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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去看望小俊的日子,让林音召高兴的是这次小俊告诉她,下个月他要去美国做手术,而且有80%的几率可以恢复听力,对林音召来说,这算是最近她听到的唯一好消息。
“太好了,治好你的耳朵,你以后就不用戴助听器了,那你会去多久呢?”林音召高兴地拍掌道。
“两个月。”小俊一边描画一边回答。
“哦,”林音召失落地说,“等你回来的时候,就该中考了,我的任务也结束了,不该来看你了。”
小俊缓缓抬起头望着她,疑惑地看着她,等她解释刚才的话。
林音召记得自己当初告诉过他,这个志愿活动每三年换一批人,等小俊毕业,他们的项目也该结束了,看来小俊是忘了。“你一定要康复哦。”林音召拿出写好的信塞进小俊的课桌里。这是林音召和其他志愿者不同的地方,她每次来看望小俊,都会给他带一封信,里面写了她每天看见的有趣小故事,她不知道小俊会不会看,但依然保持着耐心坚持了半年。记得当初和小俊来往了半年后,小俊不说话的情况丝毫没有好转,林音召的信心一点一点被小俊冷淡的态度磨灭,她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不够活泼,不够好?或许换一个人来,小俊会更开心一点?
第六次去看望小俊的时候,林音召给他买了两本画册,她把装有画册的纸袋轻轻放在小俊的课桌旁,顿了一会儿说:“小俊,以后换个人来陪你怎么样?”林音召拿出一摞志愿者的照片摊在小俊面前,问:“你看看这些,选一个你喜欢的,以后就是那个人来看你。”
小峻听了林音召的话,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情绪,缓缓抬起了头。他终于有反应了,林音召高兴地想,同时后悔自己怎么没有早点提出换人,这样小俊还可以早点好起来。小俊瞥了一眼桌上的照片,注视着林音召问:“你要走了?”
那是林音召第一次听他说话,他的发音很清楚,若不是耳朵上的助听器,看上去和普通的孩子没有差别。还没等林音召回答,他紧接着说了句“我不换人。”语气里带着一股小孩子般的执拗和霸道,不对,他本来就是小孩子。
“可是,你不是不喜欢我吗?为什么不换人?你看看这些哥哥姐姐,他们都很好。”
小俊闭着嘴摇头,没再说话。林音召气馁地叹了一口气,直到离开学校后她才领会到小俊简单话语里包藏着的隐晦挽留。想起两年前小俊的身高才到林音召的耳朵,现在却换成了林音召的身高到他的耳朵,他的五官也越长越硬朗,不会再让人误以为是女孩子了。
林音召知道今天分别之后,在南奚市1500万人口中,两人很难再见面了,相处了三年的孩子就这么分别了,不禁悲从中来。她拿起桌边的一本几米画册,假装看得很认真,其实是为了遮住业已湿润的眼眶。人们因为某个因素相聚,因为另一个因素分离,一个始点,一个终点,以后就再也回不到这两点之间的时空了,哪怕我们承诺着再见,但时间终会把诺言磨成沙,消散在光阴里,或许这就是告别变得艰难的原因吧。
压抑的沉默横在林音召和小俊之间,林音召不喜欢这样,她尽量轻松地说道:“你回来后可以告诉我,有时间的话,我会去看你的,不要垂头丧气的,否则不可爱咯。”
小俊还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爸爸似乎跟他提过要留在美国。小俊弯下腰,从课桌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林音召。林音召以为他拿的是自己刚才给他的那个,疑惑地问:“怎么还给我了?这是我给你的。”
小俊强调说:“这是我给你的。”林音召摸着信封薄薄的,似乎什么也没装。
“小俊!”
听见有人叫,林音召和小俊齐齐转头望向窗外,看见董韶源正站在教室外面亲切地冲他们打招呼。他怎么又来了?小俊嫌弃地扭过头。林音召看见小俊的样子,忍俊不禁地问:“你为什么不喜欢韶源哥哥?你知道有多少人喜欢他吗?”
“音召姐也喜欢?”小俊反问道。
“我喜欢啊。”林音召坦然地说。
小俊皱着眉头瞪她,眼睛的余光瞥见董韶源停在林音召身后,愣愣地看着她。林音召莞尔一笑,提着小俊的袖口晃来晃去地说:“我也喜欢你,还喜欢你的画。”
“你们在聊什么?”董韶源走近,目光在小俊和林音召脸上来回流转。
“不能告诉你,说出来怕你伤心,”林音召冲小俊眨眨眼睛,“你问小俊是不是?”可小俊毫不顾忌地冲董韶源说了句“我在说我不喜欢你”。董韶源听后一点也不生气,礼貌地笑着,“可是我刚才好像听见音召姐说喜欢我,那不被你喜欢也值了。”
小俊不满地瞪了董韶源一眼。
“韶源,你怎么和小孩抬杠?”林音召护着小俊说。
“好,”董韶源举起双手投降,苦笑说,“被偏爱的有恃无恐,放学后,我请小俊吃饭赔罪行不行?”林音召知道小俊不会给董韶源这个面子,于是赶紧抢在小俊拒绝董韶源前替小俊答应了,正好她可以和小俊多聚一会儿。董韶源本来说要带他们去吃西餐,可小俊偏偏要去吃火锅,还自作主张点了特辣的红汤底。林音召和小俊吃得很欢,可董韶源却迟迟不动筷,小俊猜他怕辣,故意激他:“你不敢吃?还不如我。”
“我不如你?”董韶源反问,“那我就舍命陪君子。”林音召不知道董韶源是不是为了配合小俊才这么做,以她对董韶源的了解,他不是能轻易被挑起情绪的人,更别说小俊的激将法这么明显。董韶源不擅吃辣,才吃几口,便双颊泛红,满头大汗。
“哈哈哈,”小俊指着董韶源无情地大笑,“韶源哥哥,你还是别吃了。”
董韶源拿起水杯大口大口朝胃里灌水,他放下杯子后欣慰地说:“你终于肯叫我哥哥了。”
听见董韶源的话,小俊一秒恢复骄傲脸,做出不屑一顾的样子,林音召看见了,噗嗤一声笑了,拍了拍他瘦削的肩膀。董韶源嘴角也弯出好看的弧度,露出洁白齐整的牙齿,小俊看见他望着音召姐姐的眼睛闪着似星星的光。
吃完火锅后,小俊被他父亲接走,林音召拒绝了董韶源的相送,叫了一辆出租车回家,她走上黑暗的楼道时,看见一个人影靠在她房间门口。林音召第一反应是顾岩来找她了,上次两人不欢而散后,他们还没联系过。顾岩听见林音召的脚步声,回过身走过来紧紧抱住她:“你去哪儿了?我等了你好久。”
林音召环住顾岩的腰,“我去看小俊了,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我想亲自来见你,我犯了错,等你也是应该的,不过去看小俊怎么会这个点才回来?”顾岩把手表凑到林音召眼前,“已经十一点了。”
“我还和……”林音召顿了一下,觉得还是不要说董韶源的名字惹顾岩生气,“和小俊去吃了火锅。”
顾岩听见林音召的语气有点低落和犹豫,不安地问道:“你是不是还气我上次发脾气?”
“我没生气,只是你以后······”林音召想让顾岩以后别那么多疑,可她话还没有说完,顾岩却把她推开了。林音召狐疑地看着他,他却直直地看向她身后的方向。林音召转过头去,看见董韶源正站在她身后的楼道转角处望着她微笑。“音召姐,你把信封落在车上了。”董韶源拿着信封一步一个阶梯朝她走来。
“他刚才也和你们在一起?”顾岩指着董韶源皱紧了眉头,刚才自责的神情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嗯,在特殊学校碰见的。”林音召没想到自己避开了董韶源名字,却避不开董韶源的人。可她碰见董韶源本就是意外,她不明白顾岩为什么对董韶源有那么大的敌意。董韶源走到林音召身边,将小俊送的信封递向她。林音召明明记得她把信封放包里了,怎么会掉出来?看见顾岩逐渐难看的脸色,林音召知道麻烦又来了,那一刻,她忽然觉得好累。
顾岩红着眼拨开林音召伸出去的手,抢在她之前夺过董韶源手里的信封,随后愤怒地把信封捏成一团,扔下了楼。他揪住董韶源的衣领吼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既然你是芊芊的男朋友,就该陪着她,别来骚扰我的女朋友!”
林音召上前握住顾岩的拳头,大声说:“顾岩,你在说什么!我们只是偶然碰见的,他没有骚扰我。韶源,你先走。”
董韶源一动不动,一脸淡然地解释道:“是我去找小俊才碰见她的,与她无关,你别对她发火。”顾岩听见他这样说,只觉得他在装好人,反而更生气,再想到他惹得顾芊难过,顾岩一只拳头已经砸在董韶源肚子上。董韶源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干呕。顾岩之前打过董韶源,知道他身板其实很精壮,只是看着瘦罢了,他扮什么柔弱!
“你装什么装?”顾岩不耐烦地吼道。林音召担心地蹲在董韶源旁边,温柔地摩挲着他的背。“你怎么了?”
“音召,你······”顾岩委屈地唤她的名字,他多想林音召此时能站到他身边来。可她却像没听到他说话一般,看也不看他,打开门扶着董韶源进屋了。
在顾岩以为林音召会把他关在门外时,她却转身叫他进屋。董韶源靠坐在沙发上,面色苍白如纸。
“韶源,你是不是胃疼?”林音召看着顾岩问董韶源,她想让顾岩知道董韶源不是装病。
董韶源痛苦地蹙着眉头说:“忍一会儿就好了。”
一定是他刚才吃火锅才引起胃痛,林音召反驳说:“不行,你平时吃什么药?我去买。”
“不用了,老毛病,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林音召为董韶源接了一杯温水,然后出去把刚才顾岩扔掉的信封捡了回来,她拆开邹巴巴的信封,抽出里面的纸,小心地摊开。原来小源送她的不是信,而是一张素描画,画的是林音召微笑着看小源的样子。可是因为顾岩刚才的揉搓,画中林音召的脸被弄皱了,看上去五官有些变形。顾岩凑到林音召身边要看画,林音召斜了他一眼,顾岩干咳了一声,识相地挪开了目光。
“我看看,”董韶源拿过画,仔细地看了看,“真漂亮,小俊画得很用心,可惜被弄坏了。”
顾岩横了他一眼,心想董韶源哪壶不开提哪壶,分明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