错地方了啊喂,你家娘娘在延望宫不在这啊亲。
也没办法,对于这种空降派,还是延望宫出来的皇后钦点的空降派,用一句很俗的话来说,不要说许莲,太子也是要敬上三分的。再加上许莲的性子有点吃软不吃硬,如果说对于韩嬷嬷那样的冷硬派她是阳奉阴违的话,对于柳嬷嬷这种“哎呦我的娘娘”派,基本就真束手无策了。
其二在于吃吃睡睡不能去做什么运动也就罢了,还不能进行打马吊玩叶子牌等略微不利于胎教的活动,这些倒不用别人阻止,许莲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她虽然没有指望过生出什么旷世奇才来,但总还是希望孩子能健康聪明,要是这娃子生出来后说的第一句话不是爸妈爹娘,而是碰或者炸,那就真的是作孽了。
制衣司的人过来为许莲量体裁衣,显怀后身形变化不说,就是生产之后也要衣服也是放几尺做的,许莲一听尼玛要量三围,扭扭捏捏地有些不想出去。
“春桃,你在宫里也有几年了,人脉总是有些的吧,去和制衣司的姐妹们套套近乎,把工具借来,咱们关起门来自己量吧。”
春桃有些为难:“主子恕罪,奴婢在尚宫居主学的是膳点烹饪,与制衣司并无多少交情。”
都是同窗,没事就不能去串个门子。许莲很桑心,想想她们尚宫居肯定没什么社团组织什么的让她们交流感情,没办法地又问:“那谁是制衣司出来的?”
春桃更为难了:“原本夏荷是学刺绣制衣的。”
许莲:“...”好嘛,问了还不如没问。
好像是担心许莲不死心,春桃又加了一句:“晨露虽针法颇精,但属自学成材。”
也就是说这是个半路出家,和制衣司也没半点关系。
许莲这下是真的放弃了,等制衣司的人进来上手量的时候,她真心想放肆大哭一场。
归功于这段时间的各种滋补膳食以及她平日里本就不加节制的暴饮暴食,胖了真的不止一点点啊妈蛋。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小宫女将皮尺围上她大腿的时候,她总感觉那姑娘抬头看她的眼神中透着一股同情。
等终于结束了这无声的折磨,许莲揽镜自照,突然想起了一个前世听过的一个不知可不可信的说法。
胎儿的智力发育程度取决于母亲肚子和大腿的脂肪的多少。
许莲微笑着打量了下自己,如果此话当真,没准她还真能生出一个爱因斯坦来。
无独有偶,祸不单行,在因为身形走样沉寂了几天之后,许莲又被一件事打击得不要不要的。
肚子里的娃不到四个月,她脸上开始长斑了。虽然只是眼角的几粒,淡淡的远看看不出,但也都说了是远看了,她和太子之间的距离能用远看来形容吗?
虽然不好听,说穿了她也就是个以色侍人的,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希望颜值往正常方向增长下的。
事与愿违导致的结果就是许莲开始避着太子,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脸,而太子因为代理国事早出晚归的两人确实也没什么见面的机会,许莲也就顺势真当了几天的鸵鸟。
直到有一晚,太子回来早了,离许莲平日歇下的时候还有约莫半个时辰,太子心下有些愧疚,最近事务繁忙没能在许莲身边陪伴一二,今晚便做些补偿,陪她多说些话。
谁料刚一靠近,就眼看着前院正三间的烛火一间一间地灭下去,再过片刻,僵着脸的春桃走上前来,福了一礼:“见过殿下,娘娘已经睡下了。”
太子:...你骗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