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自由恐惧症(3)

追夕阳的人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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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我预想中的那样,宁远再次失业,那种面临新工作时的各种不适应和枷锁已消失不见,我决定和他一起前往云岛市,起初,苏晓晓也想跟上,但她最近有考试需要复习,所以没有参与。

    曾经我也见过一次大海,我仔细回忆,也并未注意过他口中反复提及的“海天相接线”,在我看来那就是一种极为正常的边界,遥想到五年前我第一次看见大海,那种震撼与辽阔之感依然激荡在我的心间。

    而此刻宁远的反应竟极为不同,从他的脸上我看到了一种不安甚至是恐惧,没有刚辞掉工作时的释怀,再次面对大海的提议让他更显焦虑。

    “你还好吧?”

    列车疾驰在夜色降临的城郊,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照进车厢,他的脸色煞白,能够看到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

    “我没事,这里让我有些喘不上气来!”说话间,他缩紧了身体。

    的确,在这种密闭的车厢里,人有很多,各种奇怪的气味交织在一起,一个正常人尚且需要忍耐,更何况是一个幽闭恐惧症患者。

    “你能坚持到天亮吗,早晨六点就到云岛市了!”

    “可以,无论如何,我都得再去一趟!”

    之后,他就没再说话,而是蜷缩着身体,头望向只能看见建筑模糊轮廓的窗外。

    上次坐绿皮火车还是几个月前去h市,这样的旅途属实无聊,但还好时间过得很快,不一会我就犯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我只感觉列车一直向前飞快地滑行,但在半梦中,感觉这速度减慢,直到停止,报站的声音将我惊醒,我抬头一看,发现坐在对面的宁远已经不见了。

    一瞬间我就清醒了,他不会跑去厕所了吧,我赶紧去寻找,喊人,仍旧没找到。

    “列车到站,xx市的旅客请下车!”

    听到这声音,我立马想到,他很有可能下车了,这是一个大站,有不少人陆陆续续的下去,我很着急,终于挤下来车,四处寻找,还是没见到人影,我只得大声喊他的名字,无人回应。

    这下糟了!如果再不及时找到他,列车就会开走,我们将被滞留在这里。

    “xx号列车将在五分钟之后发车,请还未上车的旅客尽快上车!”

    正在我慌乱得不知所措的时候,我见到前方不远处的出站口,有几个列车员正围在那里。

    “先生,你这目的站点不对,这里不是云岛市!”

    “不,我要出去,这里太可怕了!”

    我注意到了,是宁远,只见他的脸色在灯光下呈现一种灰色,两个列车员将他围住,我赶紧问是怎么回事。

    “宁远,你醒醒,我们还没到站呢!”

    “我实在受够了,我刚才看到车厢里挤满了人,让我不能呼吸!”我掏出一瓶抗焦虑的药让他立即服下。

    “好了,我们赶紧走吧,再坚持两小时天就亮了!”

    眼见列车就要关门,我立即拉着他狂奔上车,刚上去的那一刻列车就发动了,只见他气喘吁吁,突然倒在走廊上。

    “宇慎,我看不见了,眼前是一片无尽的漆黑!”

    “怎么回事,难道是刚才的药物作用?”

    “不是这样的,刚才在列车上,我就有一种感觉,从我眼前路过的人,他们的身影越来越大,就像巨人一样,而我却是蝼蚁,如果我再不逃走,恐怕就会被他们踩死!”

    我只好暂时把他扶到座位上,这种奇怪的现象似乎很难解释,我环视着整节车厢,思考他话语中的意思,路过的人影越来越大。

    “我又看见了!”他的惊呼吓了我一大跳。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只能安抚他暂时不要瞎想,闭目养神,再坚持两个小时就到云岛市了。

    这两小时,竟然无比的漫长,我艰难的等待着,不让宁远离开我的视线,终于等到列车到站的提醒,我才把他叫醒。

    前面已经排满了人等待下车,他用手在探寻,我用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

    “你还看得见吗?”

    “我的大部分视野都是黑色,只有少部分有光线!”

    很快,下车后,他又看得见了,突然惊呼:

    “好多巨人,他们彻底挡住了我的视线!”

    他的话语让我心头一震,结合这几个小时的反应来看,我发现了一些规律,立即说道:

    “在你的视野中,所有的人影都被放大了,就像巨人一样,所以,在实际场景中,一旦有人从你眼前经过,这巨大的人影就会将你的视野挡住,所以你才会看到一片漆黑,而你刚才能看到少部分光线是因为没有完全遮挡。”

    “对,我好像也明白了是这么回事,所以当初在xx站时,我忍不住跑下车,现如今这种情况越来越糟糕了!”

    “没办法了,你还是先把眼睛蒙上吧,我们赶紧打车去海边!”

    这个火车站离海边有一段距离,打车费比较贵,但现在没时间考虑这些了,如果不尽快解开这个谜团,恐怕他的症状会越来越严重。

    我们上了车,坐在后座的他开始止不住的哆嗦。

    “你现在怎么样了?”

    “我感觉到被什么巨大的东西给压住了,全身要被压瘪了!”

    我有些焦急的想到,看来现如今不仅仅是视觉上的问题,他的其他感官也出现了异常,我只好提醒司机开快一点。

    清晨道路上的车辆并不多,出租车一路疾驰,宁远发出了痛苦的低嚎,能够看得出来,他的情况正急剧恶化。

    我焦急的看着地图,越来越近了,心紧绷到了极点,我在心中暗自呐喊:宁远,你一定要坚持住。

    一下车,我就赶紧搀扶着颤抖不已的他向海边赶,景区还没开门,我只好根据导航找到最近的海边,太阳升起来了,有一些热,天空辽阔,风景秀丽,这些景色我已无暇欣赏。

    终于等来了绿灯,穿过那条宽阔的马路之后,我终于见到了辽阔蔚蓝的大海,海风吹来,让大汗淋漓的我倍感舒适。

    把他搀扶到礁石上坐下之后,我极目望去,海与天的颜色都呈现出一种蓝色,只不过海水更蓝,两者相接处也并没有怪异的颜色,就是普通的,比海水淡一点,比天空深一点的蓝色。

    “宁远,我看到的海完全是正常的,要不你现在把眼罩摘下来再看看!”

    由于海风的缘故,他的状态好了一些,许久,他才迟疑地说:“也许,我必须面对这一切了!”

    他低头摘下眼罩,缓缓抬起头,目光往前挪,一点点望向远方,看到海的尽头,突然,他的腿犹如触电一般,迅速缩回,指着前方,惊恐地说道:

    “那条线就在我面前,而且还有那艘穿梭在其中的游轮,我感觉伸手就够得着,此刻我就感觉身处一个蓝色的小帐篷,而那条船占据了一大半空间!”

    他迅速闭上眼睛,倒在地上浑身又哆嗦起来,汗水,泪水,口水,不断流出,惊恐万状。

    我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办了,也许要把他送去医院。

    “系统提示:去天尽头!”鲸脑的声音响起,接着是绿色的界面。

    这还是我第一次接收到系统提示,我想继续问,但它没有给更多的提示。

    此处离码头不远,幸好有租船的地方,我赶紧对宁远说:“也许,我们只有最后的办法了,那就是去天尽头。”

    他死死抓住我,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可尽头就在我眼前,我现在明白了,我看任何东西视野都被拉近了,近大远小,所以我看到的人影才像巨人,无论是看天还是看海都感觉到无穷的狭小和压迫感,因为它们就在我眼前!”

    我继续补充道:“也许,不仅是你的视野,连你的知觉也是,所以你才会感受到身体要被压瘪了!”

    我们很快就租好了一条渔船,我借口要欣赏真正的大海,花了一笔不小的费用,才让渔夫将船越开越远。

    可这件事分明就是愚蠢的,再往前就是东海,太平洋,前方没有岛屿的话,就空无一物,除非进入大洋彼岸,否则压根就到不了尽头。

    此时的宁远就像一条死鱼躺在甲板上,我一度以为他因剧烈的不适而昏死过去,发现他意识尚在,症状倒是减轻了不少。

    “宇慎,我好像好上了不少,虽然海与天以及游轮一直都近在眼前!”

    “那么这就说明你在好转,这个方法是奏效的!”

    我朝尽头望去,依旧十分正常,只有零星的渔船,连普通的货轮都没看到。

    “两位帅哥,只能开到这里了!”渔夫对我们说。

    我回过头去看大陆,发现距离岸边已经很远了。

    “再往前开,连回去的油都没有了!”渔夫的脸上面露难色。

    我还从来没这么束手无策过,如果再往前行进,真有可能回不去。

    渔船飘在海上,一动不动,此时宁远站起身来,脸上竟然露出了轻松的神色,他对我说道:“我现在完全好了,现在我终于感受到它了!”

    我和渔夫的目光齐齐的望向他,我问道:“你感受到了什么?”

    “那是自由,所有人类向往的终极梦想!”说出这句时,他呆呆的走过来,与我擦肩而过,站在船的另一头,面带微笑的望向那茫茫不归处。

    “我现在全懂了,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预兆,都是束缚、压迫和枷锁,所有的症状都在提醒我,这些东西统统都是通往自由的阻碍,而我来到这里的唯一目的,就是跨过这些阻碍,迎接真正的自由!”

    渔夫听着宁远自言自语,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用食指在转圈,盯着我看,似乎在暗示我的朋友脑子不太正常。

    我霎时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想要去阻拦他,突然听见他回头面露微笑,大声对我说:

    “我要登上那艘游轮了,再见!”

    我和渔夫想要抓住他,但他却坚实的迈出了那一步,只听见噗通一声,他就像一根竖着的铁棍扎入海中,连波浪都没掀起来。

    我万万没想到他会跳海,渔夫立刻脱光上衣,跳下去找人,我不会游泳,只能在渔船上焦急得大喊,一分钟,两分钟,每多过一分钟,就离死亡越近,只见渔夫一次一次探出头来换气,然后再扎进去找人。

    我突然间产生了强烈的悔意,我害死了一个人,我就不该来海上的,我愤怒地质问系统:

    “为什么,为什么要给这条该死的系统提示,这无异于直接把宁远害死了!”

    由渺茫的希望到无尽的绝望,只过了漫长的十分钟,渔夫最后一次冒出头来,爬上渔船,满是失落的对我说:“我尽力了,没找到!”

    这不能怪渔夫,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现如今只能报警,但几乎没什么效果了。

    此时天色异变,刚才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乌云滚滚,风速渐渐变快,在云层中隐隐间能够看见闪电,我感觉到了无穷的压抑。

    “台风来了,我们得赶紧撤了!”渔夫说完这句立即掉头。

    突然一阵巨大的气鸣声响彻整个天地,我回过头,看到不远处翻涌的海水被劈开一道大口子,巨大的浪花朝两边扩散,这道口子宛如一条巨虫,破开海面,向前蠕动。

    我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宁远该不会真的上了那只游轮吧,而刚才的鸣笛声正是这条船启航时的声响。

    我问渔夫是否听到轮船的气鸣声,他说没有,船一直往回开,不多时,太阳钻出云层,乌云散尽,海面又恢复平静,上岸后,我立即联系当地警方说有人跳海,但他们只能尽力去搜救,让我不要抱太大的希望,跳海比跳江难搜救得多,及时救援都没找到,之后再搜救简直是大海捞针。

    我在云岛市一直等待着宁远的消息,思绪犹如一团乱麻,我根本就没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更不想上传手记。

    某天清晨,我又接收到了一条系统提示:

    “自由”号游轮,由英国伦敦的 Samuda bros 造船公司于1865年建造,开始,这只是一艘普通的游轮,后来这艘游轮不知道为什么,导航仪器经常失灵,遭遇数次失踪,前面几次能误打误撞沿着航线成功返回,就是这样的经历让这艘游轮变得神秘而又危险,而西方国家,那些向往着“自由”的人,特地搭乘这艘游轮冒险,但最后一次发现它是在1899年,登上这艘船的最后一批游客失踪,这艘船彻底沦为“幽灵船”。

    而后,这艘船在二十世纪,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反反复复,它只在海上特定的地方出现,只有特定的人才能看得见,而看得见“自由”号的人会出现一些可怕的症状,目击之人所在的空间感会突然缩小,缩小到他无法呼吸,甚至感觉被压瘪,有人研究过这种现象,发现这些人都是天生向往自由,害怕束缚之人,而为了彻底解决这种症状,他们最终的结局就是要登上这艘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