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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章】
因着还未复原,云开在床上躺够了七天,才勉强能下地。连续几日躺在床上并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情,因而一能走,她便央着白泽扶着她到门口晒晒太阳。白泽怜惜她这几日遭受的罪,自然是点头答应了的。
这是天气不错,云开挂在白泽的身上走出了房间。屋外阳光正好,阳光透过屋前的大树,将光点洒在了长廊上。云开躺在摇椅上,牵着坐在身旁的白泽,倒是十分的惬意。
细软的风拂过耳边,云开闭着眼睛打盹,懒懒的问道,“山庄的人都准备好了吗?”
“走之前就让他们把赔礼弄好了,南疆这边没有麻烦。倒是云中城……”白泽沉吟了一会,捏住了她的手,“沧澜王已反,这云中城也折腾不了多久。”
“那倒是,看来帝都那位此刻怕是头疼的要死。”云开点点下巴迎合道。
“那就让他以后就再也不用头疼了。”白泽接过这这句,云开闻言,心下一咯噔,问,“你要帮沧澜王?”
“皇帝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贵族们也十分的有怨言。和溯北打了那么多年仗,损耗严重。虽则大楚国力雄厚,但只怕再过两年便有祸患。”言下之意便是,我不找他麻烦,是他自找的了。
云开点点头,道,“这人野心的确大了些,若是乱世,倒是枭雄。”不过做太平君王,只怕日后留在史书上的只会有暴君之名。
“野心大是好事,只是得看能不能做得到。溯北和南疆底子深得很,若是能轻易取下,先帝们也不会抱憾而终。”白泽淡淡的说道,“若是仅仅只是想一统九州也就罢了,可偏偏,他还想把皇权从贵族手中收拢。”
“哦?”云开扭头,望着她颇为不解。
“我这位皇帝兄长,野心勃勃,还未登基之时,便伸手染指了贵族。一登基之后,便动了沧澜军。原本原老将军死了之后,他是要接手兵权的,可奈何原家还有个原玳。”
“所以没几年后,阿玳也死了?嗯,诈死。”云开啧了一声,道,“难怪我说她怎么放着好好的威风大将军不做,偏要过得穷困潦倒。”
白泽勾唇握着她的手道,“是也不是。不过看起来,原先生是晓得那位野心的,不然也不会将兵符给了沧澜王了。如今这局面,倒是精彩。”
云开听了,拍拍她的手,叹了一口气,“你呦,帝都血流成河,可不是什么精彩的事情。”
“血流成河倒是不可能,怕是……势如破竹倒是真的。”白泽笑笑,拍了拍她的手,“今日长老们和谈结束,过两日我们便回去。该说的话,都与阿钰前辈说了吗?”
“离开的时候,再说吧。”云开闭上了眼,淡淡应道。
“好。”白泽应了一声,也将脸转到了前方。眼前漆黑一片,看不到任何东西。只有擦过面颊的暖风和流进耳畔枝叶摇动的声音让她晓得,这天气得有多好。
长长的走廊上,两个一样纤瘦的人一坐一躺,轻声细语的交谈。刚从屋里走出来的族长大人看到这两人并肩坐在廊下的背影,看着细碎的阳光落在她们的发上,站在门口,愣了一下。
悠久的记忆透过岁月映在脑海里,她望着这两个人的背影,恍惚想起了那一天抱着她跳入深涯的男人,才惊觉,一晃眼,已经过了那么多年。
云开和白泽是在三日后离开的,离开的那天是个大晴天。她骑着枣红马,怀里抱着白泽,一身红衣鲜艳的好似血。骑在马上,扯着缰绳扭头看向长廊下站着的女人,望着那张雪白水嫩的脸庞,她贱兮兮的问道,“阿钰姐姐,我十日后成亲,你要不要来铸剑山庄喝杯酒~”
站在廊檐下的女人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只抬抬下巴说道,“时辰不早了,你还是快点赶路吧。”
没有得到回应的一瞬间,云开有些失落,但还是一挥手,洒脱的说道,“就此别过。”拽着缰绳一转身,她踏上了回程的小道。
女人站在廊檐下,望着她离去的鲜艳背影,隐在袖中的手轻轻握紧。从这个孩子出生开始,只有第一年是在她身边呆着,之后的很多年的,她所能见到的便只是她的背影。
就好像,很多年前,隐在树中望着她稚嫩的身影驾马离去。
可她不能见她,就算自己是这孩子的生母,也不能见她。她这一生里,除了这几天,能看的永远就只有她的背影。稍微靠近一点点,都是疼痛。
驾着马离开的人,行至一半,忽然捂住了胸口,将脑袋落在了身前白泽的肩上,豆大的汗珠滴落,吓得白泽用力的抱住了揽在她腰上的手,颤声问,“云开……”
“我没事。”云开稳住了声音,抱住了怀里的女人说道,“我没事,只不过内力翻涌,住在心上的东西咬了我一口而已。”
“好了,我没事了,你别担心。”她用面颊蹭了蹭白泽,驾着马徐徐前行。
马儿朝着祭南寨门口驶去,她伸手抚开了白泽抿紧的唇角,温声道,“我没事,只要不靠近这里,我就没事的。”
“嗯。”白泽点点头,握住了她的手。
马儿驶过祭南寨的石门,驾马的云开转移了话题,“我小时候顶不习惯来祭南寨的,可伯父每次来拜访都会带上我,我只能来了。每一次来,胸口都疼的厉害,不能呼吸。可有一年,我得了重病,那个时候来这里,却没有痛。”
“我少时只以为自己是水土不服,不太合适这里,直到年纪稍长,才明白原由。我父亲很早就走了,我没见过我母亲,我是伯父伯母带大的,庄上的堂兄弟妹会叫我没有人要的野孩子。可伯父告诉我,我不是。”
“我有个母亲,每次来的时候,伯父告诉我,如果胸口痛,那就是我母亲在我身边。每一年,经过这扇门离开的时候,心口就会十分的疼,那个时候,伯父就会告诉我,我的母亲在望着我。在很近很近的地方看着我。那时候,我就知道,母亲等于疼痛。”
“她以为我不知道她是谁,其实我是知道的。哪有与自己如此相像的女人站在身前却认不出来的人呢,虽然这一次我并没有疼。”云开淡淡的说着,话语里无比的惆怅。
“不过她不说,我也不说,心里知道就好。”云开蹭了蹭白泽的背脊,这么说道,“白泽,你算的可真准,你说我会见到她的,真的就见到了。”
白泽抿着唇,闷闷的应了一句,“可你受伤了。”
原本还十分有愁绪的云开,听得白泽这番言论,压着胸腔的疼痛,笑了起来,“我的傻白泽,这天底下不是什么事情都能算的出来的,尤其是人心。”
“嗯,我知道。”
“那回家吧。”云开亲昵的蹭了蹭她的面颊,这么说道。
“嗯,回家。”白泽应道。
蜿蜒的山道隐藏在青山之间,好似一条腰带朝着无尽的山林前进。白泽靠在身后之人的肩上,闭着眼,感受着山道的颠簸。山风拂过耳畔,虫鸣鸟叫声充斥着。恍惚间,她想起此前翻书看到的那句话:
银莲蛊,护命之蛊,亦是奇毒。持蛊者终生不得相近,两蛊相遇,便是剧毒。故而,又叫做离情蛊。
所以,幼时中了蛊毒百毒不侵的云开,却也因此再也见不到生母。
沧澜王用贵族们讶异的速度拿下了皇城,第二日,皇帝召己罪书以下,这时大楚的百姓们才知道与溯北开战边疆将士死伤多少,而那年宛州的瘟疫,近九成的灾粮用在了并不吃紧的战事上。一时间,民怨沸腾。
不过五日,皇帝退位,禅位于沧澜王。这位坐拥九州三成兵权的王者坐在了大楚至高的位上。
正值新帝登基伊始,铸剑山庄却是红霞一片,喜气浓郁。
好不容易熬到了成亲的日子,这几日在庄里养好了身子的云开,在当天可谓是十分的意气风发。一贯是艳红的颜色,只今日那身姿格外的挺拔。
站在殿中迎客,倒是气度不凡。江湖中人没有那么多礼数,还没有到时辰,白泽也出来了。看惯了对方一身淡蓝,如今一身明艳的喜袍,倒是娇艳十分。云开打量着新婚妻子,挤挤眼睛道,“还是我眼光高,真好看。”
白泽虽看不见,但却能从她的语气里知道她的得意。只轻轻勾唇,笑了一下。
言礼单的司仪一直不断的念着宾客们的礼单,进来的客人络绎不绝的向这对新人道贺。
坐在角落里的原玳看着忙碌招待客人的云开,不免有些同情的叹了口气。华初听得她叹气声,问了一句,“怎么了?”
原玳便道,“这么多人,她今晚怕是要喝到爬不动了。啧,真惨。”
“……”她这表情,不用言语,华初就晓得她在幸灾乐祸什么了。
忙碌的迎客中,门外的司仪声音陡然提高,朗声道,“大楚沧澜王贺楼外楼白泽姑娘与铸剑山庄庄主云开百年好合。”紧接着,便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的惊人礼单。
听得司仪念出来的常常礼单,白泽倒是不为所动,道了一句,“沧澜王,她倒是有心了。”
云开颇为同意的点点头,然后毫不客气的收下了礼物。
当日婚宴云州有头有脸的人都到了,满堂宾客热闹非凡。果真如同原玳所言一般,云开忙到了月至中天。也亏得她恢复的快,这些灌酒的人都招架不住,喝趴一群人之后,她便整整衣冠,朝着新房走去。
幽深的长廊里,红衣的侠士行的稳妥。夜风拂过,一道劲风传来,正走着的侠士听着风声出手一抓,手上握住了两枚硬物。摊在手中一看,接着朦胧的月光,看到了两枚月牙水滴状的玉佩。
她猛的抬头,顺着玉佩来时的地方望去,却见一个女人站在了屋上。朦胧的月光下,她的身影绰绰,面容模糊。只一眼,风拂过,一瞬间女人的身影潇洒,空荡荡的屋顶上,没有一个人的身影。月光下,一切都仿佛没有发生过一般,了无痕迹。
云开望着没有人的地方,勾唇,轻笑了一声。而后转身,朝着新房走去。
参加完婚礼,原玳经过这么一折腾,但是没有留在云州游玩的意向了。恰好入秋时节,若是行程快一些,还能到红枫城里看满山的枫叶。于是入了秋,原玳与华初便又开始启程。
送人送到山庄脚下,原玳扶着华初上了马,自己牵着缰绳,站在一旁,望着新婚燕尔的两位新人,拱手道别,“此行路远,不必再送了。”
“没说要送你。”搂着妻子的红衣女侠这般说道,“只不过让你路上小心点。对了,你们游完了大楚,还要去哪里?”
“回家。”原玳这么应道。
“嗯。”云开点点头,这么说道,“那这样吧,我们定个三年之约,每三年的四月,我们在黎州城的楼外楼碰面,我可记得那时候,满城的藤花开的好似火焰。”
原玳一愣,继而弯唇笑到,“好。”
“就此别过了。”说着,她一跃上马,搂住了华初的腰身,对着身后的云开挥手,“三年之期,原某在楼外楼等你。”说着,一踢马肚子,朝着远方无尽的大道走去。
站在原地的云开,搂住白泽的肩膀,笑着冲她摇摇手,“好咧,一路顺风。”
恍惚间,她又想到了那年在云州城外送走原玳之时,如同今日一般,也是望着她的背影远去。
只不过,那时的她形只影单向天涯,而今却是与妻同游遍九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