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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他就发现了这个温泉边还躺着七八个人,也和那人一样成千上万只蚂蟥从他们口鼻里涌出来,整个地面都被它们爬满,红压压的一片。而这七八个人都还是活着的!
蚂蟥蠕动时将他们的皮肤被撑破,那里面除了白骨与蚂蟥,竟然连半点血肉也没有!
舒白这一辈子也算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了,却从没有见过这么恶心的场面,他感觉自己嗓子里也似爬满了蚂蟥,背后一阵阵发寒,只泛恶心。
那些蚂蟥爬出那人身体后,就一股脑地向他爬来,像股红潮汹涌,舒白转身就跑。
这时他听到有人喊救命,声音细细微微的,带着说不出的恐惧与期愿。可这洞里并没有其它的人,难道——他回头,见求救的果然是那八个人,蚂蟥都已经爬走了,他们竟然还活着!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只剩下一张破烂的皮,搭在空荡荡的骨架上,这样竟然还活着?他眼尖的发现这几个人肩膀的皮肤上也留着对翅膀的纹身。
骨架气弱游丝地哀求,“……求你……烧了我的心……里面有……半死虫……”
舒白这才发现他的胸腔里果然还有一颗心,虚弱的跳动着。
半死虫,顾名思义半死不活虫,是种极其邪性的虫子,被这种虫子侵入心脏后,人永远处在半死不活的状态,哪怕全身骨头都烂掉了,只要心还在,这人就还活着,感知活人所有的痛楚。只有烧了那颗心,才能彻底的解脱。
那些蚂蟥成群结队地向他涌来,速度极快,一拱一拱的,三两下就拱了过来,顺着靴子就要往上爬,舒白连连甩腿将它们甩出去,纵身跳到火堆旁,一股掌风拍在火堆上,燃着的木枝被拍飞出去,落在那些骨架的身上,那颗心被烧起来,他似乎听到他们感谢的声音。他还没来得及说不客气,下一秒就懵逼了,竟然没给自己留下根火把!
现下他的处境是这样的,蚂蟥成左右合围之势向他涌来,前面是温泉,后面是来的那个山洞。左右两边他是不选择的,决定跳温泉。温泉水面泛着粼粼波光,好似日影荡漾。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跳进去,都已经到半空了,忽然听个声音喝止,“别跳!”
他猛然一个折身,一口气岔在肺里,半天说不出话来,痛苦地弯下身,就发现水里竟然全是蚂蟥,乌鸦鸦的一片将水都染黑了!
他顿时吓出声冷汗来,岔的那口气竟顺了过来,心有余悸地道:“兄弟,多亏了你。”
阻止他的是颗还没被烧掉的心,他说:“你赶紧走吧,他们马上要回来了。”
舒白苦恼,“往哪里走?”他现在三面都是蚂蟥,它们已经顺着鞋往上爬了,另一条路就是来时的路。
“从哪来往哪去。”
“兄弟,一路走好!”他又用掌风将火移得离那心近点,确认他已经被烧着后,掉头就跑,宁愿被火烧死,宁愿被纸人掐死,再不济被人活活吃了,也好过当这些蚂蟥吃空!
他在黑暗里看不清方向,只能凭着感觉一路跑,也不知跑了多远,感觉气都要喘不上来的时候才停下来,听背后没有东西跟上来的声音,他舒了口气,瘫倒在地上。
这时他才觉得不对,进来时这条石洞他大约走了一刻钟,刚才跑了大约半个时辰,怎么还没有跑出去?
他摸了摸怀里,好像有支火折子,感觉四周没有气息才点着。这是间石室,里面摆着石桌石椅等物,这些东西都被擦拭的一尘不染,显然常有人来。
石室的正中央摆着个供台,供台上挂着幅画,画中人有着七彩的蝴蝶翅膀,身披薜苈,头戴女萝,他眉目如画又自带一股刚毅果决之色,风姿卓绝。
只可惜他的眼睛是闭着的。
相传山鬼一族是神祇的血和山花之灵化成的,最初他们是没有眼睛的,神祇怜惜他们生于黑暗中,便凝月魄为灵,掬春水为华,化成眼睛赐予他们。因此山鬼一族的眼睛是世间最最美丽的东西。
这只山鬼没有睁开眼睛,已经令舒白看得失神了,讷讷道:“七彩的翅膀,是沬邑国君的标志,怎么会供奉在这里?这是哪位国君?”
这幅画后面还有几十副,也是山鬼,他们的眼睛也是闭着的,无一例外。只是翅膀与国君的不同,他们的翅膀是洁白的。
山鬼一族以翅膀来辩识灵力,国君的翅膀是七彩的,为至尊之翅。族民的翅膀为单一的颜色,翅膀的颜色会随着灵力的增加而变化,分黑、紫、红、蓝、橙、青、白七色,灵力越是高强的人翅膀的颜色越浅,拥有透明的翅膀是至高灵力的标志。
这些族民的翅膀都是洁白的,灵力已是罕见了。应该就是传说中山鬼一族的雪翅军。
这时一阵隐约的歌声传来,缥缥缈缈,如同流云徘徊萦绕。歌声极其哀婉幽怨,却又无比的深情眷恋。
爰采唐矣?沬之乡矣。云谁之思?美孟姜矣。
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
到哪里去采摘女萝呢?在沬邑的郊野。我在思念谁呢?是那美丽动人的孟姜。约我来到桑林中,邀请我来到欢会的祠庙,送别我在那淇水之上。
这是沬邑古国的歌谣,是谁在唱这歌谣?
舒白寻着那声音而去,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出了山洞,歌声就从脚下传来,他俯身望去,见大地的裂缝依然在,地缝里烈火灼灼,火苗汇成的双翼白虎在半空中飞舞,纸人在大火之上起舞,火舌竟然没有吞噬它们。
那些个双头巨人面朝着西南的方向站着,悠悠地唱着歌谣。
爰采麦矣?沬之北矣。云谁之思?美孟弋矣。
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
他们那么粗犷丑陋的身子,却发出如此美妙的声音,悠扬婉转,缠绵悱恻。他们深深地凝视着西南方,仿佛淇水之上还站着他们心爱的人,正等待着他们归来。
爰采葑矣?沬之东矣。云谁之思?美孟庸矣。
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
唱到最后,他们的声音已经哽咽起来,有泪水顺着他们丑陋的脸庞流下来,大颗大颗的落在土地上,砸得水花四溅。
这时,舒白才发现,这些又头怪人的眼眶是空的,他们根本没有眼睛。
纵然没有眼睛,他们还是痴痴的凝视着那个方向,带着无比的深情。
然后,大地的裂缝开始合拢,双翼白虎重归火里,带走了那些傀偶。裂缝一点点变窄变窄,而后化于一线,最后合为一体,好似从来没有裂开过。
大地合上时,那些怪物冲着西南的方向跪了下去,一下一下的叩首,每一下都无比的沉重,令大地都痛得颤抖起来,轰轰地响。
舒白顺着他们的跪拜的方向看去,那里是淇水,他们与心爱的人分别的地方。
淇水环绕着一个古国,——沬邑古国。
那是山鬼一族建立的国度,只是在十五年前那一战之后,沬邑古国已沦为荒城。
舒白讲完这些后,两人长久的沉默了,然后他涩涩地道:“看到他们流泪的那一刻,我竟然觉得……觉得心里发酸,觉得他们那丑陋的面庞,竟也美丽起来……真是奇怪。”
谢瑾宸没有回答他,好一会儿才问,“你还记得那个出口在哪里吗?”
“记得。不过你问这做甚?”
谢瑾宸垂眸道:“那个国君也许是凤辞,我想要他的画像。”纵然已经看不见了,有副画像陪在身边,也是种慰藉吧?
舒白惊愕地拉住他,“抱歉,是我听错了吗?你要去那个石洞拿画像?你是忘了我刚才说的那些了,那里全都是蚂蟥,不是一只,是满洞里都是,它们可以把你吃得只剩下一副皮!”
谢瑾宸淡淡地道:“我知道。”
“那里还有半死虫,被他侵入心脏,你一辈子就只能处在半死不活的状态,哪怕被蚂蟥吃光了也死不了!”
“我知道。”
“就算你拼死也不一定会拿到画像。侥幸没死拿到了,那也不一定是凤辞。沬邑古国有上千名国君,凤辞只是其中一个,可能那幅画根本就不是凤辞!”
“我知道。”
说到这里舒白反而冷静下来了,“你都知道,所以你还是要去?”
“嗯。”谢瑾宸坚定地点点头,“他是我大哥的朋友,是我最敬重的兄长,我能为他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若不是凤辞呢?”
“他的眼睛看不见,我们说是凤辞,那就是凤辞。”
舒白摇头,“自欺欺人。”
谢瑾宸苦笑,“其实他何尝不是在自欺呢,他明知道凤辞再也不会过来,因为沬邑古国早就灭亡了,这天地只剩下他一个山鬼了。”
我等你等到忘却归路,而流年匆匆,你依旧未来,一任我凋零在岁月之中……
在凋零之前,给他一个虚假的美好吧。
舒白沉默了会,“走吧。”沿着下山的路往回走,爬了好久到了个山头,“就是这里了。”在四周找了会儿又疑惑地道:“怎么没有洞口?我记得明明在这里啊。”四下寻找起来。
谢瑾宸站在山头上往下看,眼神忽然变了,似乎看到什么恐怖的事情。
舒白被他的眼神吓着了,“谢兄,你怎么了?”
“你确定是这个地方吗?”
舒白站到他身边,看到脚下的村子更确定了,“不错,当时他们就在村子前祭祀,你看,那里还有他们的脚印。”
谢瑾宸目光深沉地道:“你仔细看看,这是村落吗?”
“怎么不是村落了?”舒白觉得他问得奇怪,凝视看了会儿,忽地惊叫起来,“这……是个祭坛!”
“不错。”谢瑾宸沉声道,“我下山的时候也看到个村落。”
“我们走得是同一条路?”
“不,是完全相反的路。也是同样的村落,每一根柱子都没有变化,但和我看到的那个不是同一个村落。”
“你怎么知道?”
“这个祭坛南边为方形,北边为圆形,这是个阳坛。我看到那个与这个正好相反,是个阴坛,俗称逆祭坛。”
舒白惊起来,“逆祭坛?竟然还有人设逆祭坛?谁这么大手笔?”
谢瑾宸的脸色很难看,“不光是逆祭坛这么简单,这里出现一个阳坛,那边有个阴坛,阳阴双坛合起来,那就是血逆祭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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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写到这些怪人望着故国哭泣的时候,我自己竟被虐得泪眼汪汪,不知道有没有人被我虐哭呢?让我知道你们的眼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