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想要如意先努力

霜刃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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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烟只身走出沈家,面上尽是说不出的疲惫。

    两天两夜的时间,奔波在滕州与徐州之间。本以为与穆家婚约一事,能够像太祖爷一样得到主家的大力支持,可他连主家当家人的面都没见到,谢家大公子出面以今昔不同往日,主家不便插手地方事务为由拒绝了他,之后不论他如何请求,都没能再见到大公子一面。倒是二公子见他走时一脸疲累,唤仆人给他换了一匹快马。

    也多亏那匹脚程比自己的马匹快上许多的良驹,他才能及时赶回。

    在离开滕州府时,谢烟在穆风的帮助下曾偷偷去见了穆晓晗,看着双眸紧闭脸色苍白好似没了生命气息的心上人,即使知道这不过是洛浮生用药所致,谢烟还是感到了无限的痛心与懊悔,正是他的无能才会让恋人受委屈,他无法想象如果穆晓晗真的离世对自己将是一种怎样的打击。

    在主家拒绝了他的请求后,谢烟在归程的路上,构想了无数种办法,如何才能赢得这场婚约,可当他越发临近滕州府,恋人苍白泛青的面容在眼前浮现的越频繁,一个念头在他心底隐隐约约开始形成——如果这场婚约之赌,必须有一方退出才能救穆晓晗,那么他将没有第二个选择。

    每当这个念头出现,谢烟就会强行压下,他告诉自己,一定还有其他解决办法。

    直到在滕州府城门口,被穆风拦下。

    那个比自己低矮了许多的少年,在得知谢家主家拒绝提供帮助后,用与他年纪不符的严肃表情告诉他,洛大师的这场赌是认真的,她不是在开玩笑。

    谢烟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其它办法了。

    在他连夜离开滕州府时,洛浮生没有出面阻拦,他便明白,在沈魄插手之后这场赌约就已不是儿戏。

    不管是真的有鬼还是洛浮生的装神弄鬼,作为最初的参与者,他都不能将“祖先降罪”一事是假的爆出,这样只会让谢家在这场赌约中的形势更加低劣,甚至会影响到滕州府商行对谢家的信任。洛浮生的海口已经夸下,整个滕州府都在等着看穆晓晗的最终归属,如果他不放弃婚约,沈家也不退婚,穆晓晗依旧安然无恙,那洛浮生的计策就会受到怀疑,尤其是在御廷尉任职的沈魄,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查清这件事。

    到那时,沈家便是唯一的受害者,谢家与穆家的婚约怕是不仅要作废,谢家也将会面临来自沈魄的巨大压力,主家的态度又如此坚决——他不能因自己一人之私,让谢家在滕州府百年的基业受到动摇。而经此一事,穆晓晗在嫁给沈书墨后,恐怕也难受尊重,尤其是沈书墨拥有数房小妾。

    只能由他主动,主动退出,才能保全谢穆两家的颜面。

    但是在谢烟向穆员外提出退婚意愿,穆员外沉默的态度引起了他的警觉。

    百年来,谢家依凭主家在全国的势力范围不断吞并穆家产业,穆家以在滕州府的深厚根基抵御谢家,有时还能回击,两家互相牵制各占半壁江山,滕州府的盐业也因此蓬勃发展。商业斗争向来是没有硝烟的战场,任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本来若无他与穆晓晗的情谊,穆家与沈家联姻,对谢家的冲击并不会多大,沈魄虽从政任职御廷尉,也不过只是一个廷尉正,比起谢家在朝中的关系如九牛一毛。

    沈家与谢家不曾交恶,沈魄顶多也就是在官场上给穆家通通路子,不会对谢家多为难。

    只是经此一事,沈魄怕是已记恨了谢家——谢烟一直想不明白,为何沈家对娶穆家女儿有如此大的执念,即使得知穆晓晗“病重”命将休矣,也不肯放弃。他心有疑惑,更怕沈穆两家会就此联手,沈魄虽只是廷尉正,却有监审之权。他不怕沈魄在朝中为穆家铺路,但是他若有意给谢家使绊子,也会给谢家带来无限的麻烦。

    所以在别过穆员外后,谢烟飞奔回家,向父亲表示出将会退婚意愿后便匆匆赶往沈家,一是想来一探沈魄的态度,二是想见一面沈书墨。在离家前,谢烟曾向父亲叮嘱,他回来后,再正式向穆家提出退婚。

    此番来沈家,谢烟并未见到沈书墨,而沈魄冷淡的态度似乎应征了谢烟内心所想,这次的婚约之赌,沈家即使娶到了穆晓晗,怕是也不会善罢甘休。

    谢烟揉揉泛疼的太阳穴,牵着主家二公子赠与他的那匹宝驹,缓步走在田野间。

    这场婚约之赌的发展,超出了他的想象,他低估了沈家对这场婚事的看重程度,也高估了主家对滕州谢家的支持态度。

    “呦,这不是谢公子吗?”

    一双黑色官靴出现在眼前,那贱兮兮的声音不必抬头看,谢烟都知道对方是谁。

    “洛大师。”谢烟朝着洛浮生拱手。

    谢烟的态度让洛浮生有些惊讶,她挑着眉打量了一番这个风尘仆仆疲惫不堪的俊美男子,指指自己,好奇道:“你不打算打我一顿吗?”

    “不打算。”

    洛浮生的出现提醒了谢烟,现在不是怨天尤人的时候,他得赶快赶回去与父亲商量如何应对沈穆两家的联姻所带来的影响。

    “你真的放弃穆小姐了?”

    在谢烟绕过身侧时,洛浮生突然问。

    谢烟步子一驻,眼前又浮现出他向恋人坦诚要退出这场婚约时,恋人在见到他时的喜悦瞬间退尽,只余满眼的哀伤与不可置信。

    “其实你如果坚持,穆小姐是宁死也不会嫁到沈家的。”洛浮生随手拔了路边生叶的丛草,喂给枣红色的大马。

    “晗儿不能死,我不是她的良人。”对于穆晓晗,谢烟此时只余了满腔的对不起。

    “你不是,那沈书墨就是喽?”洛浮生见马儿吃的畅快,又连拔几棵,揣在怀里。见谢烟沉默不说话,洛浮生啧了一声,感叹道,“男人果然都是绝情的,不过好男儿志在四方,怎能被儿女情长绊住了脚,只可惜穆小姐一腔深情错付,怕是要哭瞎眼睛喽。”

    “晗儿她……”谢烟眉一蹙,心忍不住揪起,“她可还好?”

    “就你走了之后,到我来找你之前,还在哭。”洛浮生撒起慌来面不改色,不过她倒是希望穆晓晗能哭出来,那副绝望模样,看着都心疼。

    “是我对不起她……”谢烟垂目,表情无甚变化,握着缰绳的手却崩起了根根青筋。

    “如果……”洛浮生将手中最后一根草藤喂给大马,似是无意的道,“我有办法,能让有情人终成眷属,沈家与穆家也找不到谢家的麻烦,你——”

    洛浮生话还未说完,已被谢烟一把抓住双臂,他眸中闪着几分激动之色:“如何做?”

    “哎呀,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洛浮生抽出胳膊,这谢烟手劲儿大得很,她搓搓鼻子,迎上谢烟仿若看到希望的双眸,认真道,“此法管不管用,全在你。”

    “只要不会危害到谢家在滕州府的根基……”这是谢烟唯一的底线。

    洛浮生瞅着谢烟,心想谢烟能为穆晓晗不惜冒着诅咒之险也要明示自己的男儿身,可见他对穆晓晗确为真心。但是在家族与恋人的天平上,他还是选择了家族,放弃了穆晓晗,虽然这个放弃夹杂着穆晓晗的“性命之忧”。虽说自古以来成大事者绝不能拘泥于自身感情,洛浮生还是有些为穆晓晗感到不值。

    但是现在,除了谢烟便是沈书墨,穆晓晗没有其他的选择,她也无法替早已情根深种的穆晓晗做出选择。

    “这马不错。”洛浮生拍拍马头,朝谢烟道,“你还得回徐州一趟。”

    谢烟一愣,洛浮生坏笑一下,将计策一一道给谢烟。

    一个时辰后,换了一身普通装扮的头戴斗笠的谢烟牵马从谢府后门悄然而去,直奔徐州。

    谢家派人向穆家正式提出退婚,穆家小姐将会在三月初八正式嫁入沈家。

    当日下午,沈家的聘礼就送到了穆家府上。

    此事一出,在滕州府引起轩然大波,不为其他,只为当初的赌场下注,全滕州府只有两人下注沈家会赢,其中一位正是洛浮生。

    赚得盆满钵满的洛浮生满面春风地揣着厚实的银票从哀鸿遍野的赌场出来,她可是算好了这些银两的用处,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浪费。

    这般想着洛浮生转头朝着李寡妇摆摊的青桐书院走去,修建书院是首位,她不日就要离开滕州府,没办法监工,只能拜托给书院的张先生了。

    张先生拿到银两后感激涕零的将洛浮生送出书院,一干娃娃抱着洛浮生分发的点心吵嚷着小哥哥一定要天天来看他们,李寡妇的摊子用洛浮生之前给过的钱桌椅板车都换成了新的,常客们看到她也纷纷笑呵呵地打招呼,唤她一同来吃碗热腾腾的鱼丸。

    唯有李寡妇好似有心事,与洛浮生说一句话叹三声。

    “我说李寡妇,你不要太贪心!”洛浮生瞅着李寡妇的模样,阴阳怪气地喊道,“我知道你想在街市上开家自己的门店,但是修缮书院是头等大事,你可不能因为这个就和我生气!”

    李寡妇眼一瞪,一巴掌糊在洛浮生脑门上:“我是那种人吗?”

    “那你叹气什么?”挨了揍的洛浮生觉得这才像是她的李大娘。

    李寡妇看了洛浮生一眼,将她拉至板车旁,轻声道:“我问你,你可是要走了?”

    “……我啥时候说要走了……”洛浮生端着鱼丸打哈哈,心说这李寡妇啥时候这么敏感了。

    “你瞒不住我。”李寡妇却似看透了洛浮生的心思,“哪有当娘的看不透自家孩子心里藏着事的?”

    洛浮生手微抖,她垂着脑袋塞了满嘴鱼丸,咕叽咕叽嚼了半天,而后抬头,疑惑地看着李寡妇:“你啥时候有我这么个聪明机灵万人爱的儿子了?难不成是看我日后要飞黄腾达了,想要来蹭关系?”

    李寡妇又一巴掌糊在了洛浮生脑袋上。

    这搁平日,洛浮生早就蹿开了,哪能让李寡妇二次得手。

    今日却老老实实受着,挨了打也没再抱怨,只咧嘴傻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衙门还有事,我先走啦。”

    把碗筷往李寡妇怀中一塞,洛浮生朝着食客们打个招呼,背着手大摇大摆离开。

    李寡妇看着洛浮生离去的背影,轻叹一声,转身招待客人去了。

    书院墙外的一处胡同里,环抱双臂背依墙面的飞魄眯眼望着头顶,从书院探出枝丫来已经开始冒出新叶的古槐,不知在想些什么。

    书院里传来孩子们阵阵嬉闹声,一个花布缝制的小沙包越过墙头落在了飞魄脚下,他弯腰捡起,轻轻颠了颠。

    “沙包飞出去了!”

    “我去捡!”

    有大些的孩子跑出了书院,绕到墙后,只见沙包正静悄悄地躺在春意洒落的一地斑驳剪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