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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就忙了一天的雪梨在备完卫忱叫的膳之后又叫下毒的事吓了一跳,提心吊胆地等到确定跟自己没关系,一松劲儿就觉得筋疲力竭。
简单的盥洗之后躺倒榻上想闷头大睡,想一觉睡到大天亮。
结果才刚入睡就被叫了起来。
宫里来了人,说皇帝吩咐接她回宫去,行馆这边不用她了。
好像一直到绾好头发,她都还没完全清醒过来,迷迷糊糊地就跟着来接她的宦官往行馆外走。到了门口碰到卫忱,卫忱笑向她说:“我跟你同去。好些日子没觐见了,有些事要禀。”
雪梨一脸懵地随意应了声“哦”。
然后她上了马车,有宦官驭马,卫忱自己骑了匹马在旁边慢慢走。
马车里还有个宦官陪着雪梨,雪梨正不知是梦是醒呢,听见他在旁边念叨:“陛下生辰快到了。”
只是“听见”而已,基本左耳朵进右耳朵就出了,她自然没反应。
那宦官想想陈大人交待的事,看她没反应就着急,偏他又不是什么聪明人,并不太知道怎么按陈大人所说的“不小心”跟她提。
想了想就只好硬着头皮目不转睛地睇着她,变着语调一遍又一遍道:“陛下生辰快到了,陛下生辰快到了!陛下生辰快到了?哎……陛下生辰快到了!”
于是雪梨在梦里看到自己正听说书先生说书呢,可那说书先生好烦啊,来回来去都是同一句,弄得她听不痛快也睡不好。
就这么一直浑浑噩噩到进宫门。
在宫门口下了马车,哈欠连天一路,待得回到自己房中的时候,她多少清醒了点。
……啊!!!
刚才那位宦官说什么来着?陛下生辰快到了?!
刚关上门的雪梨傻在了房门前。
她不懂的事不多,但那位宦官的意思太明显了——他若只提了一遍她可能反应不过来,可他念叨了一路!
这是……明显想让她做点什么?想让她备个礼?
想到这一步的雪梨满心踌躇、一脸为难。
她刚才怎么就睡得那么迷糊呢?早点反应过来就可以追问他几句了啊!比如到底是不是要她备礼的意思?备哪方面的礼合适?
想到这一步的雪梨被自己笨哭了!
踉踉跄跄地走到榻边,雪梨扑到榻上,闷了一会儿:不对。
陛下的生辰是十月末啊!和她一样差不多“一虚虚一年”,现在才七月底。
……完了完了,这会儿特意跟她提,摆明了就是要她备礼的意思了,还留了三个月的时间让她备。
然后她就为这事儿失眠了一夜,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他是皇帝啊!他随手赏别人点东西,容易得很,可给他备礼要怎么备?天下都是他的,他什么也不缺——他缺的东西她肯定也弄不到呀!
第二天,子娴和汀贤一回来,就被她拖住问这个了。
她们俩也都一脸惊异加迷茫。
三个人拽了豆沙和福贵一起商量,左思右想没个好主意。福贵撺掇她说直接问陈大人去,陈大人肯定有办法,子娴却不同意:“备个礼还要陈大人给出主意,不是显得一点诚意都没有了?再说,陈大人能想到的……咱也未必备得出来啊!”
陈冀江比她们官大那么多。真找他出了主意再不按着他的主意备,也显得不恭不敬不是?雪梨和陈冀江又没那么熟络。
五个人大眼瞪小眼地杵着,安静了好一会儿,豆沙闷着头回房了。
她走也没打个招呼,汀贤见状眉心一蹙,向雪梨道:“瞧这丫头让你惯的!”
雪梨蔫耷耷地伏在案上没吭声,过了片刻,豆沙又回来了,手里还多了摞纸。
她把纸搁到案上,犹豫着跟雪梨说:“姐姐,我教你剪纸吧……可以稍微做复杂点的,三个月呢,慢慢做。”
雪梨目光一亮,有点讶色地打量她半天:“你还有这绝活呢?!”
豆沙脸上:“我家在村子里是卖这个的,从小跟着学。”
雪梨心里大呼天呐豆沙你太棒了!
她拿来的那摞都是已剪好的,红色的图案贴在白纸上便于保存,拿来是为让雪梨挑剪哪个合适。看起来并不厚的一摞,其实足有几十张,张张精美得眼花缭乱。
雪梨左看右看,最复杂的那个“八仙过海”,她很有自知之明地看都没敢多看;自己最喜欢一个巴掌大的蝴蝶,但也不行,陛下是个男人……
最后挑中了个骏马图案的,底下有草原、旁边是山峦起伏。看着有气势,但又没有特别细小难剪的地方,最难的应该也就是鬃毛和尾巴这两块了。
马身上有个四四方方的菱形,里面写了个“福”,雪梨问豆沙:“能把这个字改成‘寿’不能?”
豆沙瞧了瞧,撇撇嘴:“能倒是能。但这个是过年用的,寓意‘马上有福’,图个吉利。改成‘马上有寿’是不是怪怪的?”
“陛下生辰嘛!”雪梨道,“咱不提‘马上有’的那层意思就是了!”
这倒也成。
豆沙点头应下,又把一摞剪纸都收好了,回去先画图样。
汀贤和福贵也各自回去了,子娴同样正打算走,被雪梨一拽。
她回过头看雪梨,雪梨却一时没说话,眨眨眼,等二人走远了关上门,压音问她:“汀贤不开心呀?”
从豆沙回房取东西开始汀贤的面色就不好看,等她折回来就更是从头到尾冷着一张脸——豆沙自己显然也觉察到这个了,一直有点躲,雪梨不得不问问。
子娴一吐舌头:“咱去行馆之前,汀贤想让豆沙帮她缝个新发带,那会儿豆沙好像正帮你做个半臂呢,就没应这事儿。”
雪梨咧嘴:“不高兴到现在?”
“可不?”子娴也无奈,又帮着往回着补,“不过大抵也不是在意那发带,是觉得豆沙不给她面子吧。你那会儿还没封御膳女官呢,咱一样的位份,豆沙回了这事儿是不太好……”
雪梨想了一想,直奔豆沙的房间去了。
豆沙刚在红纸上描了个大轮廓,见她进来忙起了身,问她有什么事。
“豆沙啊……”雪梨拉着她坐下,言简意赅地把事情说了,末了道,“你若得空,就抽点时间把她那发带做了吧。也不用太急,别累着自己,让她知道你在做就是了。”
为这点小事伤和气多不值当?
豆沙却好像有点不情愿,垂首闷了一会儿才点头答应下来,又拉着她的手求她:“那姐姐别告诉别人这事……我知道我错了。”
认错认得好主动——雪梨立时三刻就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了!
她也有认错很主动、很快的时候,比如在皇帝面前,只要皇帝一皱眉头她就立刻认错半点犹豫都没有。
原因很简单啊,害怕嘛,惹不起嘛!
豆沙现下也是这样,怕她怕得厉害。雪梨想想,自己绝没欺负过她,只能是因为那二十板子让她太后怕了。
便赶紧哄她说:“也说不上错,你别怕。我肯定不怪你、也不会跟别人告状去,咱这小院里你最小,上回犯了御前的规矩那是没办法,平常这点小事、又都是咱自己的事我肯定不会怪你的!”
一席话说得豆沙千恩万谢。雪梨回房之后越想越觉得,自打那二十板子之后,豆沙好像对自己越来越“忠心”了。
她刚来的时候还比较随意来着,子娴汀贤偶尔交待她做什么她也都做,有一次还来跟雪梨打招呼说“子娴姐姐要得急,梨姐姐你的活我先放放,行不?”——当时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现在突然这么一对比,蓦地意识到豆沙拒了汀贤的事是多大反差。
还有饮食起居上也不太一样。豆沙住在她这正屋南侧的那一间嘛,两个人中间就隔了个堂屋。豆沙刚来的时候她劝她多睡她就乖乖多睡,可挨完那二十板子养好伤之后,只要她早上要起来当值,豆沙一准儿起得比她早,帮她打水帮她拿衣服帮她梳头……干活干得特别主动,劝都劝不住。
……是因为陛下打了豆沙、她又照顾豆沙,所以弄得豆沙很感激主动往她这边靠么?
雪梨思索着这个,然后就忍不住觉得这会不会也是陛下原本的打算啊?
她目睹了卫大人心如死灰要辞官、陛下呵呵一笑说不管他能自己缓过来,然后卫大人真的自己缓过来之后,就觉得陛下在人心这方面看得很准了。这两天都特别惊叹特别佩服,现在一想豆沙这事儿,自然而然地觉得没准陛下也是掐指一算算准的呢!
呃……也可能是有点盲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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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豆沙就把图样画好了。画得很精,多余的线条一点没有。而且还很细心地把难度降低了些——鬃毛和马尾的毛都没有她剪好的那幅那么细,字的笔画也略粗那么一点儿。
剩下的活就是剪和刻了,豆沙教了她基本的方法,比如哪里用剪刀哪里用刀、刀怎么用劲不会把纸挑坏、见到怎么剪能剪出漂亮的弧度什么的……
感觉不难,主要是需要耐心,豆沙来回来去地跟她强调:“姐姐千万别急,一急就容易剪坏!”
雪梨郑重应下,摩拳擦掌打算亲手完成这个贺礼。
三天后,听说罗乌使节团在皇城外当着万千大齐子民的面向站在城楼上的皇帝陛下行稽首大礼,返回罗乌——此时雪梨刚把打轮廓和马腿剪完。
十天后,听说卫大人亲自带着两个百户所潜入罗乌,好像是陛下对罗乌还不太放心——雪梨勉勉强强弄完了马头,刻眼睛的时候还差点刻废了。
八月底,好不容易开始刻“寿”字的雪梨……可算把它给刻废了。
“啊啊啊啊啊!”雪梨在屋里叫得那叫一个惨,又捶桌子又撞墙。但是没辙,一刀刻过头了,“寸”的那个“点”已经掉了。
雪梨心疼得好像刚才那一刀戳在心上了一样!
委屈得伏在案上直哭!
豆沙被她吓了一跳,立刻冲进来看她怎么了。闹明白了原因之后也十分理解——她当初失手刻坏了也都特别暴躁,尤其是已经完成了大半的时候失手刻坏,真是恨不得剁了自己的手啊!
于是豆沙就安慰她:“姐姐别哭……要不我帮姐姐刻吧,刻到这一步再给姐姐,反正姐姐自己也刻过一遍之前的了,应该不算欺君?行不?”
“不行。”雪梨抽抽噎噎地看看已经刻坏的那张,擦眼泪,“时间还够,我自己来,这个就当练手了……”
豆沙一脸不解地在旁边望着她眨眼,雪梨悲愤地深吸口气:“跟欺不欺君没关系……我自己来!”
其实豆沙来帮帮她也很好,但是雪梨一阵矛盾之后,还是拗不过心里觉得这样特别过意不去。
雪梨平复心情,压住委屈,擦擦眼泪。
她诚恳地跟自己说,陛下对她真的挺好的,护了她好几次呢!平常不做什么特别的事就算了——家国天下什么的,她也没本事帮他什么。
但是生辰不一样,这个剪纸她必须亲手做完!
从头到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