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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雪海一处美丽的庄园。一株株海棠花妖艳动人,花开似锦。有的含苞待放,花蕾红艳,似胭脂点点;有的多多成簇,花瓣粉红,如晓天明霞;朵朵海棠迎风俏立,楚楚有致。风过花影摇动,枝枝海棠如搔首弄姿的美人,妩媚娇俏。
可萧念却无心欣赏这满园海棠花的潇洒风姿,只是和淳于虚急匆匆地要见这海棠花海的主人。蓦然抬眸,前方一片花海中,一人背向而立,白衣款款,衣袖和乌发迎风轻扬,散发出一丝一缕的妖娆,仿佛在和这片花海竟艳。
淳于虚朝那背影大声喊道:“我们来了,我父皇呢?”白衣人徐徐转过身来望向萧念,俊眉微挑,唇角一勾说:“我们又见面了。”萧念望着云破月脸上那海棠花般的笑靥,平静的说:“人呢?”云破月并未在意萧念的漠视,仿佛有十足的把握来撕破这层平静,只是轻抬手臂朝花丛一指。
淳于虚和萧念急不可耐地一先一后向云破月所指处奔去。云破月唇畔一丝冷笑,要是我在那里设陷阱,你们两兄弟岂不是要陪阎王喝茶了。
只见一老者横躺在花丛中,却与满庭海棠花极不匹配,甚至可以说是与娇艳可人的海棠花形成鲜明的对比。满头黑白杂陈的长发散落,乱蓬蓬地遮住了大半苍白的脸庞。露出的另一半脸庞却明显地透漏形容枯槁,面如死灰。身上衣衫褴褛,肮脏不堪,残破的袖口还隐约可见血肉模糊的十指。与海棠花的盛放相反,这位老者则给人一种萎靡衰老之感,目不忍视。
萧念惊愕地看着眼前的老者,曾经的他是多么的高贵如华,整洁的衣袖上容不得一丝污垢;即使身临险境,也不改凛凛威风,英英傲气。可如今···萧念痛心的别过头去,堪堪地闭上双眸,只觉得阵阵揪心,丝丝彻骨的痛。
痛苦地睁开双眼时,却发现淳于虚已然悄悄扶起老者,让其靠于自己肩头。而那老者正用仅有的如炬般的目光盯着自己,萧念竟不胜那目光,默然垂眸。无论有多少的怨恨,也无论多少年的分离,甚至无论时光如何地摧残;在面对他时,萧念依旧逃避不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是他的父亲,他年少心中威严如神的父皇。无论他变成何种模样,在他萧念心中,他依旧是种不可侵犯的威严。
“这是要上演一场父子重逢的亲情大戏吗?”云破月冷然讥笑道。萧念并没有理会云破月的嘲讽,只是默默地走到老者身边,和淳于虚架起老者就要走。只因他明白现在救人要紧,他怕:他等不了,熬不过,拖不起。“想走?”云破月倏然挡在了萧念面前。“你信上说只要见到我们就放人?!”淳于虚怒声说。
“我会放人,那要看你们能不能走出这片花海!”云破月只顾玩弄自己如葱般的手指,轻描淡写的说道。萧念直视云破月冷冷道:“放人!”“放人?”云破月仿佛是听到一个让他捧腹大笑的笑话,扬声大笑,霎时间却又变出一副冷峻仇视的面容,寒寒逼问道:“淳于聂,当年你将我全家灭门时,可曾又过一丝怜悯之心,放过我们丁氏子孙一人?”
萧念和淳于虚均看向老者,他们的父皇淳于聂。淳于聂眸光迷惘,冰冷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苍老无力说:“当年我接到密报说,丁氏一族囤积重兵伺机谋反,我只是先下手为强。”“呵呵”云破月冷笑,后又仰面向天责问道:“父亲,你看到了吧!这就是你忠心拥护的君主!你视他如兄弟,他却狠心灭你全家!”
淳于聂愕然一惊,枯槁的面容之上又添一抹苍老,片刻冷冷道:“是你父亲自视功高,咎由自取!”“咎由自取?”云破月冷冷逼问“是你怕他功高震主吧?!”淳于聂静默不语。云破月直视淳于聂说:“所以你就想到一条妙计,让晞月和辰国王子联姻。说什么增进莫辰两国友谊,其实只不过是你连环计的开端,我说的对吧?”
萧念和淳于虚愕怔地望着自己的父皇。淳于聂茫然道:“对,我知道释儿和晞月情投意合,年少气盛的他们一定会抗婚。我又派你去追踪他们,你和他们自小一起长大感情很好,必定不忍心抓他们回来。本想治你办事不利之罪,来挫挫你们丁家的气焰。没想到,没想到你竟然杀了晞月,释儿也跳崖生死未卜。于是,于是我就下令灭了丁氏一门”。
“呵呵,真是精彩”云破月冷笑道:“可是当初你给我下的命令是,务必追回,反抗者就地格杀。我说的是也不是?”云破月冷冷地看着淳于聂,又兴趣十足的扫视了萧念一眼。良久,淳于聂抬起瞬间黯淡的双眸看着萧念说:“是”。萧念震悚地望着淳于聂,平静地双眸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悸动。萧念宁可此时他骗自己,听他说不是。可是萧念又深深地了解,父皇向来是敢作敢当之人。可自己是多么的可悲,棋子一枚不说,执棋人竟然是自己敬爱的父皇;自己又是多么的心痛绝望,亲生父亲竟然狠心地要自己死。
云破月玩味的看着萧念说:“你现在还要放人吗?”萧念漠然地看着云破月,又转眸茫然看着淳于聂,眸光复杂多变又暗含凄楚之色。父皇,为什么?为什么你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可以拿来利用?难道只是为了你所谓的‘帝王霸业’?儿子在你心中到底占几分?多想就这样质问你!多想就这样撇开一切走开!你不仁,休怪我···可是你是我父亲,释儿怎么狠得下心?怎么做得出那样禽兽不如的事情?纵使是棋子,我依旧相信亲情仍在,我不可以对你不管不顾;无论心会有多痛,你依旧是父皇,我不可以不孝。良久,萧念眸光转为平静,淡淡说:“放人”。
云破月冷冷地盯着萧念,似乎想要看穿他心底。萧念也不甘示弱地迎上云破月凌厉的目光。淳于虚看着冷冷对峙的两人,手心深湿,担忧惊愕,仿佛他们两个是在进行生死搏斗。良久,云破月默然转身,冷冷说:“你们走吧。”萧念长吁了一口气,和淳于虚缓缓架起淳于聂蹒跚着穿越重重花海。
丁猛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不解地问:“云公子,好不容易抓来的,就这样放他们离开吗?”云破月缓缓转身,冰冷的目光直视萧念,一缕阴森森的笑跃上唇畔,寒然道:“这才刚刚开始!”
刚颤巍巍地离开香雪海,淳于聂就霍然跌倒,任萧念和淳于虚如何用尽全力也架不起来。萧念早看出来父皇在暗暗死撑,可没想到他竟虚弱至此。萧念仍不放弃地努力要支撑起淳于聂衰退的身体。“不必了”淳于聂用颤抖的双手无力的拉住萧念,气若游丝地说。萧念颓然地半跪在淳于聂身旁,不愿相信的睁大双眼看着风烛摇曳的淳于聂。一别十年,再见之日竟是永别之时吗。
淳于聂虚弱地勉强睁开无光的双眼看着萧念,声音轻飘飘的说:“释儿,原谅为父好吗?”萧念震惊愕然,这个强悍了一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如今却在乞求自己的原谅,心中一阵悲凉,只怔怔地猛然用力地点点头。看到萧念答应,淳于聂竟艰难地扯出一抹欣慰的笑,那笑容犹如枯萎的枝干上一朵正欲顽强盛开的蓓蕾。不料这笑竟让他不能自已的咳嗽起来。望着咳得不止虚弱不堪的淳于聂,淳于虚含泪心痛说道:“父皇,不要再说了。”萧念亦泪光盈盈地说:“我们去华锦山庄,现在还来得及,信一定可以救你的”。
淳于聂再次伸出虚弱枯槁的双手阻止了,微弱地说:“你们听我说完。”萧念和淳于虚只得心痛又无奈地看着淳于聂“当年灭丁家满门时”淳于聂刚说半句就又咳了起来,淳于虚不禁换了个姿势想让淳于聂舒服一些。淳于虚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接着说:“我就知道会有今天的下场。”淳于聂虚弱无神的眸光在萧念和淳于虚身上游离。
“就让这段恩怨纠葛随我葬入坟墓,以后不准再提”淳于聂勉力加重语气,故作威严地说。果然是一贯发号施令的人,即使到了这一刻,口气也是不容违抗质疑的。可身体却不满的抗议起来“咳咳···”。萧念无奈地看着咳出殷红的淳于聂,无力感渗透全身,好恨自己,恨自己的懦弱!又是不准再提起,师父临死前说的就是这句话,两年前蔫蔫地看着师父死在自己面前,如今又要···
淳于聂看着点头答应的淳于虚,又艰难的转眸看着痛楚的萧念。萧念看着那双威严中有带有期盼的眼眸,不觉重重的点头。淳于聂竟然开心的笑了,轻声说:“你们是亲兄弟,一定要··要相互··相互扶持,并肩··并肩携行”。说完闭上双眸,安心地离去。永远地离开了。
“父皇”淳于虚痛苦唤道,双膝重重跪地。萧念怔怔看着眼前,心中悲痛不已,不由得颤然跪倒在地。双唇翕合数次,终于悲痛地唤了声:“父皇。”父皇,本以为此生再也不会叫出这两个字的。萧念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