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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的天越来越热,在卫怀信乔迁后的第三天,杜若予终于拎着袋水果,搭乘大半小时地铁,才从荒僻大学城来到他位于市中心的高级公寓。
临行前,她问卫怀瑾要不要一起去。
“不去。”卫怀瑾拒绝得相当干脆。
杜若予终于忍不住问她,“你为什么从不和你哥一道出现?”
卫怀瑾思考许久,也挺为难,“我其实很喜欢他,可我潜意识里又总觉得,有他没我,有我没他。哎呀你别管我,你去见你的心上人,我才不要做电灯泡呢!”
杜若予被她挤兑得脸红,也不再管这对莫名其妙“水火不容”的兄妹。
看着眼前高耸华贵的气派新楼,面对楼下保安警惕的目光,形单影只的杜若予深感阶级差距,踟蹰地想找个共进退的小伙伴。
于是她想起了方未艾。
她先给卫怀信发消息,没透露自己已经到了楼下,只问可不可以捎上方未艾。
卫怀信答应得很爽快,而方未艾那边听说了卫怀信的乔迁之喜,雀跃地表示马上就到。
结果方未艾也带了位拖油瓶。
“杜杜,好久不见。”荆鸣的肤色相比几个月前的深冬,在入夏时节显然更黑了,她下车时手里也拎了袋水果,眼见和杜若予不谋而合,嘿嘿一顿笑,“看来卫先生可以用水果沙拉款待咱们了,肯定管饱。”
登记过身份证,他们三人上楼,这三位都是同一阶层的普通百姓,从进楼到上电梯,再到登堂入室,他们的眼珠鼻孔嘴巴始终呈现张开状态。
“这种房子我就上回跟队长去了趟局长家,才见过。”方未艾感慨,“他妈的谁再和我逼逼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能打死他!有钱真是好啊!”
荆鸣也啧啧称奇,“我没去过局长家,但我上回看见这种样板房,还是在金光灿灿的韩剧里。”
剩下个最空谷幽兰似的杜若予,索性从进门起就戴上眼镜,免得眼睛和心头一起被刺痛。
如果她是鬼,也是心甘情愿为钱去推磨的啊!
穿着短袖家居服的卫怀信准备叫餐,“这边的厨房我还没用过,厨具不全,附近有家五星级酒店,他们的日料做得不错,勉强吃一顿怎么样?”
荆鸣立即捂住胸口,少女心泛滥成灾,“不勉强不勉强!金主爸爸,你家还缺打杂女佣吗?上过警校十八般武艺都会的那种!”
方未艾拎着她后衣领将她隔开,自己扑到卫怀信身边,屈膝蜷手做小鸟依人状,“信信,我不要做你打杂男佣,我要做你终身伴侣,情比金坚的那种,嗯~好不好嘛?”
卫怀信抖落一地鸡皮,用手撑开方大鸟的脸,防止他噘长嘴就亲到自己,“荆小姐,你搭档这样扰民,我能袭警吗?”
荆鸣笑得花枝乱颤,“行啊,留具全尸就行,否则还得劳烦我们法医给他缝缝补补,劳民伤财。”
卫怀信看向杜若予搁在客厅的袋子,充满期待,“你给我带了什么?”
那一袋子普通水果,杜若予挺不好意思拿出手的,“……就……水果。”
卫怀信打开袋子,高兴道:“都是我喜欢吃的!”
方未艾和荆鸣即刻献宝,“我们也有!”
卫怀信却置若罔闻,只拎着杜若予的水果进厨房,小心翼翼全摆进空荡荡的冰箱,“我会好好吃的,谢谢你啊若予。”
被全面忽视的犬花二人组面面相觑,同时扮了个鬼脸。
如此差别待遇,他们竟然有种习以为常的错觉。
五星级酒店的效率和美味一样属于高端服务,满满一桌日料铺开时,方未艾和荆鸣已经垂涎欲滴。
尽管卫怀信事先嘱咐过不能送虾和完整的鱼,他还是一一检查后,才放心地让杜若予过来入座。
将一块刺身放进嘴里,荆鸣发出幸福的喟叹,她双拳紧握抵在胸前感慨,“只有这个时候,我才感觉自己脚踏实地地活着!经历的那些苦难都不算什么!”
卫怀信笑问:“你们有不忙的时候吗?”
从见到方未艾和荆鸣,杜若予也看出他们队最近必然又忙了个昼夜颠倒,方未艾那眼袋已经回天乏术,身上的烟味远可诱敌近可杀人,荆鸣的闭口也都快覆满额头,饶有美女骨相,也架不住皮肤黑黄粗糙,自带疤痕。
“有啊!入土为安的那天。”方未艾开了个玩笑,才说,“上回和你们说的那具无名女尸,我们找到脑袋了,和另外几截残肢一起埋在五县的深山里,前几天有个宠物医生去山里处理宠物尸体,好巧不巧给挖出来的。”
杜若予问:“那现在能确认死者身份了吗?”
“不行,那脑袋都烂光了,还是只能靠DNA。”方未艾说,“不过我们在脑袋上找到了点线索。那女死者头顶前部有一道斜行伤口,大概这么长,”他用手指比划了个十厘米左右长度,“深到颅骨,法医说伤口边缘整齐,判断凶器是把很锋利的小刀具,比较接近军刺那样的。那玩意可是管制刀具,携带即违法。”
卫怀信问:“所以她是被砍中头部致死的?”
荆鸣插嘴,“还不能确定,毕竟没有找到完整尸体,不好判断有没有其他致死原因。”
大概听方未艾多次谈起,杜若予对这具无名女尸已经从最初的好奇同情转为一种更奇怪的感情,她自己也说不明白,只轻声感慨,“一个被砍伤头部后惨遭分尸的年轻女性,死亡这么久,居然没有一个社会关系人来报案。不知道她生前是怎么生活的。”
方未艾和荆鸣互看一眼。
他们做刑警的,对社会边缘人的生存现状自然比卫怀信和杜若予这样的普通人更清楚,但他们都没有过多解释。
为了缓和气氛,方未艾掰过荆鸣的脸,打趣道:“你们看我们大花黑了没?就这两天在五县晒的,让她多抹点防晒,她还嫌麻烦。以后要嫁不出去,又要赖我们刑警队了!”
荆鸣捏着个手卷,哼了一声,“大家都日晒雨淋的,我哪那么娇贵?隔两三小时停下来抹一层防晒霜,我这刑警还干不干了?说出去不是给咱们队丢人?”
“就你能耐。”方未艾说不过老搭档,夹了个荆鸣爱吃的刺身放进她面前小碗,“吃吃吃,赶紧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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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乔迁,饭后,卫怀信便依例领着众人参观房子。
房子是跃层结构,主次卧和书房都在楼上,楼下是主客厅、厨房、餐厅和客房,卫怀信的个人风格在装修中体现得淋漓尽致:简洁不失精致,细节处见真章。
其中最引起方未艾兴趣的是他书房办公桌上的一套老旧积木,最原始的那种木头彩漆,零件磨损严重,像有二十多年历史,它们随意堆搭在严谨缜密的书房里,颇显格格不入。
“你小时候的玩具?”方未艾捏起一块,问卫怀信,“怎么放在这儿?”
卫怀信看着自己的护身符,不太愿意解释。
方未艾还在自顾自把玩,“我小时候好像也玩过,早不知道扔哪了。你把它搁在这儿,这东西对你挺重要的吧?”
卫怀信点头,却不说话。
杜若予忙凑过来,笑着打岔,“你们等会儿是回家还是回局里?”
荆鸣笑道:“吃饱喝足,当然是回局里继续受差遣了。方狗!”她一把夺走方未艾捏在手里的积木,重新放回原先位置,“走走走,肖队还等着咱们汇报呢!”
方未艾拍拍脑门,“对哦!”
说罢,这二位挺着圆滚滚的肚皮又着急赶去为人民服务。
“你说杜杜和卫怀信究竟是怎么回事?”下楼时,荆鸣打了个饱嗝,八卦地问搭档。
方未艾耸肩,“我哪知道!反正杜杜和我已是有缘无分了。”
“有眼珠子都看得出的事,就不劳你高见了。”荆鸣白他一眼,又凑上前,“他们俩就像……就像……”
方未艾挑眉,“像什么?”
荆鸣摸摸下巴,嘿嘿一笑,“像互相占着茅坑,却都不拉屎。”
话音刚落,富丽堂皇的电梯间里突兀地响起一声“噗”。
“……”
“……”
几秒后,荆鸣摁住方未艾后脖子一顿暴打,“不要脸!居然在电梯里放屁!我杀了你!”
方未艾被揍得哭爹喊娘,“都是你提茅坑,我的脑神经得到暗示……别打了!再打真要拉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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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电梯间的恶臭满盈,卫怀信家门口便清香和平多了。
卫怀信想送杜若予回家,被杜若予拒绝了。
“我又不是找不着回去的路。”她笑。
卫怀信却一脸认真,“五县的女尸至今身份不明,南城治安不能叫我放心,我还是送你回去比较好。”
杜若予哭笑不得,仍想拒绝,卫怀信却突然朝她脸颊伸来一只手。
“……”杜若予霎时屏住呼吸。
卫怀信从她鬓角拈下半片日料上的樱花花瓣装饰,看她神情僵硬,关心地问:“怎么了?”
“没事!”杜若予露出个大大笑脸,转身同手同脚往外走。
卫怀信抛下花瓣,笑着跟上。
结果卫怀信刚下楼就接到合伙人约见电话,他一为难,杜若予反而谢天谢地,不由分说,赶紧溜了。
回家路过麻辣烫店时,一个身影猛地跃出门,撞向杜若予,好在旁边拎着簸箕的魏婶眼明手快,迅速扶住了杜若予。
“花妹!你又不看路!都撞到人了!”魏婶竖起眼睛眉毛,严厉训斥起撞人的人。
杜若予拉拉眼镜,认出绞手低头挨训的女人正是上回给自己送餐的憨傻女人,那条粗黑麻花辫还垂在鼓鼓的胸脯前,“算了,她也不是故意的。魏婶,你这店开始雇人了啊?”
“现在不都流行外卖嘛,我人手不够了。”魏婶仍有气,“小大仙,你不知道,她可笨了,做什么都毛手毛脚,一不盯着就要惹祸!要不是看她一个女人不容易,我宁愿找个勤工俭学的男孩子!”
话虽如此,但她到底还是用着这样一个笨拙的女人。
杜若予微微笑。
一听老板这样恐吓,那叫花妹的女人竟然当街扑通跪倒,吓得魏婶和杜若予齐齐后跳一步。
魏婶反应迅速,又去拽花妹的胳膊,“你疯啦?像什么话?起来!”
若不是魏婶提着,花妹几乎要磕下头去,她说不出整句话,便哭唧唧反复念叨,“别赶我!我要活!要活!不赚钱,死掉!”
魏婶尴尬万分,“没赶你!你起来!”
路旁有不少人瞅着这边指指点点,力大无穷的魏婶索性把花妹塞进店铺,透明帘子一隔,不让街坊邻居瞧她笑话。
她冲杜若予讪讪地笑,“她啊,脑子不大好,但我绝对没有非法用工哦,我每个月给她两千五,还包吃住呢!唉,唉,这个花妹!也不知道我留她,是好是坏。”
杜若予问:“你怎么遇上她的?”
魏婶说:“就清明节前,她在街上走来走去找工作,衣服破烂,人也脏,神经兮兮的,有几个人看她漂亮又傻,逗她玩,我看不过去,怕她被欺负,本来只是想把她带回店里吃顿饱的,谁想到一来二去同情心泛滥,就把她留下来了,这个臭祸害!”
她又着急补充,“不过我带她去社区卫生站检查过,没传染病,你们不要担心。”
“我不担心。”杜若予笑了,“她有亲人吗?”
魏婶撇嘴,“她总说不清楚,我一提带她去派出所,就吓得跟鬼附身似的,非说见到警察要被打死,我就想让她缓缓,适应后再去。反正我看,她也就是个傻子,没别的毛病,她还说自己小时候发烧烧坏脑子呢!我看她老实听话,教一教,也能养活自己。”
她们俩站在店门口说话,花妹又从帘子里探出脑袋,脸上还糊着泪,却笑嘻嘻地,“老板,好人。”
魏婶笑骂,“谁是好人!回去洗菜!再乱跑送你去派出所!”
花妹吓一跳,立即缩回脑袋,躲了起来。
杜若予多听花妹说了几句话,她自小对口音语调什么的颇敏感,恍惚觉得她那浓重口音似曾耳闻,却又一时想不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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