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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岫岩也挺了挺身子,道:“正是。方才我兄弟跟我商量的就是这事呢,说是担心他自己手上力道不够,针灸的效果难免打折扣,所以才跟我商量。”
穆胡子将信将疑,但是方才傅文卿针灸的确实很有效用,这坐起身来,只觉得后腰的鼓胀感减轻了不少。
人的心态就是这样,久受病痛折磨之后,一旦有一个医者能够显著减轻了病症,心里对这个医者就会立即产生一种理智上无法解释的信赖。
穆胡子此刻对傅文卿的医术已经没有任何的怀疑,于是乖乖地进了内室,脱了衣裤,赤条条地趴在了床上。
傅文卿仔细教了杜岫岩进针的手法、力道和尺寸,并告知了他银针消毒的步骤和诀窍,然后看着他端了酒碗和银针进了内室。
杜岫岩走到内室,迎面就看到穆胡子赤裸了后背和屁股地趴在床上,腿上的汗毛又黑又密,夹杂着恶心的汗味和泥垢的气息,心里顿时觉得莫名地膈应:这幸亏是自己进来为他施针,若是文卿进来,她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儿家的,那可怎么是好。
想到这里,杜岫岩心里那股无名火又冒了出来,于是几步走到榻前,将酒碗与银针包儿重重地放在小几上。
穆胡子尚自有些不放心,趴在枕头上道:“杜公子你进针的时候可要小心些儿啊!若是不行,还是换傅公子来好了!”
杜岫岩咬了咬牙,没有发作出来。沉声道:“穆寨主放心,我在穴位上认得极准的。”
说完之后取了一根银针,在酒碗里又消了一次毒,按着傅文卿的嘱咐。用镊子夹了一个棉球,在他的后腰肾俞、膀胱俞两个穴位处擦了擦,以舒张进针法将银针刺了进去。
杜岫岩心里本就有气,且又是练功夫出身的,手上力道大,又没有什么针灸经验的,这两个穴位认得倒是极准,但针刺下去却是深了几分。
穆胡子只觉得腰间一阵剧痛传来,那股痛感沿着腰眼儿似乎要穿透到小腹中去。
原来,这针灸是讲究分寸与力度的。同样的穴位。直刺与斜刺不同。插针跟捻针也不同,杜岫岩这一针扎的很准,但是力道明显偏大。且入针太深,虽是达到了活络除湿的效用,疼痛程度却是提高了几十倍。
穆胡子“啊!”的一声叫了起来,双手紧紧地揪住了身子下面的棉被。
杜岫岩没好气道:“加什么叫!有痛感就对了,说明有效用了!还不老实趴着,万一要是扎错了穴位,那麻烦可就大了!”
傅文卿在外面听了不由莞尔。
她很明白这肾俞、膀胱俞两个穴位若是针刺得当,只会有麻酥酥的过电感,而不会有痛感,而进针太深时。则会产生剧烈的痛感,这也是为什么戴教授在教授相关课程时要求学生务必专注的原因,因为手底下的一丝一毫的进退,轻则会给病人带来伤痛,重则可能会损伤经脉。
听屋内穆胡子的叫声,可知是疼痛异常。杜岫岩既是懂得点穴的功夫,那么在认穴上定是极准的,有此可以推断,定是他进针太深,才让穆胡子痛楚如此了。
穆胡子不懂得其中的医理,只得咬牙忍住了。
如是这番,杜岫岩几针下去,直把穆胡子痛的喊爹叫娘,将嘴唇都咬破了,豆大的汗珠子顺着额头一滴一滴地滚落了下来,针头上已经是湿了一大片:一半是汗水,一半是涎水。
一众喽啰在外听得也是胆战心惊,但是苦于有老大的吩咐,谁也不敢迈进房去探望一二。
杜岫岩本打算借着为穆胡子针灸的机会点了他的穴道,然后劫持了作为人质冲出黑风寨的。但是后来一想,如此一来免不得打斗,自己功夫虽然不错,但是万一这一群喽啰一拥而上,自己挟持着穆胡子,又要护着傅文卿周全,恐是难以确保万全。
因此思虑再三,决定还是先不要轻举妄动,而是依着傅文卿所说,为他针灸时留了一手,到了明日再看情况。
一时施针完毕,杜岫岩皱着眉头在铜盆里洗了手,并将银针都消了毒,走出内室。
穆胡子挣扎着坐起身来,只觉得腰间轻松了许多,小腹处隐隐的下坠感也已经消失殆尽,虽然针灸的地方仍有痛感,但是与往日的酸痛肿胀想必,已经是舒坦多了,因此对傅文卿的医术更是深信不疑,赶忙做起来套上裤子,走出内室,向门外喊道:
“好了!傅公子的医术果然高明!你们快去取了纸笔来伺候傅公子开方子。”
早有喽啰捧了那一支秃头毛笔和一匹白布过来,傅文卿开了一副地肤子汤的方剂。
穆胡子接过去一看,道:“这地肤子、知母、黄芩、猪茯苓、瞿麦、枳实、升麻、通草、葵子、海藻,都是便宜药啊!”转头看向傅文卿,“傅公子不必替我省钱,只要能治病,多贵的药我都买的起的啊!”
傅文卿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我开药只看对症与否,不看贵贱。”
杜岫岩也没好气道:“穆寨主难道不懂得用药贵在适宜的道理么?若是用对了,黄连也可以救命,若是用错了,人参也是害人的毒药。你如今的病情,用这一副地肤子汤最是有效,若是单看药材的贵贱而舍了这救命的良药,岂不是买椟还珠么?”
穆胡子不通文墨,自然是听不懂买椟还珠的典故,对于杜岫岩语气之中的挑衅与不满倒是听得明明白白。
只是他陈年的旧病陡然见被人诊治了,心里正是高兴的时候,当下也不去计较了,于是不搭理杜岫岩,而是单向傅文卿抱了抱拳,道:“多谢傅公子妙手回春,今日便请委屈一下,在山寨之中凑合一宿吧。”
然后吩咐喽啰:“准备一间上房,打好了热水,让傅公子好好休息一下。”
这一天下来,先是在青莲寺进香,后来被穆胡子掳到山寨之中,经过了这一番折腾,已经是入夜时分了,杜岫岩身子强壮还不觉怎得,傅文卿自从到了这古代何曾受过这样的苦累?也只有在二十一世纪医院里实习上连台手术时才有过这种体力透支的情况。
喽啰引着俩人来到一件木屋,道:“兄弟们都是大通铺,往日里来的肉票都是直接关在牢房里,因此干净的屋子统共就只有这么一间,还请两位公子凑合一宿吧。”
说着打开了门。
只见里面木头床木头桌子木头凳,粗布的被褥浆洗的倒算是干净,虽然跟府里没法比,但是与那个黑暗肮脏的牢房想比,已经是好太多了。
在这个危险之地,杜岫岩本就不放心让傅文卿独自一人住一间房,唯恐有个什么闪失自己相救不及,因此听闻只有一间房时,倒是觉得正合了心意。
一时喽啰送了热水过来,杜岫岩与傅文卿各自洗了手,净了面。那喽啰正要退出去歇息,被杜岫岩叫住了。
那喽啰垂手道:“两位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杜岫岩道:“今日在牢房中那个风毒发作的病人,你们谁都不要靠近,免得被传染。”
他担心的是万一那个癞头三醒了过来,告知了旁人傅文卿女子的身份,那可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傅文卿也道:“我看你们山寨之中有不少地方长有莾草,你着人多去割一些来,放在那个癞头三身边,这样便可很好地阻断这风毒之症的传染。”
一众喽啰眼见傅文卿救活了老爷子,又给穆胡子诊治,对她的医术已经是深信不疑,闻听这莾草可以避风毒,哪里还有丝毫的疑虑,赶紧答应着出去,找了几个喽啰一起割莾草去了。
闻听得喽啰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傅文卿才道:“那个癞痢头中了我的迷幻药,如今用莾草可以加重药效,让他持续昏迷。”
杜岫岩点头道:“那个汪仁你倒是不用担心,我当时踢他腰间穴位的时候刻意用了内力,至少要昏迷上一天一夜穴道才会解开。”
说着俩人在桌子旁边坐下,傅文卿经过了这一天的折腾,神情已经是有些萎靡了,上下眼皮直打架,杜岫岩柔声道:
“你去那塌上歇一歇吧,这一天的折腾,你身子本来就弱,怕是经不住。我在这里守着。”
傅文卿也知道此时不是逞强的时候,于是道:“大哥你也歇一歇吧,明日穆胡子还要让我们给他施针,想必今晚也不会对我们下手。”
杜岫岩今日与人打斗不少,且又受了伤,因此身上也觉得疲倦困顿,只是想到要护着傅文卿,所以一直硬撑着罢了。他看了看那张窄窄的小床,道:
“你去歇着就是啦!我就在这桌子旁边眯一会儿就行。”
傅文卿自然明白杜岫岩的想法,纵然是俩人共处一室,他也是矜持守礼,绝不越雷池半步,可知真真是个风光霁月的好男儿了。
傅文卿心里暗喜,于是合身在榻上卧了。因这一日劳顿异常,且又有放心的人在侧守护,虽是在这山寨匪窝,心里竟是觉得安全平静,很快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