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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老言必行,行必果,觉得她的提议不错,决定和另外几位长老复议。
“你也别在外面游荡了,龙君不是点名要你伺候吗,看时候差不多该起身了,你去吧,别辜负了长老们的重托。”
夷波应了个是,觍脸道:“这事宜早不宜迟,长老们可要抓紧时间啊。”
石耳长老说知道,“为龙君选妃是大事,必须好好斟酌筹备。过会儿我们会去求见龙君,听听他老人家的意思,只要他首肯,这件事就可以张罗起来了。”
夷波说好,笑得眉眼弯弯,无论如何,有机会就有希望。龙君是心无旁骛的人,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不放在心上,没办法,只有她主动一些了,为长老们献计献策,长老再上龙君面前谏言,这么一来不光能完成她的心愿,也称得上曲线救国,简直堪称完美。
她高高兴兴游向龙绡宫,到宫门前问戍守的鲛卒,“里面有没有动静?”
鲛卒摇了摇头,“从昨晚到现在,龙君没有发过半句话。”
这就难办了,她在门前犹豫徘徊,不知该不该进去。再一想,这么久没有消息,不会人又不知所踪了吧!这还得了,到嘴的肥肉,不能让他跑了。她捏住门上铜环,当当敲了几下,憋着嗓子柔声道:“给龙君请安。”
里面没有声音,只有海上洋流卷过,发出汩汩的声响。
她心里有点急,力气用得稍大些,“小鲛伺候君上。”
还是毫无反应,这下大事不妙了,夷波心急如焚,趴在门缝上往里看,因为视野狭窄,只看见水晶帘后飘拂的一面雪白的纱幔,实在看不清内殿光景。她呜咽了下,抽抽搭搭自言自语:“好歹是一海之主,不能说话不算话吧!不是答应做我的靠山,让我风光无限的吗,结果就这么走了……走了……”说到伤心处有了被遗弃的失落感,仰起脖子嚎啕大哭起来,“我的命好苦,谁都不要我。讨厌出尔反尔,讨厌不告而别!”
她唧唧歪歪的哭声引起了鲛卒的恐慌,“龙君走了?真的吗?”
应该是吧,世上哪有睡到未时还不起床的当权者?人间勤政的皇帝一般卯时就开始办公了,龙君作为海中霸王,难道没有半点觉悟吗?
她含泪点点头,“我想是的。”
鲛卒们炸了锅,雕题刚刚被收服,人心还在思变,一旦知道龙君又离开了,那潮城岂不是要陷入空前的灾难?宿卫长在台阶下团团转,“怎么办……怎么办……火速回禀长老,请长老定夺。还有不许走漏消息,暂时秘不发丧。”
他刚说完,龙绡宫的大门砰地一声打开了,里面传出含着隐怒的声音:“是秘而不宣,不是秘不发丧。你们这些鲛族真是叫本座心累,连话都说不利索,本座如何放心把潮城交由你们自己打理?”
夷波听见他说话,顿时喜出望外,结结巴巴说:“潮鲛离……离不开君上,君上别走。”
里面的人一声叹息:“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谁能保谁一辈子……阿鲛进来。”
夷波嗳了声,欢天喜地进门,直冲内殿,“君上……君上我来了。”
生活在水里很方便,洗漱都免了,如果龙君还没起床,伺候他穿衣就可以。夷波绕过屏风,脑子里构建出一个非常旖旎和魅惑的画面——龙君躺在榻上一手支头,锦被之下香肩半露,长长的头发在身旁蜿蜒,一直垂坠到地上。轻飘飘瞥她,弱眼横波,令人心颤……
她傻笑着擦擦嘴角的口水,搓着两手弓着腰,“君上……”
可是眼前的场景让她大吃一惊,一条龙平瘫在床上,被子太短只盖住中间一截,盖不住首尾。比鱼鳍更华丽的龙尾扇面一样随波开合着,四个爪子向四个方向伸展成大字型,额上顶珠璀璨,口唇却大张着,尖利的牙齿暴露在外,一群鮣鱼在它齿间忙碌,为他清理口腔。
夷波吓得咕地一声,跌坐在地上。她以为龙君爱美,不会轻易暴露原形,谁知道这才几次,就被她撞上了。
他见她呆若木鸡,不以为然,“怎么?本座的真身不够清秀高雅,没有充满内在力量?”
虽然她见过神珍上的苍龙,但龙这种神物毕竟高高在上不可攀附,乍一看还是忍不住胆战。她颤巍巍说不,“可是君上怎么……”
鮣鱼的工作做完了,齐齐鞠躬告退。他咂了咂嘴,“你不懂,时刻变幻很累人。本座神通广大是不假,偶尔也需要休息一下。让你看见真身是没把你当外人,你应该感到荣幸。”
话虽如此,夷波仍旧惊恐。她两手撑着身子往后挪动,“小鲛……三生有幸。”
他转过头,龙脸上看不出喜怒,“要不是你到处宣扬本座离开的虚假消息,本座也不会在洗漱的时候让你进来。你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难道看不上本座吗?本座可是龙,象征着威严英武、聪明智慧、宝贵吉祥、神圣长寿。东汉的学者这样形容本座:能幽能明,能细能巨,能长能短。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你到底能不能体会本座的不可多得?”
夷波心里抖了一下,他的脾气和苍龙太像了,作为龙,简直骄傲到无以复加。可是他们的外形似乎又不太像,苍龙是青色的鳞鬣,龙君是略略发白的金色。这么说来,大概龙的性格都是这样的。她仔细看了他两眼,他很神气地抖了抖龙鳞,哗啦啦一阵脆响。说实话以水族的眼光来看,他的鳞真是好看。夷波心里又生柔软,低头审视自己的鱼尾,翠色之间有一点辉煌,她没有理由害怕他,因为他们之间有渊源。
她爬起来,调整表情行礼,“不管君上怎么样,小鲛就是仰慕君上。”
自从她努力学人语之后,水平突飞猛进,可以很精确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了。龙君听到她的话,显得十分满意,“本座知道,四海之内没有人不仰慕本座,谁叫本座长得好看。”他婉转而起,献宝似的在她面前盘旋,“本座还有更厉害的东西让你看,睁大眼睛瞧好了。”
夷波猛力点头,握紧了双手。
他得意地咧了咧嘴,说:“看!”猛地霞光万丈,前爪上方生出双翅,白洁如鸟翼,轻轻扇动一下,殿里摆设都摇晃作响。
夷波啊啊尖叫:“应……应龙!”
他竖起一根脚趾挡在吻前,“不要声张,本座是很低调的。”
可是他们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龙君已经修成了应龙,她还是个不男不女的傻鲛,于是愈发自惭形秽:“小鲛再也不敢仰慕君上了。”
龙君不解:“为什么?本座准许你仰慕我。”
夷波吸了吸鼻子,“小鲛轻如猴毛。”
龙君扶额,“是鸿毛。”
反正不管什么毛,都难掩她的自卑。她哽咽了下,“君上好大的神。”
龙君哈哈一笑,“本座不否认有点大,但是本座平易近人,不会摆大神的谱。”他盘踞在榻上,龙爪笃笃叩击榻板,叮嘱她,“为了保持本座的神秘感,今天你看到的一切都要守口如瓶,不许泄露本座是应龙的秘密,记住了吗?”
夷波不太明白,既然这是个秘密,为什么要让她知道呢?她吮唇说:“小鲛记住了,可是君上不该现形。”
他撩了下龙髯:“这么高兴的事,应该找人分享。你是本座的仆役,本座信得过你。如果有人逼问你,你知道怎么回答吗?”
“无可奉告。”
“对!”龙君对她大加赞赏,“一个合格的仆役就是要管住自己的嘴,要是口风不紧,本座就吃掉你,知道利害了吗?”
她点头不迭,“知道知道。”
他佯佯伸展四肢,“那就好。有人往这里来了,你先出去候着,本座换了衣服就来。”
夷波道是,摆身游到前殿,在宝座旁叉腰直立,颇有鹰犬之风。
长老们入殿求见,座上无人,芳棣长老问夷波:“君上还没起床?”
夷波谨记龙君教诲,“无可奉告。”
芳棣长老被回了个倒噎气,他的脾气是四大长老里最好的,因此不过嘀咕了下:“这孩子!”
其余几位长老则不悦:“尊卑不分,你就是这样和长老说话的?”
她突然想起他们此来也许就是为了提议龙君娶亲,自己表现不好,岂不自讨苦吃?于是讪笑道:“刚才听龙君指点,一时没转过弯来,长老息怒。龙君命我在这里等候长老们,他换了衣裳即召见长老们。”
四位长老不再说话,掖着两手静待,终于龙君现身了,已经变回人形,穿白衣戴玉冠,不污不垢,不着浮华。在宝座里坐下,一手支着下颌问:“何事求见本座?”
长老们行礼如仪,石耳长老道:“遵照君上的指示,城众们彻夜未眠,已经将书院筹建妥当了,特来请君上赐名。”
龙君哦了声,“这么快?”
非鱼长老拱手,“此乃造福鲛族的仁政,臣等不敢懈怠。纵观潮城上下,没有人比君上更渊博了,唯有君上赐名,方能彰显我主德通神明。”
这话龙君爱听,他想了想,“既然是专为鲛人设立的书院,那就叫潜鳞书院吧!潜鳞者,鱼也。潜鳞在渊,归雁载轩,雅而不俗,何如?”
长老们立刻拍手赞同:“君上真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臣等来前想了好几个,都不满意,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结果君上一语道破,实在令臣等佩服。”
龙君优雅一笑,对他们的恭维习以为常。
点苍长老顺势道:“人间有上庠【古代大学】,都以朝中官员或诸王为祭酒,眼下南海以南没有合适的人选,君上能者多劳,把祭酒也任了吧!”
龙君摆手推让:“本座是自在闲人,肩上胆子越轻越好。长老们的学问也不错,不难胜任。”
请龙君出马,当然有他们的算盘,这一桩桩一项项密密勾缠,像个网子一样,套住了就难以挣脱。大家开始游说,君上是不二人选,只有在君上的光辉领导下,潮城才能繁荣发展。龙君见实在难以推脱,只得应下了。
夷波在一旁侍立,偷偷看一眼龙君,现在的他和先前真是天壤之别。她的眼光比较庸俗,还是觉得人形更好看……
“君上……”点苍长老又笑了笑,“臣等还有一件大事,想听听君上的意思。”
夷波心头一阵乱,暗道终于切入正题了!
龙君靠着椅背盘弄他的把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说。”
长老们交换一下眼色,趋身道:“臣等忠心事主,君上归隐百年,臣等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现在君上回来了,转眼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臣等有个提议,欲为君上选妃。君上是旷古奇才,及早开枝散叶,不单关乎君上终身幸福,也是安稳社稷,平定南海的善举,君上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