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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人群,殷南昭和骆寻视线交会。
一人眼神关切,流露着无声的询问;一人目光温柔,表示自己没事,让他不用挂虑,先处理正事。
不过刹那,两人未发一言,一个眼神已经心意交会。
殷南昭移开了目光,对紫宴说:“立即召开新闻发布会,对全星际陈述洛兰公主和约瑟将军的事。”
“有用吗?”紫宴不抱任何希望。
普通基因的人类本来就对异种有偏见,洛兰公主和约瑟将军的死肯定会像一个导火索,把人类对异种的负面情绪全部点燃。
殷南昭说:“不管有没有用,在全星际人类的眼皮底下,一个公主、一个将军死在了奥丁联邦,我们必须给全星际人类一个交代。客观陈述事实,不要刻意开脱。”
“是!”
“内奸……”棕离着急地说。
“彻查。我已经命安冉成立了独立调查小组,你们所有人都必须接受调查。”
“同意。”辰砂言简意赅。
棕离冷冷扫了其他人一眼。“我没有意见。”
“我也没有意见。”楚墨说。
其他人纷纷附和,都表明了愿意积极配合调查的态度。
不过几分钟,洛兰公主被劫持的病房就改成了临时直播室。
一片干净圣洁的医疗白中,紫宴站在镜头前,代表奥丁联邦对全星际人类发表讣告声明。
他穿着肃穆的黑色正装,衣襟上别了一朵小小的白花,表情沉重哀伤。
“……身为‘真假公主’事件的受害者,奥丁联邦一直在积极调查此事,得知约瑟将军和洛兰公主有可能在龙血兵团,我们立即派人去救出了约瑟将军和洛兰公主。本意是想和阿尔帝国合作,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没有想到还没有来得及联系阿尔帝国,约瑟将军就劫持了洛兰公主,不顾我们的反复请求,一意孤行地枪杀了公主后,自尽身亡。我们非常震惊、悲痛,会全力配合阿尔帝国……”
临时直播室外。
辰砂说:“英仙叶玠是龙血兵团的团长,洛兰公主和约瑟将军在龙血兵团合情合理。阿尔帝国的皇帝应该会相信我们,他肯定已经明白英仙叶玠才是真假公主事件的幕后黑手,肯定不会心甘情愿地被英仙叶玠牵着鼻子走,对我们宣战。”
楚墨叹道:“现在民意对我们很不利,只能希望阿尔帝国的皇帝有能力左右大局。”
封林喃喃感慨:“英仙叶玠好狠!情报上说他和洛兰公主一起长大,没想到竟然说杀就杀。”
棕离冷哼:“没有我们的内奸狠。”
百里苍不满地说:“你们这都什么表情?最坏的结果不就是阿尔帝国对我们宣战吗?打就打呗!有什么好怕的?假公主的事刚爆出来时,我就说该出兵攻打阿尔帝国,你们磨磨叽叽非要调查,现在越调查越乱,把自己弄成了被动挨打的局面,简直是自找麻烦。”
“你认为,我是怕打仗?”殷南昭没有温度的视线扫向百里苍。
百里苍梗着脖子和殷南昭对视了几秒钟,最终垂下了目光。“我没这个意思,阁下。”
殷南昭扫了一眼几个公爵,肃然说:“奥丁联邦能有今天的和平安定来之不易,能不打仗就不打仗。否则,激起全人类对我们的仇视,很有可能会引发人类对我们的剿灭战。站在金字塔尖的我们不怕,但,阿丽卡塔星上的普通异种怕!其他星球上,无数仍然生活在人类中间的异种怕!我希望你们牢牢记住,人类和异种全面开战既是人类的悲剧,更是所有异种的悲剧!”
有人理解支持,有人不以为然,可殷南昭的威严让他们不敢反驳,表面上达成了共识:尽力理性沟通,不动用武力。
殷南昭说完话,身子突然晃了一晃。
辰砂、棕离他们都比骆寻的体能好,却因为殷南昭积威太盛,完全没有想到强悍的殷南昭也会像普通人一样晕倒,而且都知道他的忌讳,压根儿不敢随意靠近殷南昭。只有骆寻一直把他看作普通男人,想都没有想就冲了过去。
殷南昭身子摇摇欲坠,已经站都站不稳,可依旧凭借强大的意志力,维持着最后一点清明,眼神犀利戒备,随时能发出夺命一击。他看到靠近他的人是骆寻,才放心地闭上眼睛,任由自己摔在了骆寻怀里。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殷南昭昏倒了,一边失声惊呼“执政官”,一边乱哄哄地拥上来。
骆寻一边毫不迟疑地抱起殷南昭,把他护在怀里,一边对辰砂说:“通知安教授。”
辰砂立即联系安教授。
骆寻问封林:“急救室在哪里?”
“这边。”封林在前面引路。
骆寻抱着殷南昭,跟在封林身后跑,其他人想要跟过去。辰砂一边和安教授说话,一边抬了下手,站立在两侧的士兵立即冲过来,组成人墙,无声地挡住了其他人。
一口气冲进急救室。
骆寻把殷南昭放到医疗床上,想要帮他检查,却不能。
因为躺在面前的人不再只是她的恋人,还是奥丁联邦的执政官。他的身体状况属于联邦最高级别的机密信息,她没有资格查看他的身体、了解他的病情。
骆寻心急如焚,却只能什么都不做地等待。
封林着急地问辰砂:“安教授还要多久到?”
正焦躁不安、度秒如年,安教授赶到了。
他扫了眼昏迷的殷南昭,呵斥:“都出去!”
几个人听话地往外走。
骆寻刚走出病房,小腿突然抽筋,痛得站都站不住,只能靠着墙滑坐到地上。
辰砂蹲下,关切地问:“怎么了?”
骆寻揉着小腿,抽着冷气说:“没事,突然有点抽筋。”
封林冷眼瞅着。“刚才太紧张了,肌肉自发痉挛。倒是反应真快,我都没意识到执政官会昏倒。”
辰砂想要帮她揉捏抽筋的地方,骆寻猛地缩躲了一下,整条腿更痛了。她龇牙咧嘴地说:“我自己可以。”
辰砂目光沉沉,静看着骆寻。
封林倚着墙壁,双手环抱在胸前,讥嘲地说:“就冲你这连色诱都不会的样子,我倒是真相信你不是间谍。要真是间谍,我们联邦的指挥官都送上门了,你会不要?”
骆寻揉着腿不吭声。
曾经她也无比确信自己绝对不会辜负封林的信任,可是她竟然是龙心,一个连自己都骗了的间谍。如果不是殷南昭,也许她早已经恢复记忆,犯下弥天大错。
沉默的安静中,一个机器人转动着轮子,滑到封林身旁,把一条干净的衣裙递给封林。“请查收,您要的衣服。”
封林拿起裙子,扔到骆寻身上。“隔壁就是洗浴间。”
骆寻傻乎乎地接住衣服,不明白地看着封林。
封林没好气地说:“去把衣服换了,收拾干净自己,我们可没有虐待你,你满身血腥给谁看?”
骆寻这才反应过来,封林是让她去换衣服,把洛兰公主死时喷溅到她身上的血污清洗干净。
身为恶性事件的当事人,虽然身上的衣服染了鲜血,她也不敢随意跑开去擦洗,一直乖乖待在一旁等候吩咐。没想到封林心细如发,竟然注意到了,还让机器人拿了干净衣服。
骆寻心中百般滋味,抱着衣服站起来,往洗浴间走去。
几分钟后,骆寻冲洗干净,穿上封林给她的衣裙,走了出来。
她对封林说:“谢谢。”
封林轻嗤:“我很缺谢谢吗?”
骆寻摇了摇头。封林当然不缺谢谢,她压根儿没必要这么做,却一边生她的气,一边在照顾她,证明封林心里依旧把她当朋友。
封林撇撇嘴,对像根柱子一样站在一旁的辰砂说:“我说你,追女朋友就好歹有点追女朋友的样子!刚才大好的献殷勤机会都抓不住,送衣服、送珠宝,这可都是最基本的。”
辰砂想了想,说:“谢谢热心指点。不过,你从小就想睡楚墨,却直到现在都没有睡到他,你的指点真的能听吗?”
封林怒瞪着辰砂,辰砂却没有一丝讥讽,而是认真地想要探讨请教。
封林无力地挥挥手,表示你们爱咋就咋,和她无关。
将近一个小时后,病房的门打开,安教授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骆寻跟在辰砂和封林身后走进病房,看到殷南昭躺在医疗舱里沉沉昏睡。
安教授说:“没有大事,身体极度虚弱引发的突然晕倒。”
封林惊诧,直爽地问:“执政官干什么了?竟然会极度虚弱?”
安教授字斟句酌地说:“执政官在星际航行中受过伤,一直没有得到妥善的治疗。之后又进行了某种极限运动,体能消耗过度。从现在开始需要好好休养。”
辰砂若有所思地看向骆寻。
骆寻却一直关切地看着医疗舱里的殷南昭,完全没有察觉到辰砂的目光。
“谢谢教授。”封林说。
“谢谢我工作失职吗?我是负责执政官身体健康的医生,现在却让执政官当众晕倒。”安教授一脸怒气、语气不善。
封林不敢吭声了。
安教授忧心忡忡地长吁口气,瞥了眼辰砂和骆寻,对封林说:“小林子,跟我走了,还有活干。”
封林跟着安教授离开了病房。
辰砂轻拍了下骆寻的肩。“执政官有专人照顾,我们回家。”
“回家?”骆寻扭过头,茫然地看着他。
“说习惯了。”辰砂眼神真挚,表情坦荡,“不过,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骆寻苦涩地说:“辰砂,你都不知道我是谁!”
“你是骆寻。”
骆寻欲言又止:“我……想留在这里,等执政官醒来。”
辰砂沉默了一瞬,问:“你和执政官究竟是怎么回事?”
执政官在昏倒前,明明看到了骆寻,却毫不抗拒地倒在了她怀里。骆寻的反应更怪异,一般人看到执政官溃烂的身体都会下意识躲避,她却急切地冲过去,毫不迟疑地抱住了执政官。
辰砂没有办法再告诉自己,骆寻的怪异行为是因为她讨厌执政官。她的眼睛里自始至终是担忧关切,不是憎恶讨厌。
“我……我……”骆寻看着辰砂,结结巴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这个问题我来回答。”殷南昭的声音突然响起。
骆寻和辰砂同时扭头看向医疗舱。
殷南昭说:“小寻,你先出去。”
骆寻看看面无表情的辰砂,再看看完全看不到表情的殷南昭,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走出了病房。
她靠墙站着,脑子内一片空白。不知道殷南昭会怎么回答辰砂的问题,更不知道辰砂会是什么反应。
半晌后,病房门打开,辰砂走了出来。
他盯着骆寻,神情看不出异样,一如往常地平静冷漠,只是眼神格外黑沉,像是暴风雨前阴云密布的天空。
骆寻怯生生地看着他,不知道他究竟知道了多少。
“恭喜!”辰砂竟然挤出了一丝僵硬的笑,“千旭还活着。”
骆寻抿了抿唇。“谢……谢。”
辰砂一言不发,提步就走,骆寻忍不住叫:“辰砂!”
辰砂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骆寻觉得似乎有千言万语在心头翻涌,可汇聚到嘴边,能说的只有:“谢谢!”
辰砂沉默不言,继续往前走。
长长的走廊里,没有一个人。他的背影笔挺,军靴一下下叩击着光洁的地面,发出微小清脆的声音。
骆寻一直目送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就好像看着自己过去十几年的生命渐渐走向一个终结。
见面第一天,她晕倒在他脚下。他冷漠地跨过她,扬长而去。
见面第二天,他不情愿地娶了她。当她没有及时上车时,他警告地说“请公主记住,我不会等你”。
……
认识第十一年。
她因为让寻昭藤吸食鲜血晕倒,他急忙抱住了她。
为了告诉她“我喜欢你”,他等了她十一天。
……
今日,他头也不回地走出她的生命,给两人的关系彻底画上句号。
骆寻曾经觉得那段日子是流沙上的海市蜃楼,满是欺骗和谎言,现在才明白那是她生命中唯一单纯真挚的时光。
在此之前,她是狡诈冷酷的龙心;在此之后,她随时有可能变成龙心。
只有那段时光,她虽然用着假名字、假身份,却像一张白纸一样单纯真挚地活着。
辰砂的背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长长的走廊变得空旷寂静。
骆寻红着眼眶告诉自己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关系终结时,收到的不是怨恨,而是祝福,可是,却觉得胸闷气短,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小寻。”殷南昭的声音传来。
骆寻走进病房,沉默地趴在医疗舱上。
“我告诉了辰砂我是千旭。”
“嗯。”
“我向他道歉,他没有接受。他说我对不起的不是他,是你。”
骆寻的鼻子发酸。
“辰砂是个好男人。”
“嗯。”
“希望你将来不要后悔。”
骆寻侧枕在胳膊上,沉思地看着殷南昭,为什么他总觉得她会后悔?为什么他会这么不自信?
隔着透明的舱壁,呼吸面罩下,溃烂恐怖的面容清晰可见。
殷南昭想起她第一次揭开他面具时的惊吓表情,下意识想要回避,最终却是迎着她的视线,任由她仔细看清楚。
殷南昭平静地问:“很难看吧?”
“嗯。”骆寻点了下头。
“小寻,有的时候可以说假话。”
骆寻微笑。“我以为殷南昭不需要假话的安慰。”
“这会儿需要。”
“哦……现在说‘不难看’是不是已经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那就只能继续说实话了。”骆寻温柔地凝视着他,手指隔着舱壁,慢慢描摹着他的
面容,“即使你这么丑陋难看了,我为什么还舍不得把目光从你脸上移开呢?觉得只有看着你心里才安稳喜悦。”
殷南昭愣了一愣,眼睛内风云变幻,最终都化作了似水深情。
骆寻柔柔地问:“你还有什么秘密?”
殷南昭沉默。
他想坦白的时候自然会坦白,骆寻没有再继续追问,转移了话题:“怎么突然变回了人?”
“听到枪响,看到你头上流血时,惊吓恐惧中以为你中枪了,一瞬间身体就开始变化。”
骆寻愣住了。没想到安教授的理论竟然是对的,情景再现,利用危机打破基因稳定,逆转异变。她敲了敲舱壁,故作得意地说:“没有想到我对你而言,比药剂、猛兽、雷电暴击还威力强大。”
殷南昭叹道:“一直不想让你看到我残破的身体,就算看到,也应该找一个气氛好点的时候。花前月下、灯光朦胧,稍微遮掩修饰一下,让你慢慢接受,没有想到竟然这么狼狈地让你看到了全貌。”
骆寻微笑。“是啊,好狼狈!正好晕倒在我怀里,是我把你抱到急救室的。原来我辛苦多年把体能锻炼到A级,就是为了能抱着你到处跑。”
两人凝视着彼此,眼睛里都含着淡淡的笑意。
骆寻凑过去,隔着舱壁,吻了一下殷南昭的额头。“我不后悔,你也不许后悔。”
辰砂太好了,应该有一个更好的女人。她和殷南昭都身含剧毒,正好彼此相伴,以命纠缠。
骆寻一直陪着殷南昭。
等他睡过去后,她爬到医疗床上,随意扯了条白床单盖上,迷迷糊糊也睡了过去。
……
四周漆黑一片,没有一点灯光。
骆寻心惊胆战,走过漆黑的楼道,走进了一个冰冷的房子里。
好不容易摸索到手动开关,打开了灯,竟然是一个停尸房,触目所及都是一具具尸体。骆寻被吓了一跳,急忙回身想要离开,却发现门已经紧紧锁住,她出不去了。
突然,一个尸体掀开身上盖着的白色裹尸布,坐了起来,居然是洛兰公主,脖子上依旧有一个洞,鲜血滴滴答答地流着。
骆寻吓得失声尖叫。
洛兰公主睁开了眼睛,阴气森森地盯着骆寻。“龙心,这可是你做的计划。我们心甘情愿用命做铺路石,让你能成功地走到目的地,现在你却忘记了该怎么走这条路吗?”
骆寻又急又怕,连拉带拽,拼命想打开门,却怎么打都打不开。洛兰公主跳下停尸床,步履蹒跚地向骆寻走过来。
“龙心,你怎么对得起惨死的我们?”
骆寻大叫:“我不是龙心!我是骆寻!”
“不要自欺欺人了,骆寻只是龙心做的一个梦。”洛兰公主伸出染血的手,掐住了骆寻的脖子,“龙心,不要再做梦了,快点醒来。”
骆寻挣扎着说:“我不是龙心,我是骆寻!”
洛兰公主凄厉地叫:“龙心,醒来!龙心,醒来……”
骆寻拼尽全力想要推开洛兰公主,却发现她的手就好像是铁铸的,怎么推都推不开。
骆寻喘不过气来,痛苦得全身痉挛,眼前渐渐发黑,一切都消失不见,只有洛兰公主凄厉的叫声一直纠缠着她的灵魂。
“龙心,醒来!龙心,醒来……”
……
“啊——”
一声惊叫,骆寻捂着脖子,猛地从医疗床上坐了起来,剧烈地喘息着。
殷南昭趴在床边,关切地问:“做噩梦了吗?”
骆寻侧头,看向殷南昭。漆黑的眼睛像是琉璃珠般美丽清澈,可是,美则美矣,没有一丝情感。
殷南昭悚然而惊,定定地看着骆寻。
“你是谁?”骆寻冷冷地问。
殷南昭全身发寒,身体僵硬,像是变成了一座雕塑。
骆寻伸出食指,点着他的额头,把他推开。“你是哪个实验室的实验体?下次再乱跑我就把你做成肥料去种菜。”
她跳下医疗床,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裙,嫌弃地皱眉,打开柜子一通乱翻,找到了一套蓝色的手术服。
她旁若无人地脱下裙子,准备换衣服,就好像殷南昭完全不是个人。殷南昭猝不及防间,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急忙撇过头。
骆寻穿好里面的蓝色手术服,一边套外面的白大褂,一边转过了身,冷冷地命令:“把面具摘下来。”
殷南昭沉默地摘下面具。
骆寻流露出恶心厌恶的表情。“好丑,你还是把面具戴上吧!”
她手势娴熟地把头发绾起,盘成整齐的发髻,随手拿起一把细长的手术激光刀,当作簪子把发髻固定在脑后。
骆寻朝着急救室门口走去,殷南昭挡在了门口。
骆寻不悦地呵斥:“让开!”
殷南昭不说话,也不动。
骆寻不耐烦地命令:“丑八怪,让开!”
殷南昭依旧像一根木桩一样挡在门口。
“是龙头的命令吗?”
骆寻一巴掌狠狠扇了过去,殷南昭没有躲,任由骆寻扇打在他脸上。
骆寻微笑着说:“你违抗龙头的命令,是死;违抗我的命令,是惨死。丑八怪,你觉得该选哪个呢?”
殷南昭依旧不说话,也不动。
骆寻拔下发髻上的手术激光刀。“看来,我只好先做一次活体解剖了。”
骆寻按下开关,激活了手术刀。
她眼神淡漠、手势利落,自上而下,从殷南昭的胸膛上切过。
猩红的鲜血流出……
骆寻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平躺在柔软的床上。
她恍惚了一瞬,扭过头,看到殷南昭坐在窗户旁的单人沙发上,手中捧着一本古色古香的纸质笔记本。她醒来前,他应该正在翻看笔记本,发现她醒了,他轻轻合拢笔记本,不动声色地静看着她。
“南昭?”
骆寻坐了起来,不明白他的目光为什么那么怪异。
刹那间,殷南昭出现在她面前,把她紧紧地抱进怀里。
“小寻!”
一声呼唤,却满是劫后余生的缠绵悱恻,就好像他们这个拥抱是隔了千山万水的失而复得。
骆寻奇怪地问:“怎么了?”
殷南昭轻声说:“没事。”
骆寻缩在他怀里怔怔发了会儿呆,心有余悸地说:“我做了个噩梦。梦到我变回龙心,把你给忘了,对你说了一些很可怕的话,还想对你做很可怕的事。”
殷南昭轻抚着她的背。“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骆寻突然觉得不对劲,她明明陪着殷南昭在病房里养伤,可现在这个房间不是病房,殷南昭也不是在医疗舱里。
“这是哪里?”
“我在小双子星上的住宅。”
“你的伤……”骆寻取下了殷南昭的面具,看到他脸上的肌肤光洁完好。显然,他的外伤已经好了,骆寻纳闷地问:“我究竟睡了多久?”
“算上你梦游的时间,四十九个小时。”
“梦游?”
骆寻脸色发白,原来那并不是噩梦。她真的辱骂、扇打了殷南昭,还想把他开膛破肚。
骆寻猛地推开殷南昭,躲到了床角。
“小寻!”殷南昭想要抱她,被骆寻用力打开。
骆寻把脸埋在膝盖里,缩成了一团。
“把我交给棕离和紫宴他们吧,告诉他们我是龙心。”
殷南昭不顾她的挣扎,硬把她抱在了怀里。“我说过,这段路我会陪你走。小寻,我不会丢下你,你也不要推开我。”
骆寻的眼泪潸然而落,一滴滴浸入他的衣襟。“答应我,如果下一次我真的变回了龙心,不能像这次一样醒来,你就杀了我吧!”
“我不能答应你。”
骆寻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满脸泪痕地看着殷南昭。
她知道,要求殷南昭杀了她对殷南昭很残忍,可如果龙心利用殷南昭对她的情感杀害了殷南昭,却是对她很残忍。她以为殷南昭肯定明白,宁愿自己去承受痛苦。
殷南昭捧着她的脸,郑重地说:“我爱你,绝不会杀你。”
“即使我会杀了你?”
“骆寻,我要你牢牢记住,即使你会杀了我,我也绝不会杀了你。所以,不管任何时候,你都必须活着,不要让你来杀我。”
骆寻泪如雨落,号啕大哭起来,一边捶打殷南昭,一边痛苦地喊:“你耍赖皮!你耍赖皮……”
殷南昭紧紧抱住她。“不要怕。那个龙心只是一场梦,不是真的龙心。你是因为亲眼目睹了洛兰公主惨死,心理受到刺激,所以梦见了你出现之前的龙心。”
骆寻突然止住哭声,仔细想了会儿,说:“如果是现在的龙心,她会拥有我的记忆,不可能不认识你。”
“对!”殷南昭温柔地帮骆寻擦去脸上的泪,“不要怕,只是一个梦。”
骆寻用力吸吸鼻子,沉默地抱住了殷南昭。
现在只是梦,将来呢?
虽然,即使龙心苏醒了,她和殷南昭的记忆依旧存在,可是,她呢?她还存在吗?
殷南昭柔声说:“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骆寻眼眶发酸,又想落泪。
浩瀚星际间,茫茫人海中,她何其有幸,才能碰到殷南昭。
她以前暗骂他是变态,可其实自己才是变态。一个随时有可能拿起刀扎到他心窝里的疯子,一个随时有可能颠覆奥丁联邦的间谍,一个随时有可能屠杀异种的魔头,殷南昭却敢用自己的命做赌注来爱她、护她、信她。
嘀、嘀——
通信器的蜂鸣声突然响起。
殷南昭看了眼来讯显示,下令:“接听。”
紫宴的声音传来:“阁下,阿尔帝国的皇帝想和您通话。”
“我马上下来。”
殷南昭抱歉地对骆寻说:“因为洛兰公主和约瑟将军的死,阿尔帝国的民众强烈要求讨伐奥丁联邦,但阿尔的皇帝不愿意开战,约我在视频里见个面,想和我商量一下怎么避免战争。”
骆寻忙说:“我没事,你去工作吧!”
“我就在楼下,你有事的话随时叫我。”殷南昭似乎仍然不放心。
骆寻笑着推他。“几天没洗澡,身上都要有怪味了,我去好好泡个澡,你安心去开你的会。”
殷南昭凑到她头顶嗅了下。“嗯,是有味道了。”
骆寻要捶他,他闪身躲过,拿起面具戴上,都走到门口了,又回过身说:“我就在楼下。”
骆寻无奈地问:“你还要说多少遍?”
殷南昭风度翩翩地弯了下腰,行礼告别,表示到此为止。
骆寻摇着头,哑然失笑。这样一个花样百出的男人,她当年眼睛到底是有多瞎,才会觉得他像万里荒漠一样孤寂荒凉呢?
殷南昭关门离去后,骆寻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
她下了床,赤脚走进浴室,对智脑吩咐放热水泡澡。
氤氲的热气中,她坐在浴缸旁,心事重重地胡思乱想着。
圆滚滚的小机器人滚到她身边,纤细的机械臂举着两排颜色各异的浴盐,请她挑选。
骆寻随手拿起一罐玫瑰色的浴盐,舀了一勺倒进浴缸。
红色的浴盐溶解成丝丝缕缕的红雾,渐渐消失在一缸清水中。
骆寻心里一动,一勺又一勺,不停地往浴缸里放浴盐,直到把一整罐浴盐都放完,浴缸里的水变成了鲜艳的玫红色。
她怔怔看了一瞬,忽然如释重负地笑了。
她和殷南昭的相遇相恋是命运的意外,可她坚信,他们最终一定会改变命运本来的颜色。
这盘棋,龙心设计了开始,结局却不由她决定。
骆寻脱下衣服,钻进浴缸。
智脑一板一眼,尽责地问:“请问听音乐还是看影片?”
“影片。”
“请问喜欢什么类型的影片?推荐或自选?”
“推荐。”
屏幕上显示出最近比较流行的影片:战争、恐怖、探险、爱情……
骆寻一直没看到感兴趣的影片,不停地说着“下一页”。
突然,她眼睛瞪大,目不转睛地看着。
屏幕上是一对对赤身裸体的男女。
骆寻嘟囔:“竟然还有这种片子。”
智脑的机械声立即响起,像是在为自己的推荐辩解:“您的年龄应该已经远远大于合法观看年龄,这是最近半年来小双子星上点播率最高的影片。”
骆寻觉得智脑太智能也不是好事。“不用你提醒我年龄。”
骆寻迟迟没有说“下一页”,智脑判断她感兴趣,体贴地建议:“要播放片花试看吗?”
“……要……”
骆寻的声音很含糊,但执政官大人的智脑配置绝对一流,顺利捕捉到声音,执行了指令。
飞船里,一男一女一边热吻一边脱衣服,动作越来越激烈,女人突然大声叫起来,骆寻吓得立即喊:“关闭,关闭!”
“需要试看别的片花吗?”
“不用了!”
“您是羞涩吗?担心别人听到声音?”
“闭嘴!”
“我没有嘴。”
“你懂我的意思。”
智脑安静了。
骆寻想起梦游时的自己,准确地说是龙心。
即使龙心觉得殷南昭是个实验体,没有人权,但那毕竟是一个活生生的男人,龙心却能一丝迟疑都没有地当着一个陌生男人的面脱衣服、换衣服。骆寻没有办法想象龙心在叶玠面前会怎么样,以他们的亲密关系,应该什么事都做过了吧!
骆寻苦笑,无论如何,这具身体都不应该为这种事羞涩。
她刚才的反应,是不是有些太矫情了?就像是明明经验老到,却还要装冰清玉洁。
骆寻双手合拢,掬起一捧玫红色的水,看着它们从指间淅淅沥沥滴落。
星际时代,三百多岁的人均寿命。
漫漫光阴中,谁还没有几段恋情,个把前男友、
前女友?就算这具身体以前和叶玠是恋人,也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更何况她现在压根儿就不是龙心,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骆寻洗完澡、穿好衣裙,正在想殷南昭忙完了没有,通信器的蜂鸣声响起。
她看了眼来讯显示,笑着说:“接听。”
殷南昭的声音传来:“我的工作处理完了,你洗完澡了吗?”
“洗完了。工作顺利吗?”
“和皇帝陛下的沟通还算顺利。你下来吗?有个人在等着见你。”
“谁?”
“你一直想见的人。”
“我一直想见的人?”骆寻想了想,完全没有头绪,“到底是谁?”
殷南昭神秘地说:“你下来就知道了。”
骆寻一边纳闷,一边沿着盘旋楼梯缓缓走下楼。
殷南昭背对着他,站在大厅中央静静等候。
骆寻看了眼四周,没有发现其他人,不解地问:“你不是说有个我一直想见的人在等着见我吗?人呢?”
殷南昭转过了身,笑看着骆寻。
骆寻这才留意到,他没有戴面具,眼睛也不是蓝色,而是黑色,穿着白色的亚麻衬衣、烟灰色的休闲裤,完全是千旭的日常打扮。
骆寻愣住了。
“小寻,好久不见。”殷南昭微笑着问候,就像是一去经年的游子终于历经波折回到故里。
他眉眼温润,笑如朗月入怀,声如清风拂面,正是骆寻心底最温暖美好的记忆。骆寻泪光晶莹,情难自禁,猛地飞扑过去抱住了他。“千旭!”
“嗯。”
骆寻像是做梦一样,仰头看着殷南昭,不敢相信地轻声问:“为什么会……变成了千旭?”
“你不是一直想见他吗?”
骆寻咬着唇,不敢说话,摸不准他这句话到底是殷南昭说的,还是千旭说的。承认了怕殷南昭生气,不承认又怕千旭难过。
殷南昭低头凝视着她,温柔地问:“你想我吗?”
骆寻完全没有办法抗拒千旭,乖乖地点了点头。
“我也很想你。”
殷南昭眉如春山暖,眼似秋水柔,完完全全就是她相思无解时,夜夜梦到的样子,骆寻眼眶一下子全红了。
殷南昭急忙搂紧了她,轻声说:“对不起。”
骆寻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意,捶了殷南昭一拳。“你不是不喜欢我喜欢千旭吗?干吗还要来招惹我?”
“你只喜欢他时,我当然不愿意你把我当作他。现在没这个必要了,反正都是我。”
骆寻呆了一瞬,扑哧一声笑起来,这个精分终于不再吃自己的醋了。
殷南昭揽着她的腰说:“有一个小礼物送给你。”
骆寻忽闪着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殷南昭打了个响指,大厅的一面墙壁渐渐变得透明。
隔着透明的玻璃墙,骆寻看到花园里种满了迷思花,正开得如火如荼。
清幽淡雅的蓝、明艳浓烈的红,两种色彩交杂在一起,像是一半海水、一半火焰在一起奔涌燃烧,美得惊心动魄。
骆寻像个傻子一样怔怔走过去,幸亏玻璃墙自动翻转打开,她才没有一头撞到墙壁上。
骆寻走到花园里,一边惊喜地四处看,一边探手抚过每一朵花。
殷南昭靠坐在沙发的扶手上,长腿斜撑着地,双手插在裤兜里,含笑看着眼前曾经只可能出现在梦里的场景——人影和花影两相映。
骆寻转身,对殷南昭说:“这些花不是一年种下的,已经种了好多年了。”
殷南昭没有否认。“千旭死后,我怕万一被你看见,煞费苦心的计划会露馅,曾经想过把它们都拔掉,但总下不了手,一拖再拖就拖到了今天。”
骆寻走到他面前,伸出一根指头,点了点他半遮半掩的锁骨。“你拔了它们,没有用!你变换了容貌,没有用!我记住的是你藏在血肉下的骨头。”
殷南昭眉眼含情,静看着骆寻。
骆寻的心不受控制地越跳越快。
殷南昭莞尔,唇角轻扬。
骆寻脸红了,知道他那变态的听力已经听到了她为他情动、意动、心动。
殷南昭依旧含着笑,不动声色地静看着骆寻。
骆寻羞恼地咬咬牙,猛地往前一扑抱住他。没想到殷南昭竟然向后翻去,直接被骆寻扑倒在了沙发上。
骆寻趴在他身上,像只小松鼠一样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你这么身娇体弱,容易扑倒吗?”
“半推半就……不对,没有半推,是全就。”殷南昭一本正经地说着最不正经的话,“心甘情愿、完全配合。”
“那我就不客气了。”骆寻歪着脑袋咬了咬他的下巴,似乎觉得味道不错,又伸出舌头舔了舔。
她像是一只品尝美食的小动物,温柔地舔舐,耐心地细细啮咬,从下巴慢慢吻到了殷南昭凸起的喉结处,舌尖绕着喉结轻轻打了个圈。
殷南昭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呻吟,突然双手握住骆寻的肩膀,把她往外推。
骆寻脸颊绯红,双眼迷蒙。“殷南昭,我想吃了你,现在!”
她毛手毛脚地去解殷南昭的衬衣,殷南昭却握住了她的手。
骆寻不明白。“你不愿意?为什么?因为我和叶玠……”
殷南昭捂住了她的嘴。“我很愿意被你吃掉,只不过在你享用前,身为负责任的食物,我必须讲解一下食用我的毒副作用。”
他虽然像是在开玩笑,可明显肌肉紧绷,十分紧张。
让殷南昭都紧张的事?!
骆寻心中暗凛,面上却故作轻松。“好吧!食用你的毒副作用都有什么?”
“我的基因肯定不能有后代。”
骆寻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不能有孩子,那么你这一生最亲密的人只有我,最爱的人也只有我,没有人和我抢你,我完全能接受。”
殷南昭依旧纹丝不动,也不说话,漆黑的眼眸中隐有哀伤流动。
骆寻叹了口气,开始脱衣服,用实际行动表明她真不在意。她刚把上衣解开,殷南昭又抓住了她的手,把滑到她肩膀下的衣服拽了上去。
骆寻挣了几下没有挣脱,俯下身低头去吻殷南昭。
殷南昭头一偏,骆寻的吻落空,嘴唇磕在了他的脑袋上。
骆寻长吁口气,挫败地做挺尸状,趴在殷南昭身上一动都不想动了。男朋友武力值太高,欲求不满想用强都不可能。
殷南昭微微侧头,在骆寻耳畔,缓慢却清晰地说:“我是克隆人。”
一瞬间,骆寻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完全停止了。
因为基因研究,她也曾有意无意地浏览过一些克隆人的法律条文。经过漫长的发展,人类已经从基因克隆中吃过大亏,早已经达成共识:为了保护人类种族的繁衍,为了保护人类社会的伦理体系,为了保护基因母体的唯一性,法律严禁制造克隆人。克隆人不能拥有自然人拥有的任何权利,他们的地位连机器人都不如。机器人至少是人类合法的财产和工具,可以光明正大地存在,克隆人却是非法存在,永远见不得光,一旦被发现,任何人都可以立即处死克隆人。
骆寻身体僵硬、通体寒凉,趴在殷南昭身上一动不动。殷南昭的身体更是僵硬如冰块,甚至像冰块一样透着死寂的冷意。
两个人的身体明明依旧紧贴在一起,可不过弹指刹那,就已经隔了千山万水不可跨越的距离。
人间至浓至烈是情爱,至脆至弱也是情爱,刚才还情交意合的男女,不过才一两分钟,却像是过了几百几千年,青丝化雪,浓情转薄,心寒了、血冷了。
殷南昭微微一动,已经从骆寻身下脱身而出,远远地坐到了沙发的另一头。
他低垂着眼,平静地说:“我会给你重新做一个身份,送你离开。如果你有想去的星球,告诉我,如果没有,我会帮你选一个安全的地方。”
骆寻一脸茫然,愣愣想了会儿,才明白殷南昭这是在提分手、做善后安排。
她木着脸问:“有没有分手费?”
“有。”
“我要很多!”
“好。”
“不问问金额就敢说好?我会要很多很多!”
殷南昭似乎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抬眸看向骆寻。“我名下有些资产不能动,太引人注目。除此之外,其他所有财产你都可以拿去。”
“不管你的财产有多少,就算能买下整个宇宙,我要的分手费也一定比这个更多。”骆寻咬牙切齿,看你还怎么好?
殷南昭静默如山岳,若有若无的哀伤如薄雾轻岚,一直萦绕在他身周。
骆寻终于明白了很多曾经不能理解的事。
位高权重、体能过人,明明没有人可以强迫他,他却丝毫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做安教授的实验体,被各种药剂侵蚀得全身溃烂,不得不戴着面具做“活死人”。
身为一国元首,明明不应该以身犯险,他却丝毫不把自己的命当命,做着敢死队的队长,一直游走在生死边缘。
明明正值盛年,应该大展宏图,他却时刻准备着放权,一直训练着七位公爵能独当一面。
明明知道她是假公主,是一个死囚,和辰砂是假婚姻,却依旧不肯坦白身份、表明心迹,甚至要亲手杀了千旭,斩断本不应该滋生的情缘。
明明看到她为他痛不欲生、念念不忘,却依旧觉得自己没有办法给她未来,只能压抑自己,丝毫不敢靠近。
明明他哪里都不比辰砂差,却一直觉得她和他在一起会后悔,想把她推给辰砂。
……
骆寻走到殷南昭面前,坐在了他大腿上,温柔地解释:“刚才我只是很震惊,震惊到需要一点时间才能真正理解你说的是什么。”
殷南昭依旧像是一座冰冷的石像,纹丝不动。“理解了?”
“嗯,就是我们不能有孩子,我说了我接受。”
“不止这个。”
骆寻斩钉截铁地说:“我和你之间的问题只有这个,别的是我们要一起去面对的问题。”
“你应该再认真想一想,我是见不得光的克隆人,根本不被允许存在于这个世间。”
骆寻从善如流,认真想了想,问“有谁知道这个秘密?”
“安教授、安达、安冉。”
“安教授有没有用这个秘密要挟你配合他做人体实验?”
“我自愿。”
“敢死队的事有人要挟你吗?”
“我自愿。”
骆寻冷嘲:“你究竟是多想死?”
殷南昭沉默了一瞬,说:“没有想死,只是也没有特别想活,因为压根儿没有明天。”
骆寻有一点明白那种感受。
当她是假公主时,也曾经觉得不管拥有多少都会在一个瞬间灰飞烟灭。可是,她至少还可以挣脱假公主的身份,去寻找一个真实身份,殷南昭却完全不可能。
不管多么辉煌的战功,不管多么荣耀的政绩,不管多么高高在上的地位,不管付出了多少艰辛努力,不管拥有多少尊敬崇拜,只要身份揭穿,就会全部化为灰烬!
殷南昭完全没有出路,因为是他的基因在作假。他的身体就是欺骗,他的生命就是谎言,从他诞生的一刻就注定了没有未来。
忽然间,骆寻觉得他们俩的相遇、相爱不是偶然,而是必然。从她在荒原上睁开眼睛的一刹那就命中注定了。
如果殷南昭没有当实验体,他们不会在研究院相遇。
如果殷南昭不是身世凄凉、经历复杂,他不会理解她的孤独无助,纵容她的身怀异心。
如果殷南昭不懂得谎言的无奈,他不会明知道她是冒充公主的死囚犯,却还愿意帮她遮掩,保护她的安全。
如果殷南昭不是亲身经历了命运的戏弄,他不会理解她是龙心,却又绝不是龙心。
骆寻像是柔软的藤蔓一般,贴靠在殷南昭怀里,双臂缠抱住他的脖子,情意绵绵地吻他的唇。“现在呢?你还是觉得身处流沙之上,没有明天,没有未来,什么都没有吗?”
殷南昭依旧坐怀不乱,没有丝毫回应,冷静地问:“我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克隆人,连活着都是罪过,一旦身份暴露,不但会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还会被全星际通缉追杀,你不怕吗?”
“怎么可能不怕?我巴不得你是普通人,巴不得自己不要是龙心,可是桥归桥,路归路;怕归怕,爱归爱。正因为你是这样,我才会爱上你。如果你不是这样,如果我不是这样,只怕你不可能爱上我,我也不可能爱上你。”
殷南昭终于有了一丝反应,身子微微前倾,感兴趣地问:“这样的我?”
“好的、坏的,善的、恶的,美的、丑的,真的、假的,全部都加起来才是你!我都爱,也都要!”
殷南昭眼睛漆黑深邃,定定地看着骆寻。
骆寻又亲了殷南昭的唇一下。“你送给我的话,我也送给你。这段路,我陪你走。我不会丢下你,你也不要推开我。”
殷南昭猛地把骆寻紧紧压到了怀里。
骆寻头贴在他胸膛上,听到他的心脏一下下铿锵有力地跳动着。她笑着说:“我听到了你的心跳声,是在为我跳动。”
殷南昭禁不住微笑,何止是心为她跳?眼里、舌尖、唇畔,掌中、怀里,都是她,全都是她!
原以为本不该存在的生命,注定孑然一身,孤独地诞生于黑暗,也终将在孤独中被黑暗吞噬,纵有良辰美景也只是海市蜃楼,却不料心动浪起、情生潮涌,竟有人愿意陪他踏入禁地,共对黑暗。
她说,她爱他,正因为他是这样的他!
命运大神狞笑着把最残酷的错误写在了他的基因里。他没有怨恨过命运,因为没有命运大神的恶作剧,也就没有他。可是,不管他多么努力、多么强大,错误都是错误,无可更改。
现在,却有一个人告诉他,正因为他是一个错误,她才会爱上他。
污浊的泥土上会有绚丽的花朵,漆黑的夜空中会有璀璨的星光,命运给了他最残酷的错误,只是为了让他遇见那个最美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