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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架上的鱼有白二在烤,箴九便带着邹奕到山后去捉一种只在夜间出没的小型野兽,然而在林间走了没多久,忽见一片浓雾缓缓飘近,箴九察觉不对,拎着兔子一样的猎物警觉地转回头时,却发现邹奕已经全然不见了踪影......
邹奕也察觉到了这场浓雾来得格外蹊跷,他试探着向前走了两步,突然被一只手揽在了腰间。
“不要乱跑。”
说话人的声音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邹奕放松了瞬间绷紧的肌肉,转过头果然看到绪央正站在自己身后。
他自然而然地将腰间的手握在掌心,“你不是在白二师兄那里和他说话了吗?怎么又到这里来了?”
绪央看着二人握在一处的手,回答道,“箴九做事一向粗心,我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
“进山后箴九一直照应着我,就是雾来得太大,忽然就看不见人了。”几次相处下来,邹奕反而对这个曾把自己当盘中餐的小叔子感觉十分亲和,他拉着绪央摸索着走了两步,然后说道,“这样的天气看来也猎不到什么东西了,找到小叔子后就一起回去吧。”
听到“小叔子”这个称呼时,绪央露出些许诧然,紧接着笑了一笑,“箴九虽然行末,但也是两千多岁的大妖,这点雾奈何不了他,想必早已经回去了。”
邹奕正想说什么,忽然觉得耳根处被人幽幽吹了一口热气。
“但我现在还不想回去......”
绪央将置于他掌心中的手轻轻抽离出去,沿着腰侧探入风衣内,摩挲着仅有一层单薄衣料阻隔的肌肤,“你想么?”
耳后传来带着湿润呼吸的低低笑声,猫爪一样撩拨搔挠着,雾气好像把一切都隔绝在了这一方怪异的静谧之中。
邹奕空下的手掌随着绪央的动作缓缓地攥紧了,他没有转身,而是微微向前迈开一步,如常般回答道,“我觉得,还是先回去为好。”
绪央却轻而易举地勾起男人的腰将他再次拉回到怀中,“怎么,难不成是害羞了吗?”
邹奕没有应答,绪央只当他默认了,神情诡谲地将两只手一起摸入到身前温热的胸口处,缓缓解着他衬衣上的扣子。
然而刚解开其中的一个,就被邹奕用不容抗拒的力道按住了手,“到此为止吧,无论你有什么目的,也请不要再以他的样貌来做这种事。”
“绪央”见被识破了计策,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慌张的神情,他抽离开手,反问邹奕,“你不喜欢这样的我吗?”
邹奕转过身来,对依然顶着绪央模样的妖怪沉声道,“你不是他。”
“绪央”听到这个答案,微垂下头低低笑了两声,忽幻化做一个眉目明艳的红衣男子,“本座倒是好奇,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的?”
邹奕却不答,他站于男子数步之外,不知何时手中已经拿出了一枚被符纸包裹的细小木剑,“还望尊上可以放我回去。”
红衣男子眸光一闪,声音也低了下来,“你以为凭你手里的东西就可以威胁到我?”
邹奕道,“自然不敢肖想,但能引出些动静也是好的。”
红衣男人嗤笑一声,“啧,你不怕我现在就出手杀了你?”
邹奕垂眸,看着掌心中微微掀开了一角的木剑,平静应道,“我虽然不知尊上胁我在此所为何事,但若真要取我性命,想必也不会等到现在。”
“倒是个聪明人。”男人微带赏识地看了他一眼,转而缓缓挪动脚步,主动将身体贴于邹奕怀内,侧头轻启朱唇,“本座不伤你,相反,还会带你享受人间极乐之事......你这身阳气,给绪央一人享用,岂不是可惜了?”
邹奕听到妖怪的这个打算,先是微微一愣,之后便任由男人将自己手中的木剑拿过掷在了地上。
见邹奕似乎被说服了,男人的目光隐隐深沉下去,他更加贴紧邹奕的胸膛,轻吐着热气说道,“春风一度换一条性命,这等的好事,本座料想你必当不会拒绝。”
邹奕如同被彻底蛊惑了一般,主动伸出双手极其自然地环住了男人的腰,“那你能给我何等的极乐?”
“你便来猜一猜......”男人微微垂下头,嫣红的舌尖点在邹奕脖颈处□□出的皮肤上,掩盖下了双眸中闪现的杀机。
邹奕随着他的动作享受般地仰起头,双手也沿着衣衫探入里衣中,顺着腰线滑落至背后,紧接着瞬间搂紧了双手,“极乐么......”
男人本已勾起了讽刺的笑意,却忽然嗅到一丝血腥气味,在他刚刚意识到事情不妙时,一股刺痛已经从腰际蔓延开来。
他猛地甩开邹奕,反手摸了下自己的伤处,只见手掌中一片刺目的鲜红血迹,但那并不是他本身流出的鲜血,一个小小的法器根本不可能真的伤他到如此地步。
男人有些诧然地去看邹奕,果不其然看到了沿着他腕间快速滴落的血线。
“你不要命了吗!竟然将法器藏在了自己的身体里!”
邹奕不在意地用手指按住还在涌出鲜血的伤口,抬首直视着神情错愕的妖兽,松缓开眉角,“看来是起到作用了。”
妖兽紧紧盯着他的伤口处,不可置信地轻声道了一句,“我分明说过了不会取你性命......”
“权当我不会审时度势吧。”邹奕撕下一块衣角紧紧缠住伤口,“埋在你脊梁处的骨钉是玄门正统的法器,虽然伤及不了性命但也可暂时限制住你的修为。”
说罢,他微微咬住已经失了血色的嘴唇,走到一旁捡起地上的木剑,接着抖落开上面的符纸。
只见本就指节大小的物体瞬间化作了一把沉手的利剑,邹奕将剑柄握在掌心,挥起直指向面前姿容明艳的红衣男子,“眼下有两个选择,其一是你除开这层雾气放我离开,其二便是我用这把剑了结了你的性命,咱们同归于尽。”
男子将视线从剑尖处反射出的寒光中错开,看着脸色已苍白成一片的邹奕,缓缓笑了起来,“绪八眼光倒是不错。”
说罢,向邹奕扬手打出一道白光覆在了他的伤口。
话声刚落,围绕在身边的浓雾忽然稀薄起来,自远处随即传来一声击石怒吼,不一会就见一只庞然巨兽轰然跃至二人身前,“嫂嫂!我来救你了!”
邹奕却有些意外地看了看手腕处缓缓散去的白光,感觉连伤口处抽动的疼痛好像也一同散尽了。
箴九愤怒地甩动着背后的五条兽尾,在闻到雾中的血腥气味后更是目眦尽裂,对着只透露出轮廓的男人吼叫一声,冲身过去就要将其咬碎在口中。
但就在他行动前的一刻,结界破除后的雾气忽然散尽了,随风翩飞而起的红衣显露出来,男人侧首的棱角也勾勒出一个再熟悉不过的面容。
箴九慌忙刹住脚,惊叫一声,“沈......沈五?!”
沈五微微转过头来,伸出一指点住了小师弟依惯性冲来的硕大兽首,“你先回去,我与弟妹还有些话想单独来说。”
箴九好不辛苦破开浓雾结界,满腔怒火地冲进来后发现始作俑者居然是自己五师兄,一时有些接受不能,用爪子拨弄了两下地上的碎木,才后知后觉地看到了邹奕手中的剑。
他幻化出人身,实在奇怪地看着似乎是在切磋的两个人,“嫂嫂你原来是道士吗?”
邹奕收剑,对一旁好奇的箴九微微笑了笑,“箴九,我和五师兄还有话些没说完,你可否去帮我告知下绪央,免得惹他担心。”
箴九看看面色苍白的邹奕,又看看自家神色怪异的五师兄,虽然满腹疑团,却仍然点了点头,“那好,我先回去把兔子烤上。”
待箴九离开,沈五突然笑了一笑,张开手将一枚小物捏在了二指之间,“胆识不错,但用错了东西。”
他指尖捏着的正是那枚被邹奕钉入他脊梁的骨钉,沈五用法力抹平了上面的符篆,又用指尖重新刻上了一些,才重新抛回到邹奕手中。
“这个才是用来对付大妖的,虽没了驱动的咒诀,也足以让一些不知你根底的妖怪退避三舍。”
邹奕接住骨钉,疑然地看着几步之遥外的沈五,“敢问五师兄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就是好奇,能让绪八交付一世的,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凡人。”
沈五举止自然地理好散开的衣襟,走到邹奕面前,却先拱手对其施以一礼,“刚才是我得罪了。”
邹奕不敢当这个礼,抬手扶住沈五的手臂,“师兄言重。”
沈五却依然在行完整个礼数后才重新起身,“弟妹当的起此礼。”
话落,他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遥遥叹了一声,“绪央自幼性子温和平顺,从来都不比那些会使色迷蛊惑之法的妖怪,而你的一身阳气于妖怪而言又是修行的极佳助力,总免不了会引来些投机取巧之徒,这才临时起意想试你一番。”
邹奕得知了沈五的用意,才卸下心中的警惕深疑,“师兄多虑了,我此心唯系绪央一人。”
“这些我都已看在眼里。”沈五说罢,拿起邹奕用布条仓促包裹的手臂,划开上面的遮挡,露出了其中已经止血愈合的伤口,“在木剑脱手后,我以为你被我言语蛊惑,乃至于都起了杀心,没想到你的后招竟会如此绝决......为何会把法器藏在血肉中?”
邹奕见伤口已经愈合,知道是沈五刚才打出的那道白光起了效用,也没过于意外,只低声解释道,“那本是玄门用来对付绪央的东西,他觉得不错就让我留下防身,我戴在身上怕误伤他性命,便索性将其种在了腕间,以备不时之需。”
沈五听闻是他自己做的,不禁责备一声,“真是胡闹,*凡胎还敢以血养器。这是什么时候种下去了?”
邹奕如实答道,“就在昨天。”
沈五用指腹熨平了他的伤口,叮嘱道,“以后再不要独自做这种事,没有个修为深厚的道士在旁加持,日积月累便容易饲出血灵来。”
邹奕没想到还会有这种事,随即和沈五道了声谨记。
沈五点点头,看到男人脚边搁置下的利剑,眼底隐约有些复杂。
他刚才说的并非恐吓之语,而是真的想以此为借口取邹奕的性命,好让绪央在深陷之前得以抽身,哪怕会恨他入骨,也再不必重蹈自己的覆辙。
但见到男人徒手从皮肉下剜出骨钉也不愿顺从他后,便慢慢偏离了初衷。
在久远到已经褪了色的记忆中,也曾有过这般刺目的红色,在无数日月轮转中凝成一把悬在他心头的剑,稍稍触碰,便鲜血淋漓。
在回去的路上,沈五并没有使用飞天遁地的术法,带着邹奕慢慢走入青石阶上,不知怎么便提及到了绪央的话,说是一天也没见到他。
沈五道,“昨天是我夫人的忌日,所以一早便出了溯蒙。”
邹奕意外地喃喃一声,“忌日......”
沈五唇边的浅淡笑容缓缓收敛在夜色一样深沉的眼眸中,“我的夫人同你一样,也是个普通的凡人。”
在心底层层掩埋下的,不能对旁人宣之于口的记忆,在面对身为凡人的邹奕时,却忽然有了诉说的*。
“我那时初下溯蒙,没见识多少世俗险恶,险些被一道士练成丸药,幸好被一小姐搭救下来,自从暗生情愫。后来小姐落难于荒野,我前去找寻,却被一名悍妇掳上了山头。”
——啧啧啧啧,这个小公子长得真是如花似玉,不如随我上山当压寨相公可好?咱们今晚就成亲!
沈五回忆起初逢时的光景,依稀如昨日一般,仿佛张开手,还能触碰到记忆中始终神采飞扬的那张面庞。
“那时她以寻找小姐为名威迫我拜堂成亲,我应下来,从此便成了山中的压寨相公。后来她如约寻回小姐,但小姐厌恶我落草身份,自此再不愿与我相见。我当时恨透了悍妇,不惜袒露妖怪身份恐吓于她,她虽吓得瑟瑟发抖,却依然不肯撕毁手中婚书。”
“后来天下大乱战火四起,玄门把罪过归结于我的身上,她那时已集结了万余将士,本可佣兵自重,却执意拜于一方统帅旗下,还不知从哪找来了一把玄机锁,将我俩的命格连在了一起,同生共死。多可笑啊,我身为大妖哪里需要一个凡人庇佑......但玄门也终究因为忌惮统帅的势力而搁置了行动,乱世之中,少一个我这般的妖孽是替天除害,但连累一个名声在外的女将,却是他们无法承担的。她筹谋地是那么好,算尽了所有人,却独独将我至于其外——”
说道此处,沈五一顿,默默闭上眼眸,“那年战事初平,她便解了身上的玄机锁,放我离开。”
邹奕问,“那你,离开了吗?”
沈五睁开眼,看着遥遥彼方,展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没有,那也是她第一次在我怀中哭得泣不成声。我便对自己说,这是我的因果,我陪她这一世,权当了断了这份因果。”
“她爱恋我一生,直至临终前,却说与我上穷碧落下黄泉,永不复相见......我以为是我骗了她一生,然而当她我怀里慢慢冷下去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一直骗的,只是我自己而已......”
“我与她共度一十七年,于妖怪而言的转瞬光阴,却占据了我余后的数千载岁月,铭记于此,不能忘怀。”
沈茗立身远山薄雾之中,望尽苍穹之巅浩渺烟波,世人皆说他终有一日能得证大道飞升而去,却不知他心中早已经只剩下一片空望荒凉,唯有一处安好的记忆,却是一处染在胸膛间的,刺目的鲜红。
邹奕听罢沈五的故事,心头却也像坠了千斤一般,狠狠地,扯动了那根最不愿触碰的神经。
“妖的寿命实在是太长太长,你的终此一生对绪央来说,也许只是眨眼间的片刻光阴。当你百年后一碗孟婆汤前尘尽忘时,他却只有抱着这片刻光阴,渡过之后几千哉的漫长岁月。即便是这样,你也依然执意要与他在一起吗?”沈五口气平缓,叙述出的话却像刀子一样狠狠割下了所有的粉饰太平,插在了那处最致命的要害。
邹奕的胸口拧成了一股剧烈的疼痛,他将嘴唇咬得失了血色,却仍笃定地说出自己的答案,“得卿如此,不敢有负。”
沈五忽然笑起,“说得好。”
他拍拍邹奕的后背,微微叹出口气,“其实本座和你说这些,也只希望若有朝一日他对这份感情厌倦了,你也能不加劝阻地放弃离开,就当为他留出最后的机会吧.......”
“数千年孑然一人的岁月,真的太难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