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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在书斋无意识转悠, 走了无数圈,眼眸越过窗棂, 盯着远方好半天,脑子里激烈争斗权衡:是官了?还是私了?
想着一个小小侍卫营, 就有那么多的明争暗斗,想要在朝堂站稳脚跟,真心不是一个人有勇有谋就能成,必须要有人扶持才能站稳脚跟。
正所谓,一个好汉三个帮,朝里有人好做官!
最终,贾琏再次坐下, 提笔给王子腾写了一份书函, 然后,敲了敲桌子,隆儿一阵风进来跪下:“二爷有何吩咐!”
贾琏丢下书函:“送到王府,亲手交给王家三老爷!”
贾琏在书斋坐等, 半个时辰过去, 潘又安带人赶回来五辆大车,大摇大摆从侧门进了荣国府,然后,从车上一溜抬下来五口黄铜锁背的大箱子,径直抬进了萱草堂。
人所共知,潘又安在替贾琏打理生意,年下抬进几口大箱子也是应当应分, 故而,这一行人,并不惹人注目。
随后,似乎是为证明潘又安的行径,凤姐大张旗鼓的抬了一口黄铜锁背的大箱子,去贾母的居所荣庆堂,却是潘又安从湖广带回的香菇木耳藕粉这些特色土仪。
回头却说王家的王三老爷王子腾,他与贾琏一样同是天子近臣,待遇正好相反,他是皇帝心腹,奉命在春节其间负责皇宫安全事宜。从除夕之夜开始在宫中轮值,直到年节过去之后才能出宫。
故而,他如今提前休沐,正在家里消闲,合着一般门人清客,门生故吏聚在一起,吟诗作赋,饮酒作乐,好不快活。
却不料他兄长王子胜神神秘秘告知:“凤哥儿的女婿又着人送信来了!”闻听贾琏写来书信,王子腾顿生一股不祥之感。大约又是那位大姑奶奶闯祸了。
对与王氏,王子腾很无奈,却不得不管,笑盈盈回转花厅,朝着一班正在煮酒论道酒客打个哈哈:“诸位随兴,我前面有点私事,去去就来。”
一众清客门吏诗酒正酣,那管得主家失礼与否,均不以为怵:“老大人自便!”
王家老兄弟们来至书斋,瞧着贾琏那一手漂亮的小楷,王子腾皱眉,眼睛直晕,上一次也是这样一封书信,致使王家颜面丧尽。
王子胜见弟弟迟疑,遂将信笺递过去:“三弟,女婿写明了要你亲启!”
这信笺摆明了是写给王氏族长,王子腾心里沉甸甸的,一般要族长出面,定非好事儿。他知道定是他们家那位姑奶奶闹出了什么大纰漏,不然,贾琏不会这般大咧咧派人过来。
这些日子,王子腾以为自己待贾琏很不错了,翁婿们应该有些香火情分,贾琏之前对他也很恭顺,孰料,转眼又出事儿。
王子腾不由苦笑,曾几何时,自己堂堂领侍卫内大臣,天子宠臣,竟然要看这个侄女婿的脸色了。
贾府的继承人贾赦,可是一直被自己踩了一辈子了。
嗨,王子腾不由叹气,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谁叫王家人不争气呢!
不过,王子腾气归气,心里再不舒服,在这等家族大事情上头,他一般都会以家族利益为重。
拆开信笺,睃眼一瞧,王子腾顿时气得青筋直绽,恨恨的将信笺递给王子胜:“你瞧瞧咱们那位姑奶奶干的什么事儿!”
这般时候,王子腾心里恼恨顿消,对贾琏倒生出几分感激之情,这样的事情不说闹到衙门,只要传出些许风声,王家人就要名誉扫地,莫说做官,王家人在京只怕再无立锥之地。
这事儿闹大发了,沉默片刻,王子腾咬牙吩咐王子胜:“二哥替我招待一下客人,我得立马过去荣府一趟!”
王子胜看清楚了信笺内容,也气得很,怪的王仁上次那般行事,原来祸根就在这里。只是眼下不是自家人清算的时候,因问道:“要不要叫上二太太,咱们一起去看看凤哥儿,也能居中调停一二?”
王子腾摆手;“不用,事情已成定局,他写了信来,就是不想把事闹大,能私下了结,已经是最好的结局,徒劳无益,我们之前委屈凤哥儿,没有替她做主,这回就不要再节外生枝,免得寒了孩子的心,说不得今后这些子侄们还要靠她这个姑奶奶照应。”
王子胜恨恨的直擂桌子:“大妹妹在家看着还好,怎么一出门子就变成这样?我以为经过上次的事情,她能改一改了,不想竟然变本加厉,枉费我们替她斡旋,她这是不给自己留活路,也不给娘家人活路了?”
王子腾黑着脸只是摆手:“什么也别说啦,给我套车吧!”
王子胜瞧着王子腾面色铁青,心里有些不放心:“三弟,还是我陪你一起吧,”
王子腾打断了他:“不用了,这次不是去商议,而是我必须有所决断,你心里要有准备,大妹妹估计保不住了。”
一母同胞,从小的情分,王子胜心有不忍,却是扭开了头:“作孽啊!”
这个时候,凤姐若有个孩子多好了,大家总有商量的余地,如今可怎么好?
他很茫然!
王子胜不是果决之人,否则,也不会把家长的责任推给弟弟王子腾。
这边贾琏与凤姐对坐,凤姐沉默半晌,抹抹眼角,问道:“送她去家庙,成不成?好歹留条命!”
贾琏摇头:“高利盘剥,国法不容,我们今天不解决,明天就有人那这个来勒我们的脖子,我,你,咱们的孩子,都不会有好下场。”
凤姐一惊,摸了摸肚子,虽然没有确诊,她能感觉到这里的生命跳动,她曾经恨不得王氏即刻去死,如今又觉得她可怜,偌大岁数不得善终。
可是,在丈夫孩子与姑母之间,她毫不犹豫偏向后者,只是凤姐很为难:“若是我爹娘来了,如何是好?”
贾琏摇头:“我已经写明事情缘由,你三叔若是聪明人,就该有所决断,这事儿可不比上次的事情,自家人可大可小,这个时候不是讨价还价到时候,关系到我们两府之人的共同命运。我相信,三叔会做出对大家最有益的决断。”
随即,贾琏安慰凤姐:“一切有我出面,不会叫你为难。”
凤姐闻言叹口气,她真不知道事情如何到了这一步。
正在此时,外面小丫头通报:“二爷二奶奶,前院隆儿传话进来,说是奶奶的三叔王三老爷来了,车架已经到了府门。”
贾琏闻言大踏步而去:“我去迎迎!”
至于凤姐,她出面不出面由她自己决定,但是,贾琏心意已决,这一次绝对不会退缩。
一时,贾琏到了垂花门,却见王子腾袖着手,慢慢的踱着步子,神情冷峻,却毫无沮丧之意。
这才是大家风范,贾链不由得肃然起敬。
贾琏快步上前躬身一礼:“原本该是小婿亲自上门迎接岳父过府,只是这边赃证紧要,小婿必要亲力亲为才能安心。”
王子腾一笑:“短短时日,你竟然成长如斯,让人刮目相看!”
贾琏躬身:“岳父过誉,小婿愧不敢当!”
王子腾停住脚步:“你想怎的,直说吧!”
贾琏一笑:“小婿还是那句老话,我希望阖府平安,子孙繁茂。”
王子腾点头:“我知道了!我想见那周瑞,可否?”
“岳父要见有何不可,小婿正想借助岳父大人帮忙掌掌眼,”贾琏说着手指往天上一戳,压低声音:“这件事情似乎牵扯到那里,故而......”
王子腾顿时面色凝重起来,果真如此,大妹妹真是保不住了,否则就是塌天大祸,那些人为了自己的活路,哪管民间六月飞雪。为了保住两府不受牵连,只有人死账消了。
一时翁婿们到了萱草堂,凤姐早恭候她三叔多时了,叔侄们见面,别有一番感慨。
王子腾很满意凤姐这个时候能出面,觉得今后全力辅助贾琏未必不是一条出路。
至于王仁,王子腾想起他就头疼不已。
凤姐因为心情激动,竟然呕了一口,凤姐自己不觉得,王子腾跟贾琏两个却激动不已,暗自期盼起来:“快请御医!”
隆儿得了消息忙叨叨拿了贾府的名帖去请太医不提。
王子腾可是真的手黑,见了周瑞,上前就是一拳打在他面门上,周瑞顿时脸上开了花了,王子腾抬腿又是一脚,周瑞一声惨叫没发出来,就瘫倒在地生生疼晕厥了。
王子腾这一脚碎桃的功夫,制服了多少凶顽之敌,对付周瑞,真是大材小用了。
王子腾是真恨这些背后唆使主子卖蠢的奴才,这才下了狠手,绝了他的生路,不怕他不心理崩溃,歇斯底里。
然后,王子腾一掐他的人中,把醒过来的周瑞提悬了脚,重重的掼在地上,这才捏住他的嘴巴,威胁道:“不要以为上次逃过去了,这次一样能够逃过去,也不要企图蒙骗我,你知道王家靠什么起家。你能支撑这一大摊子账务,想来是个聪明人,不管你们身后藏着什么人,敢拉我王家人垫背,是颗铜豌豆,我也能把他砸扁了,何况是你与冷家?告诉你,爷我杀人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呢,我捏死你们比捏死臭虫还轻松!”
周瑞喘过气来,却是破口大骂:“你们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人面虎狼,看着一个个人模人样,其实不过是些自私狠毒,贪婪无度的小人,王氏毒妇,为了敛财,逼迫我们夫妻替她做了多少亏心事啊,每年我们夫妻替她倒腾几万银子进账,还不餍足,非要放印子钱,结果事情出来了,她把脑袋一缩,不管我们夫妻死活。”
“忠心耿耿有个屁用,换不回来一条命啊,我们也是人,你们这些人面兽心的东西,为了自己的利益,把我们当成畜生一样宰杀,可想过有一日,你们也会被人奴役宰杀,等着吧,今日是我周家,明日就是你们王家贾家!”
“哈哈哈,来吧,不过是个死字!”
王子腾冷笑:“觉得自己一死就能账消,还是觉得忠义郡王世子会来救你?”
言罢再次抓住周瑞甩了他一个嘴巴:“你以为你是谁啊?抱打不平的救世主?忠义郡王是嫡枝没错,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如今就是庶出的压死了嫡出的,太上皇乐意啊?你以为忠义郡王所作所为皇上不知道吗,不过是碍着太上皇,一日太上皇仙逝,你与你的亲家冷家,就等着抄家灭族,挫骨扬灰吧。”
周瑞闻言顿时面如死灰:“这不可能,他答应我们的,”
王子腾讥笑:“他自己都朝不保夕,答应你什么?有用吗?我告诉你,这整个京都归我节制,我说冷子兴是盗贼,他就得乖乖的进监狱坐穿牢底。”
周瑞目眦欲裂:“你这是草菅人命,你不得好死!”
王子腾踢他一脚:“你都死了,还管我好死歹死,总归你们先死!”
周瑞至此,彻底绝望,顿时萎靡在地:“我说了,你们是不是能放过我女儿外甥?”
贾琏闻言嗤笑:“怎么,连女婿都不要了?刚才还骂我们人面兽心,你自己又如何,虎毒不食子,你连女婿也不放过,有什么面目张嘴说人!”
周瑞冷笑,根本不把贾琏放在眼里,却是望着王子腾:“我不说,你们想要挖出幕后主事,没有十年八年是不可能的,那时候你们自己在不在还两说呢。怎么样,我的条件你们答应不答应?”
王子腾点头:“我答应你,冷家覆灭之日,我必定先救出你的女儿外甥!”
周瑞知道大势已去,在库腰里摸出一块玉牌丢在地上:“人我没见过,我与他们交易都是凭这个玉牌为证。”
王子腾接过手去,翻来覆去的观看,并没什么特别之处,丢给周瑞:“你想蒙我,这就是一块普通玉牌而已。”
周瑞笑道:“我们见面都是夜半,这个玉牌会发光,上头会出现一个特殊的标记,所有人的标记都有不同,我这块的标记是一朵富贵牡丹,代表荣华富贵。”
贾琏顿时变脸,他想起了前世那些票据,只怕就是王氏耍心机忽弄凤姐做了冤大头。因紧紧抓住玉牌,怒目圆瞪:“荣华富贵,代表荣府?你好大的胆子!”
周瑞讽刺的一笑:“是代表二太太,你能把她怎么样呢?”
贾琏怒目转向王子腾。
王子腾搭着眼皮:“我会给你一个交代,带我去见你们老太太吧。”
贾琏陪伴王子腾去了荣庆堂拜见贾母,贾母很是惊讶,却是热情的接待了王子腾。
一时宾主坐定,王子腾起身,冲着贾母躬身大礼,言道:“论理晚辈不该跟老太太添麻烦,却是我家里正有一宗事情不得不与老太太商议,我前些日子夜不能寐,梦见先母竟被困在血池地狱,日夜悲鸣,哀求与我,让我们替他做七天道场除去孽障。”
“小侄请了高僧推算,只需孝男孝女在坛前日夜诵念经文七日,即可助我母亲脱离苦海,再托人身。无奈小侄我皇命在身,无暇□□,二妹妹远在江南,来之不易,大哥又早丧,唯有我二兄与大妹可担此任,小侄深知女儿出嫁再不是娘家人,却是事态紧急,不得不为。”
“因此,小侄犹豫再三,还是厚颜上门,请求老太太怜悯,助我母亲一臂之力。”
王子腾说着说着竟然跪下了,一时间,竟然涕泪纵横。贾母耳闻这匪夷所思之事惊异不已,旋即却被王子腾的孝心感动,言道:“你母亲有子如此,受再多的罪也值得了,贤侄请起,只要二太太愿意,我没有不答应的 。”
王子腾从进门起,唱念做打行云流水一般,贾琏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暗暗敬佩,怪不得这人能够官居一品。
这样的人不成功,天老爷也不答应!
王氏这些日子心气不顺,好在前日她刚收到了一大注银子,心里总算快活些,正在思忖,要过王府请求三兄长,替元春把银子送进去。真是福至心灵,外面玉钏进来通禀:“回禀太太,三舅老爷来了!”
王氏大喜,忙着起身迎接:“通禀做什么,快些把舅老爷请进来。”
玉钏道:“舅老爷正在老太太那里跟老太太说话,听闻是要接太太回家去住些日子,奴婢闻听这才前来通禀。”
王氏顿住脚步,返身坐下,皱眉暗忖:“腊月腊时正忙碌,兄长为何要接我归宁?”随即展颜,管他呢,自己正要回娘家,这到两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