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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寒与曼卿下车,雇了车将行李先送到北平的家,两人都来不及回家,直奔肃王府云清的官邸。
肃王府戒备森严,门外是熙攘的记者打探着情况。
凌寒越过人群,跟卫队人员亮明身份,询问情况。卫队的人恰是有认识凌寒的,告诉他,云清住在协和医院。
凌寒与曼卿又匆匆赶去协和医院。
凌寒被安置在单独的一层。门外士兵林立,戒备森严。惨白的白墙,来往穿梭的白大褂的医生护士,戎装的士兵,一个个都是神色紧张凝重。气氛格外的严肃。
凌寒在邵阳的伴随下直奔云清的病房。
“小寒哥,司令他病着很厉害,你好好跟他说话。”
邵阳知道凌寒的性格,完全可以想象出来,凌寒看到新闻那一刻,是怎么样的震惊,怎么样的怒气十足。邵阳害怕凌寒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连忙说道。
凌寒停住脚步:
“这时候别说是病了,只要是人活着有一口气,他也得清醒着去做事儿。他这是办的什么事儿?”
凌寒的脸色阴沉,很是不善。
邵阳被凌寒这么一骂,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着。
已经走到云清的门口,邵阳去敲门的同时,凌寒已经去推门了。
凌寒真的很生气,他的怒气不亚于在火车上怒骂云清的人。有些事情,不用解释,也不需要理由。结果如此,他是怎么样都交代不了。凌寒能够想到的只是告诉云清,这样不行。
门被推开,有护士正准备给云清打针。
凌寒突然进来,把云清和护士以及屋里的叶青岚和郑蕴仪都吓了一跳。
眼前的云清,躺在床上,形容枯槁,消瘦的脱形,只剩骨头一般。
云清抬眼睛看了看凌寒,目光黯淡无神。
云清的手上扎着液,护士却依旧准备在打针。凌寒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这是什么?吗啡?”
凌寒冷冷的问道。
没有人回答。
“给我。”凌寒向护士伸手。
护士愣住,并没有动。虽然云清落魄,但是,并没有一个人可以命令他。
“凌寒,你干嘛,没了它,我现在怎么活……”
云清的声音低低的,是绝望的低诉。
凌寒毫不客气的把护士手中的注射器抢过来,一把摔进床边的垃圾桶。
“副司令再是做这些决策发布这样的命令,你要是这么糊涂,浑浑噩噩下去,活不活又怎么样!”
凌寒狠狠的骂云清。
“凌寒。”曼卿轻轻唤了一声凌寒。
这话到底是太狠了,并不妥当。
屋里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云清哀哀叹了一声:“你不是我,不知道我的为难……咳咳……”
云清连声咳嗽着,他力气很弱,咳嗽的声音很低,却竟然是止不住一般,连着咳嗽了很久。不多时,更是泪涕纵横。
叶青岚坐在云清的床头,抚着云清的背。
云清痛苦的在床上缩着,似乎是难耐痛苦,翻滚。可是他的手上扎着液,叶青岚又慌忙的按住他的手。然而,云清的力气大,还是翻了过去。
护士眼疾手快,连忙帮云清拔了液。
“司令毒瘾发作了……”
“凌寒,我知道你是云清最信得过的兄弟。你是为他好,可是,不能就看着他现在活不下去对不对?”叶青岚哀求的声音。
凌寒扭过头不不说话。
护士迅速的准备着,不多时,帮云清注射了吗啡。良久,云清才平静下来。
凌寒看着如此情况的云清,既是同情怜惜,又是愤恨恼火。
这是他曾经的长官,至交,可是眼下凌寒却不愿意承认云清是这样的人;这是现在权柄熏天的人。东省和华北都在他的掌控之下,数十万大军的领袖,可是,显然,他很不合格。
凌寒的厌恶,鄙夷,又终于还是难掩同情。
“云清哥,你打针了,清醒些了,你知道你干了些什么吗?你告诉我,怎么回事儿?”
凌寒居高临下的看着云清,逼问。
云清苦笑。
“谁都可以指责我,骂我,诅咒我,可是凌寒,你也这样吗?你知道,我比谁都恨日本人,比谁都恨他们。我的父亲,孩子都是被他们害死的。可是,我们不能打仗……我们的准备不足,如果对他们的挑衅不克制,扩大冲突,我们做好战争准备了吗?如果我们不抵抗的话,日本就没有口实扩大战争规模。总是能够解决的。日本时不时的引发冲突矛盾,这些年在东北,一而再,再而三,还少吗?不都解决了……”
云清强撑着力气说道。
“你若是这样退让,躲避,才让人觉得你软弱可欺,才越是让关东军得寸进尺。你以为你这样退让,日本人就不会扩大冲突,升级战争?愚不可及!”
凌寒毫不客气的斥骂着云清,恨不得一句两句话将云清骂醒。
云清皱眉,神色难看。
“凌寒,你是军人,你应该知道要是打仗,要做好战争的准备的。日本人比我们军事先进,我们没有准备。南京那边,也没有确信过来,没有说他们是不是支持打仗,他们会不会派兵过来。这都是未知的。若是我只是前线的士兵,我自披坚执锐,大不过是一死成全大义。可是,我身后有那么多人,真的是兴起一战,那我更是罪人……咳咳……”
云清咳嗽着,有泪水在眼眶。
“凌寒,你该最是懂我,我非是怕死,非是留恋权力……登高一呼,要大家卫国而死,这不难。甚至就真是以身许国,死则死矣,我也不会害怕。可是这样做,我对得起东北的儿郎吗?我得格外的谨慎……我害怕行差走错,害怕。你说中东铁路的事儿,我如何不日日的想着。两个团的士兵,血流成河,我怎么能够忘记?我就是因为记得,才不能重走那样的老路。”
云清解释着。
被人辱骂,他是意料之中的。可是,连凌寒都不肯理解他,都在诘责他,显然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云清仿佛是被囚禁于囚笼中的困兽,被奚落被嘲笑,可是,他格外的需要有人会理解他,安慰他,支持他,会有人伸出手,告诉他,他做的不错。
显然,凌寒不是那个人。
凌寒一开始就不认可云清的做法,云清这样的解释在凌寒看来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你要保全大家,不是不战,是该知道要怎么一战!”
凌寒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从北大营的士兵不抵抗开始,云清就错的太远了。希望贪婪的魔鬼停下吞噬的脚步,好好的去讲道理去谈判,用讲和的方式对待拳头枪向自己挥来的敌人,只是自欺欺人的愚蠢。
“该怎么一战?怎么一战,才不输?”云清问道。
凌寒目光一寒。两个人说的完全不是一个层次上的事情。
在凌寒看来,当时就该是应激状态的激烈的抗争。东北军的兵力从人数上,从地理地形等方方面面,都对关东军有绝对的优势。战争一旦升级,东北军只要齐心协力。并不可能有还手之力。
战争无论是谁都很难有百分之百的必胜把握。但是,哀兵作战,为了身后的亲人,彼时东北军的战斗力必然惊人,关内的舆论也会支持东北。那个局势,远不是现在这样的被动。
如果云清的估计错误,如果战争真的升级扩大,那云清所面对的局面更被动,士气低落,一溃千里,几不可收拾。
凌寒都有些不解,云清原也是几度浴血战场的人,不该是不知道这个道理。然而,事已至此,很难挽回了。
正在这个时候,士兵有来通报,说南方政府的通报过来了。
“念……”
云清道。
“国民政府召集紧急会议,就奉天九二一事件,商讨对日方略。国民政府主张以日本侵占东北的事实,先行提出于国际联盟与签订非战公约诸国,诉诸公理,同时团结国内,共赴国难,忍耐至相当程度,乃出于最后自卫之行动。”
这些话是云清曾经与江文凯联络时候的话,云清不意外,似乎也略是安慰。毕竟还是有人,赞同了他的立场。
然而,这些赞同,在凌寒的眼中,只觉得可悲。
“政府会议决定:外交方面,加设特种外交委员会,为对日决策研议机关,对日本当局的意图和形势作出判断,对目前国民政府与东北军对日政策进行决策;军事方面,抽调部队北上助防,其他对广东和赤党的作战计划悉行停缓;政治方面,推派要员赴广东,呼吁统一团结,抵御外侮;民众方面,由国民政府与中央党部分别发布,要求国人镇静忍耐,努力团结,准备自卫,并信赖国联公理处断。”
士兵念完了这纸信函,站立在一旁。
云清看了看凌寒,凌寒扭头,沉默着。
“局势如此,既然南京政府也是这样认为,便是这样吧。”云清似乎是对凌寒说,也似乎是对自己说。
“忍耐至相当程度,是怎么样的忍耐?忍耐到什么程度?云清哥你想好吧。中东铁路事件的鲜血教会你的不该是自强自立的发展军事么?如果那些士兵在天有灵,怕是要懊恼了吧。他们用血写下不屈服,不是想警醒后来人能够血战为国吗?可是他们的长官因为当时的失利,因为唯恐再度失利,放弃了大好的江山,一心忍耐下去呢……但愿,你想到的能够实现。”
凌寒冷冷的嘲讽着云清,闪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