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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萧泽被撵出新房之后溜溜达达就去了交泰园的后园,交泰园后园中有一座小巧的花园,园中种着一株虬劲的绿萼梅花,还有一个小小的暖房,栽种着花匠精心培育的十数种名贵兰花。
萧泽走入后园,看到那一树梅花开的正艳,便选了最好看的一枝折下来,准备去讨好他的小媳妇,根据确切资料,萧泽知道小媳妇儿喜欢梅花。
杜衡的确喜欢梅花,可是却不是最喜欢,她最喜欢的是毒药,各式各样的毒药,毒性越强,品种越罕见她越喜欢。因此看到挂名丈夫举着梅花摆出献宝的姿势,杜衡只冷冷道:“花在树上开的自在,何苦折下来损了它的性命。杨梅,把窗子放下来,别进了冷风。”
杨梅苦着脸不知如何是好,她只是个小丫鬟,哪敢对姑爷不敬呢。萧泽却好脾气的笑笑,为杨梅解了围,他伸手将梅花放到妆台之上,飞快的将窗户反手带着关起来,然后在窗外笑嘻嘻的说道:“夫人喜欢看活的,赶明儿我请夫人去看一树梅花。”
杜衡从来没有遇见过萧泽这般没皮没脸的人,她双眉蹙起有些苦恼,怎么这萧泽都不会看人脸色么,自己明明已经对他极为冷漠了,他怎么还上赶着粘乎呢?
杨梅红菱两个丫鬟见姑娘对姑爷这么无礼,姑爷却一点儿都不生气,反而由着姑娘的性子纵容她,两个小丫鬟立刻很没义气的将心偏到新姑爷那边去了。要不说生的好容貌就是占便宜呢,萧泽自己都不知道已经收伏了小媳妇身边的两个大丫鬟。
被媳妇儿撵出来了,萧泽也不是无事可做,他带着扣子回到浩然居,萧泽自开始装病就住在这里,他对浩然居的感情还是很深的。况且这里有些东西他准备慢慢都移到交泰园去,萧泽深信终有一天他的小媳妇儿会为他展开笑颜,与他并肩奋斗,创出属于他们夫妻的一片天地。
萧泽“病愈”,最高兴的不是宁亲王爷和宁亲王妃,而是小太监扣子,他终于不用再假扮公子躲在床上提心吊胆的装病了,他终于能够只做小太监扣子,这种感觉好的让扣子一进浩然居便呜呜哭起来,真不容易啊,他终于解放了!
“行了行了,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不就让你假扮爷几年么,至于么?”扣子五岁上便来到萧泽身边,服侍他整整十二年,可以说他是萧泽最亲近之人,萧泽不论什么事都不瞒着扣子,扣子也够忠心,凭世子和二公子怎么收卖都收卖不了。萧泽与扣子之间的关系亦主仆亦朋友,总之扣子在萧泽心中是相当有份量的。
“嗯嗯,奴才不哭了,奴才是高兴,真的高兴!”扣子脸上还挂满了泪水,却扬起笑容说了直来。萧泽勾着扣子的脖颈笑道:“好啦好啦,我说扣子,你以后可是要给爷做大管家的人,不许动不动哭天抹泪的,往后你少夫人生了小主子,爷还要你照顾他们呢。”
扣子赶紧举袖抹干脸上的泪水,重重点头道:“是,公子您放心,奴才一定会好好照顾小主子。”
这两位说的倒是热乎,却不想小主子的妈如今连碰都不让小主子的爹碰呢,这小主子哪年才能生出来唷!
“扣子,把爷那些个小东西都悄悄的带到交泰园去。”萧泽说笑完了便正色说道。
扣子亦点头道:“是,扣子明白,爷放心,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萧泽笑道:“对别人都要瞒着,可是对你少夫人,不用刻意瞒着,她若是问,便如实说就是了。”扣子赶紧又应了。
就在萧泽在浩然居中收拾要紧东西之时,二公子萧淅的博行园中,世子萧淆看着举着双手哀叫不停的弟弟,眉间拧出深深的“川”字,那双手看上去分明什么异样都没有,怎么弟弟的表情会那么痛苦呢?
“阿淅,你到底怎么了?”萧淆再次问道。
“大哥,我的手被烧的好疼,你快想办法帮帮我!”萧淅嘶声叫道,因为哀嚎的时间太久,他的嗓子已经喊哑了。
“二爷,用冰敷一敷吧!”孙氏急的哭红了眼睛,捧着一盆刚从外头取来冰块急急叫道。
“啊……”萧淅将十指往冰盆中一插,立刻惨叫一声打翻冰盆,还将孙氏一脚踹翻在地,他自己则直直倒仰着往后摔去,痛苦的在地毯上不停的翻滚。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世子程氏一边去扶弟妹孙氏,一边哭着问道。
萧淆没好气的喝道:“我怎么知道,你们除了哭还是哭,就不知道去请大夫么!”
程氏见丈夫盛怒,不敢触其锋芒,立刻扶着孙氏走了出去,一来打发人去请大夫,二来去检视孙氏身上的伤,刚才孙氏被踹倒之时亦惨叫了一声,想来是摔到了什么地方。
“二弟,你且忍一下,告诉大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如何你的手指会突然有烧灼之感。”萧淆将拼命翻滚的弟弟钳制住,在他耳旁沉声问道。
“大哥,我真的什么都没做,我就是去接茶杯,不小心触到弟妹的衣袖,然后就……就这样了……”
萧淆眉头紧皱,沉声道:“只是接茶连手都不会碰到,如何会碰到衣袖?二弟,你要说实话!你不说实话大哥也帮不了你!”
萧淅嘶声道:“大哥我说的全是真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碰到弟妹衣袖了。”
“难道是弟妹害你这般出丑?”萧淆沉声说道。他想起刚才在抱朴园中敬茶之时,自家弟弟看到三弟妹的眼神可不怎么正经。不过她是怎么做到的呢,萧淅手上连一针尖大小的伤口都没有啊?萧淆非常困惑。
萧淅双手剧烈的颤抖着,他哭喊着叫道:“大哥大哥救我,烧的好疼……”
萧淆看着弟弟叹了口气,将他扶着站了起来,沉声说道:“阿淅,你让我怎么办,你先忍一下,已经去请大夫了。咱们王府离太医院不远,太医很快就会来的。”
“大哥,我疼死了啊……”萧淅仍旧惨叫着,声音已经完全不是平日说话的音调。
就在萧淆萧淅兄弟焦急等待太医之时,程氏送孙氏回房,孙氏一直捂着小腹哎哟哎哟的叫个不停。程氏心中一惊,暗自忖道:“她莫不是怀上身孕了?”
回到卧房之中,孙氏觉得下腹坠涨,小衣好象也湿了,她忙去了净房更衣,过了好一阵子才走出来,脸色与刚才一样的苍白。
“弟妹,你怎么样?”程氏急切的问道,她心中有着隐隐的担忧,若孙氏也有了身孕,她在王府之中可就成了最最尴尬的人了。
孙氏摇了摇头,涩声说道:“没事,只是小日子罢了。”
程氏闻言松了口气,忙说道:“原来是小日子,我真怕是被二弟踢坏了,怎么样,很难受么?”
孙氏点点头道:“嫂子知道我的小子素来不准,原该过几日才来的,不想今儿就……唉,嫂子,我们两的命怎么这么苦呢?”
程氏一听这话眼圈儿也红了,是啊,她们两人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女人嫁入夫家,最最要紧的就是生下儿子,这才算有安身立命之本,可是她们却都迟迟没有动静,苦汤药子不知道喝了多少,却总不见有效,难道她们真是命中无子,注定孤老终生?
“弟妹,快别这么说,我们都还年轻呢,你今年才十七,我也才二十二,咱们有的是时间,咱们不能着急,我娘说过,这事不能急,越急越怀不上的。”程氏握住孙氏的手,既是安慰她也是在安慰自己。
此时孙氏并不知道,她身上出血并非是小日子来了,而是被他的丈夫一脚踹伤了胞宫,这才会突然出血。从此以后她再想孕育孩子,只怕是难上加难了,受过伤的胞宫纵然好了,也很能怀的住孩子。
“回禀世子妃娘娘,二夫人,太医来了,正在为二爷诊脉。”门外程氏的丫鬟禀报起来。
孙氏挣扎着坐了起来,低低说道:“嫂子略等一等我,我收拾一下一起过去。”
程氏见孙氏脸儿腊黄腊黄的,比她从前来小日子之时面色差了许多,便低声劝道:“弟妹,你身上不舒服,便躺着休息吧,前头我去照应着也是一样的。”
孙氏摇摇头道:“不,我得去。”
程氏出孙氏坚持,便也不再说什么了,毕竟这是老二夫妻之间的事情,她不好多说什么。
妯娌二人来到前厅,只见萧淆满面怒色,萧淅仍是一脸痛苦难当的表情,而被请来的太医竟然也面有怒色。只听这位太医愤愤说道:“世子爷,下官今日当值,以备宫中贵人传唤,二公子明明没事您却派人传下官过府,若是耽误了宫中贵人之事,下官可吃罪不起。”
原来太医给萧淅把脉之后,发现萧淅的身体好的不能再好了,哪里有半分病弱之象,再细细观察了萧淅的十指,十根指头个个色泽白皙红润,摸上去温度也很正常,哪里有什么烧灼之事。若是被烧灼了,手指温度至少应该比较烫吧?所以太医以为萧淆萧淅在戏弄自己,便也犯了脾气。
“胡太医,真疼,我手真疼,烧的疼……”萧淅惨叫哀求着,可是胡太医相信自己的医术,根本就不相信萧淅之言。
萧淆也困惑了,他细想一想,弟弟没必要假装手疼啊,他刚才一切行为都不象是硬装出来的。可是怎么就是查不出原因呢?难道?
“胡太医,你看舍弟会不会是中了毒?”萧淆问道。
胡太医双眉紧皱,沉声道:“中毒,二公子可曾碰过什么不该碰的东西么?”
萧淅赶紧说道:“没有,我什么都没碰过。”
胡太医沉着脸说道:“既然没碰不该碰的东西,又怎么会中毒,世子爷想太多了。”
萧淆越想越觉得弟弟是中了毒,便又恳求道:“胡太医,还请您为舍弟仔细验一验吧,他的手疼的这么厉害,不可能没有原因的。”
胡太医冷哼一声,从袖中拿出一只小布包,布包上插着许多大小不样式各异的银针。大梁通行的验毒之法便是以银针刺之,若是银针变黑,就说明有毒,若银针不发黑就是没有毒。其实这个法子并非百试百灵,杜衡就知道有数十种毒物用银针试不出来,只不过大梁的大夫不知道罢了。
胡太医不满萧氏兄弟戏弄自己,便选了一根最粗的三棱针,用火烧过之后捏住萧淅的无名指狠狠扎了下去。之所以选择无名指,不是因为必须是无名指,而是因为这个指头扎起来疼感最强。所以说得罪什么人都别得罪大夫,他们若是想整人,办法实在是太多了。
一大颗殷红的鲜血立时冒了出来,胡太医这一针扎的可不浅。用针尖蘸了鲜血,胡太医转身举起银针对着阳光仔细察看,他没有发话,别人也不敢动萧淅那被扎破的手指,只能看着鲜血滴滴嗒嗒的往下滴落。
胡太医虽然心里不高兴,可是他是很有医德之人,所以足足观察了一盏茶的时间才给出结论。
“世子爷,二公子并没有中毒。”胡太医沉声说道,因为证实了萧淅没有中毒,所以胡太医的脸色很不好看,他这个太医怎么说也是正五品的官员,而萧淅不过是从五品的龙禁尉,原本是请不动他这个太医出诊的,不过看了宁亲王爷的面子,胡太医才走了这一趟,结果还是被戏弄了。
听说弟弟没有中毒,萧淆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他勉强对胡太医笑着说道:“有劳胡大人了,去将本世子前些日子得的紫云芝拿来请胡大人看看。”后面半句话是对世子妃说的。程氏知道那株紫云芝是品相上佳的好药材,心中略有不舍,可也没表现出来,只应了一声便回钟毓院取药了。
象胡太医这种身份之人,给诊金自然是不合适的,所以萧淆只能以珍贵药材相赠,好歹封了胡太医的口,别让他离开王府之后乱传闲话。
胡太医听了这话脸色也没有好转多少,他看了一眼萧淅还在流血的手指头,淡淡说道:“二公子的手指可以包扎起来了。”
孙氏闻言赶紧上前给丈夫包扎,这胡太医都是六十开外的人了,所以便也不用避讳太多,否则刚才她与程氏也不能直接进来了。
孙氏刚要上前包扎,却被萧淅避了过去,他急急对胡太医说道:“胡大人,您这么一扎,我倒觉得好多了,仿佛出些血手指就没那么烧的慌了。”
胡太医皱眉问道:“二公子的意思是?”
萧淅忙说道:“请您将我十个指头全扎破吧!”
“这……”若是将十个指头都以三棱针扎破,这流的血可就有些多了,回头……
萧淅见胡太医不肯动手,竟强忍着手指头的烧灼感,抢了胡太医放在桌上的银针包中的三棱针,自己扎了起来。
他又不会扎针,生怕扎不破手指,故而下手比胡太医刚才还狠,片刻功夫,萧淅将自己的十根手指扎的鲜血淋淋,看上去好不吓人。旁边之人被萧淅的行为吓呆了,可萧淅却甩着手指头长长舒了一口气,轻松的说道:“可算是舒服多了……”
其实萧淅不知道,他只需要将手放入比较烫的热水中泡上两刻钟,那烧灼感便会自动消失,或者什么都不做,只忍过三个时辰,烧灼感也会消失,根本不需要放血的。放血,只不过是暂时缓解痛苦,血总有被止住的时候,到时他又得活受罪了。
程氏将紫云芝取来,见丈夫与弟妹还有胡太医都惊愕的看着小叔子萧淅,她便也看了过去,一看之下程氏不由惊呼起来:“阿淅,你的手……”
萧淅抬头笑笑道:“放了血舒服多了。”
程氏惊道:“那也不能把全身的血都放了,胡太医,快请为二弟止血,再这么流下去怎么受的住?”
胡太医点点头,的确,萧淅原本红润的脸色已经开始发白了,而他手指上的小血洞还在汩汩的冒着血。“二公子,本官必须为你止血。否则你会失血过多而死。”胡太医沉声说道。
萧淆也反应过来,冲上前按住萧淅,对胡太医喊道:“胡大人快请动手。”
胡太医立刻从药箱中取出止血药,还拿出几卷素纱绷带,飞快给萧淅十指上药,又用绷带紧紧的缠了起来。直到将萧淅的手绑的象两只猪蹄,萧淆才放开钳制弟弟的手。
被绷带紧紧的勒住,也让萧淅感觉好很多,他这才没有将绷带撕下重新放血。
萧淆将那只大约有五十年的紫云芝送与胡太医,胡太医也没客气,径自收下便告辞而去。得了这紫云芝,胡太医出了宁亲王府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了。
博行园中的动静,萧泽不到下午便知道了,他虽然不知道萧淅为何会出现那样异样的情形,可他知道这必与自己的小媳妇脱不了干系,萧泽心中那叫一个美啊,他赶紧对扣子说道:“扣子,把门锁好,走,跟爷回交泰园去。”
扣子就了一声,麻溜的收拾好要带回交泰园的东西,然后锁好浩然居的大门,还在门环上系了一根细细的头发,倘若有人动过门锁,门环上的头发一定会被拽断。萧泽看着扣子办事越来越仔细周全,满意的点头笑了。
萧泽回到交泰园之时,见大管家高荣带着一个人牙子并几十个丫鬟婆子打扮的下人在园门外候着。
大管家高荣一见三公子来了,赶紧上前见礼,笑着说道:“老奴请三公子,恭喜三公子双喜临门。”所谓双喜,一贺三公子新婚大喜,二么,自然贺的是三公了病体痊愈之喜了。
萧泽知道大管家高荣是忠于自己娘亲之人,便是对自己,高荣也比对世子和二公子忠心的多。他微笑应道:“大管家有心了,这么早就把人备下了。”
高荣忙躬身回道:“回三公子的话,早上老奴去了人市,先选了三十个婆子三十个丫鬟请三少夫人过目,若是不合三公子三少夫人的意,老奴回头再去选,总要让三公子三少夫人使着称手才是。”
萧泽笑着说道:“行啊,只要爷的夫人满意,爷就没有不满意了,高管家回头带人给少夫人过目就行了。”
一旁的人牙子并那几十个丫鬟婆子早就跪了下来,因已经受过调教,所以她们没有人敢抬头去看萧泽,只有那人牙子眼睛活,偷偷瞟了萧泽一眼,立刻被迷的七荤八素,整个人都花痴了,这人牙子专做人口生意,见过的俊美的男男女女绝不是个少数,可她从来没有看过任何一个象萧泽这么俊美到没有天理的小爷!
萧泽说罢便抬腿走进了交泰园,刚一进门就遇到了清芬,昨儿萧泽见过清芬和沁芳,可这两个丫鬟是双生子,萧泽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只知道这是他媳妇儿的丫鬟。
“奴婢清芬请三爷安。”清芬知道三爷肯定不知道自己是谁,便自报姓名的请安。萧泽点点头道:“嗯,起来吧,你夫人正忙着呢?”
清芬站起来脆生生的回道:“回三爷,夫人正要见大管家带来的新奴仆。”
萧泽点头道:“好好,好生服侍着,可别累着你夫人。”清芬应了一声是,侧身站到一旁等萧泽走远,她方才出门去请高大管家入园。
高大管家先进了东稍间给三少夫人请安,杜衡暂时将正厅旁边的东梢间做了管事之处。一进东梢间的房门,高大管家便隐隐觉得有一丝冷意袭来。他心中暗道:“不应该啊,交泰园的银霜炭比别处还多供两成呢。三爷身子弱,哪敢让他受了冷气!回头得好好查一查,那起子混帐东西若敢贪了交泰园的东西,看我不扒了他们的贼皮!”
“高大管家这边请……”清芬引着高荣转过一道紫檀底座京绣大插屏,便来到三少夫人杜衡的面前。
杜衡端端正正坐在炕上,身边侍立着李嬷嬷杨梅与红菱,高荣没敢抬头去看,只恭敬的双膝跪倒在地,沉沉稳稳的说道:“老奴高荣,忝为王府大管家,请三少夫人安。”
杜衡淡淡道:“高大管家请起,坐下说话吧,沁芳看茶。”沁芳应了一声下去沏茶,高荣再三谢了座,方才在沿着墙边儿一溜搭着银红椅袱的椅子的最末一张斜签着坐了下来。
这一坐下,高荣要回话,便不能不看向三少夫人,虽然他目光微垂以示敬意,可还是将杜衡看了个清清楚楚。“呀……”高荣暗自惊叹一声,素日里看三公子已经是俊美的世上无匹了,想不到这三少夫人的容貌竟还在三爷之上,她如今年纪还小便已经如此美丽,若再过上几年长开了,得美到什么程度啊!三少夫人与三公子真真是绝配!高荣得出了绝大多数人都这么认定的结论。
“回三少夫人,昨晚之事都是老奴之错,以至于让三少夫人没有人使唤,今日老奴特来向三少夫人请罪,并带来初选过的六十名丫鬟婆子供三少夫人筛选。”
高荣说罢便又跪了下来,他是王府大管家,王府下人犯错便是他管教无方,他理当请罪。
高荣一走进来杜衡便很仔细的观察他,从身形步度到高荣的双眼,杜衡都看的很认真,高荣走路的姿态很正很沉稳,眼神很安定没有一丝奸邪之气,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踏实可靠稳重大方。杜衡在心里对高荣已经有了初步的认识。第一观感还不错,所以杜衡对高荣说话的声音也没有太过冷淡。这让高荣自一进门便感觉到的清冷之感有了很大程度的缓解。
“高大管家言重了,快快请起。那些人的错是那些人的,与你并不相干,倒是昨晚搅了高大管家的休息,却是本少夫人的不是了。”杜衡淡淡说道。
高荣赶紧回道:“三少夫人唤老奴高荣便是,万不敢当您的大管家之称。老奴就是服侍主子的,凭主子何时有吩咐,老奴都当竭尽全力。”
杜衡看了清芬一眼,清芬会意,上前扶起高荣笑着说道:“少夫人让您起来您便起来吧。”
高荣这才站了起来垂首回话道:“少夫人,老奴将那些丫鬟婆子六个一组唤进来供您挑选?”
杜衡摇摇头道:“这倒不必了,叫她十个一排排好,去外头看就行了。”
高荣赶紧应下亲自出去安排,李嬷嬷忙拿出一袭大红羽缎紫貂鹤氅给主子穿好,杨梅蹲下来主子穿好小羊皮红香挖云暖靴,红菱则把刚刚换好炭的粉彩手炉塞了过来。
杜衡摇头道:“我哪里就这么娇贵了,你们也太小心了。当年也不是没受过寒冷的。”
杨梅忙说道:“当年是当年,如今不一样了,哪能让您再受冻挨饿呢。”
杜衡想到那些年与寥嬷嬷杨梅相依为命相拥取暖的日子,不由低低叹了口气,如今日子好了起来,可是寥嬷嬷却变成了那样,若是能选择,杜衡情愿不要现在的好日子,也要寥嬷嬷平平安安的。
杜衡迈腿往外走,却被李嬷嬷叫住,李嬷嬷上前为杜衡整了整出风毛昭君套,理好额前垂的七串红宝石流苏,然后才笑道:“现在好了。”
杜衡轻轻摇了摇头,向李嬷嬷浅浅笑了一下,便带着她们走出了东梢间。
清芬沁芳两个刚才也没闲着,两个小丫鬟吃力的抬着一张紫檀玫瑰椅,不知何时跑过来的扣子见了,赶紧跑上前一把将那张极沉的紫檀玫瑰椅抓了起来,还对两个小丫鬟笑着说道:“两位妹妹让开些,我来搬就好。”
扣子脸不红气不喘的将那张紫檀玫瑰椅放到廊下,又飞快的找出三架与那张紫檀玫瑰椅相配的紫檀座屏摆好,以保证他家少夫人不会被各方吹来的冷风吹着。
等杜衡走出来之时,扣子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好了,然后向少夫人憨厚的笑着请了问,便自觉的站在一旁服侍。
宁亲王府三少夫出一出场,便狠狠震呆了人牙子并她带来的六十个丫鬟婆子。特别是其中六个容貌出挑的丫鬟,更是被打击的信心全无。自从知道宁亲王府要挑丫鬟,这六人便立了大志向,进王府只是她们计划中的第一步。第二步便是努力表现争取进入王府男主子的视线,不论是王爷还是三位公子,凭被哪一个看上了都是她们这辈子最大的造化。那怕是做个通身丫鬟她们都心甘情愿。甚至还有人想着凭自己的容貌,将来做个妾室乃至二房奶奶都是有可能的。
不想今日见到王府的三少夫人,这六名丫鬟什么心都息了,就她们的容貌,比三少夫人真天差地远之别,有三少夫人这样的美人儿在当,她们就是缩脖小瘟鸡,死也不能有出头之日的。
杜衡并不知道底下那些人的心思,她在玫瑰椅上坐定,淡淡道:“将人带到近前。”
高荣一挥手,人牙子便将第一排六个丫鬟领上前来,她谄媚的笑道:“三少夫人真是……”
杜衡直觉不喜欢这个人牙子,便皱了皱眉头,红菱立刻上前喝道:“你这婆子好不懂规矩,那有这么往前凑的,还不退开!”
人牙子老脸一红,刚才她是逾矩了,只想着凑近看看这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却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人牙子退下,杨梅上前将那六个丫鬟往前引了几步,杜衡抬眼一个一个看过去,但凡那眼神飘忽不定,举止粗陋局促的,杜衡便在心里先将她们剔了出去。
杜衡看人很快,不大一会儿的工夫便看完了三十个丫鬟,按着年龄不等选了大中小各四人,共计十二人。只不过杜衡没有直接宣布结果,她还想看看这些人的反应。
然后便是看婆子,杜衡很快注意到有两个婆子虽然穿着很简朴,可是气质却与别的婆子不同,便将这二人叫上前回话。
那两个婆子来到杜衡面前,双膝跪倒在地,不疾不徐的口称:“婢子乔氏,林氏叩见少夫人。”
杜衡缓声问道:“你们原本是在谁家府中当差的。”
两人忙回道:“回少夫人的话,婢子乔氏原在户部牛大人家当差,是服侍姑娘的,因牛大人坏了事,婢子被重新发卖。”另一个说道:“婢子是从前在定国公府当差,国公爷过世之后夫人返乡守灵,将府中不用之人全都发卖了。”
杜衡轻轻点点头,户部牛侍郎与定国公府之事她也曾听说过,“你们原本是服侍什么人的?”杜衡淡淡问道。
乔氏回道:“回少夫人的话,奴婢是服侍牛二姑娘的。”林氏回道:“奴婢是服侍大姑娘的。”
杜衡想了想,对李嬷嬷说道:“将这二人留下。”李嬷嬷应了,让乔氏与林氏起身站到一旁,杜衡又看了乔氏一眼,她总觉得这乔氏看着很有些面善,倒与年轻时的寥嬷嬷有四五分相似。
乔氏与林氏是最先被选定下来的人,其他同来之人全都向她们投去羡慕的眼神,若她们也能被留下就好了。
除了得乔氏与林氏,杜衡又选了十个婆子,她让李嬷嬷将自己选定的人一一点出来,然后对高荣说道:“高大管家,先就这些人吧。”
二十四个人显然是不够的,可高荣知道三少夫人还有不少陪房家人,总要给这些人留些位置的,便笑着应道:“是,老奴这就将手续办好,再与她们细细讲了王府的规矩,晚上便能过来服侍。”
杜衡淡淡道:“也不着急,明儿再过来也使得。”
高荣自然无有不应,将人牙子连同没有被选中的三十六人带了出去。人牙子一出交泰园便谄笑着求道:“大管家,您看这才选了二十四个,您多少再选几个呗,那么大的园子只二十四个人怎么够呢。”
这人牙子也是有私心的,她看好的两个丫鬟都没有被挑上,而这两个丫鬟都拜她认了干娘,若是将这两个丫头弄进宁亲王府,以后就便宜多了。
高荣在宁亲王府做了十多年的管家,他岂能看不透人牙子的小心思,只冷声道:“将你那龌龊心思都藏起来,王府用什么人不用什么人也有你说话的份?打量别人都是傻子,看不透你的心思不成?那几个丫头搔首弄姿给谁看呢,还不拿了银子快滚!”
人牙子见高荣发怒,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拿了六十两银子讪讪离去。今年被发卖的官奴多,价钱也跌了许多,原本能卖八十两的奴仆如今也只得六十两了。
杜衡既然出了屋子,便不想那么快回去,反正她穿的暖和,手中还抱着热呼呼的手炉。想起萧泽上午送来的那枝绿萼梅花,杜衡突然想去后园赏梅。
带着李嬷嬷杨梅等人,杜衡缓步往后园走去,扣子一见少夫人似是要去后园,赶紧一溜烟儿的跑去向自家主子禀报。
萧泽一听新媳妇去后园了,赶紧一阵风似的抢在前头进了后园的小花园,还命扣子准备好茶水点心,甚至还在赏梅亭中放上一只大大的青铜错金银透雕百花大薰笼,可让扣子这一通好忙啊!得亏他力气大,要不真应付不过来。
杜衡路不熟,只随性随路而行,倒比萧泽多用了一刻钟的时间才到后园。一进花园,杜衡便见一株需得两人合抱才能围过来的苍劲老梅竟然一树开双色花,杜衡知道那洁白胜雪的叫做金钱绿萼,而那娇红胜火的却是绿萼朱砂。这本是两种梅花,怎么可能盛开在一棵树上?
杜衡惊诧之下不由加快脚步走到梅树之前想要一探究竟。
“阿衡,这并是两棵梅树,也不知道从何年开始竟然长到一处,就一直么这相伴着生长,所以才会开出两样花儿。”一道温热的气息吹拂向杜衡的耳畔,杜衡大吃一惊,嚯地跑出好几步开外,方才回身瞪着那登徒子,怒喝道:“你怎么在这里?”
萧泽装出很无辜的样子,摊手说道:“在下被夫人赶出房门后无处可去,就一直在这里赏梅,不想夫人与在下心有灵犀,竟然也来此赏梅,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下终于等到夫人了!初见此梅之人都会觉得奇怪一树如何生双花,在下猜测夫人也有此疑问,便特意过来为夫人释疑!”
“你……”杜衡从来没见过这般能无赖的如此堂而皇之之人,只被萧泽气的说不出话来。李嬷嬷见自家夫人气的涨红了脸,心中真是惊讶的很,她服侍杜衡也有半年的时间了,还从来没见夫人有这样的神情呢。看来三爷在夫人心里还是不一样的,李嬷嬷乐观的想道。
“哎呀,夫人面色涨红,可是走的累了?在下备有香茶暖酒热点心,不知道夫人可否要用上一些?”萧泽还是没有正形的笑着问道。
“哼,你自己用吧!”杜衡气咻咻的哼了一声,调头转身便走,她若是早知道萧泽也在这里,打死她她都不会踏足花园半步。
萧泽见自己把小媳妇气跑了,难免有些不自在。这时扣子上前小声说道:“三爷,您是不是太着急了,奴才瞧着少夫人不太想看见您啊?”
“你懂什么!”萧泽没好气的轻斥一声,可心里却将扣子的话听了进去。他是不是真的太着急了,难道真是欲速则不达?或者说媳妇儿不喜欢耍无赖的风格,那她喜欢什么样的呢,沉稳的?寡言少语的?浑身肉疙瘩的?
萧泽想着想着突然吃起醋来,难道说他的小媳妇喜欢伍靖明那种类型?不行,这绝对不行,说什么也得把小媳妇的这个念头彻底浇熄了,伍靖明那臭小子有什么好的,他不就是比自己高一点壮一点儿。陷入初恋兼热恋的傻小子其实和姑娘家一样,片刻之间脑子里就会浮现出无数种自己臆造出的情节,都不必别人说什么做什么,只自己吓自己就够萧泽好受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