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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过午时,天气暖得很,小鸢嘴里哼着曲儿,心情颇为不错的扫着地。这院子久未迎客,这几日才因小姐的丧事住进裴家的贵客。青石铺就的路上,散落着几许被风吹下的娇嫩花瓣,清风徐徐中,到处可闻春天的气息。扫了半晌,小鸢停下手上动作,环顾了四周一圈,抬手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心里涌上些许感慨。虽然小姐已经去世了,尸体还停留在纪府灵堂里,但是小鸢总觉得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以至于有点不真实感,自己也依旧还能感觉到小姐的存在,好像在纪府下一个转角处就能瞥见那抹倩影娉婷而来。这么好看的人,怎么就死了呢……小鸢摇了摇头,叹道了一句红颜薄命。
正出神着,耳边忽然传来唤声。小鸢连忙抬头顺着声响望去,便见一间房门半敞着,露出一个女子的清丽面容,小鸢一眼就认出对方正是这段时间院子里传言颇火那个裴家贵客——四少夫人。之前对方刚入住时,下人里头就已经偷偷传开了,那位与死去的裴家四少爷结了阴婚的女子也跟着来了纪府。她曾好奇与姐妹一起瞧过,因此印象还算深刻。由于相距了一段距离,小鸢不敢确定对方是不是在叫她,便伸手指了指自己,喊道:“是在叫我吗?”
见裴家四少夫人点了点头,小鸢虽觉疑惑,但还是放下手中的扫帚,小跑着过了去。待近了门,瞥见女子脸色隐隐透着苍白,看起来精神不济的模样,柔声道:“不知裴少夫人有何吩咐?”
叶结蔓扶着门框,抬手揉了揉额角,轻声道:“不好意思。我感觉身体有些不适,可否去帮我请个大夫过来瞧瞧?”
小鸢闻言微惊,并未怀疑,连忙应了下来:“没问题,我这便去。裴少夫人请稍微忍耐片刻。”
言罢,小鸢正要离去,又被叶结蔓再次唤了住:“等等。”
“嗯?”
叶结蔓抿了抿唇角,低声道:“我不想让大家担心,此事能稍微替我保密吗?”
小鸢听到对方的要求觉得有些奇怪。叶结蔓瞥见丫鬟脸上神色,似明白她在想什么,开口解释道:“你知道我的身份吗?”见眼前丫鬟点头,她面露为难之色,继续说了下去,“我……在裴家身份较为特殊,这次与两位少爷一同出来,并不想惹太多的麻烦。”
闻言,小鸢眼底闪过一丝恍然,随即望向叶结蔓的目光带了些善意的同情。她点点头,了然道:“我知道了,裴少夫人放心,我不会惊动别人的。”
“谢谢。”叶结蔓朝小鸢微笑了下,面色温柔,“麻烦姑娘了。”
小鸢见状心里对这位裴家少夫人起了些好感,也回了个笑容,转身小跑着离开了院子,心里暗道:这裴家少夫人看起来倒是一个温婉亲切的女子,又这么年轻,命运这般作弄,也实在是可惜了。
待目送纪府的丫鬟离开,叶结蔓有气无力地倚在门框上,耳边传来纪西舞熟悉的声音:“你这脸色,倒也确实很难让人怀疑了。”
叶结蔓沉默着没有说话,片刻方返身合上房门,将一室日光都关在了外面,抬眼望向坐在桌旁的纪西舞,并未回应她的问题,兀自道:“已经按你说得做了。”
纪西舞笑了笑,瞥见叶结蔓站在原地没有动弹,淡然开了口:“还在想我方才的话?是不是觉得不太爱听?”
“没有,”叶结蔓低低应了,也不知是指没有想还是没有不爱听,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只是觉得有些累。”言罢,走到床榻边坐了下来,脸色看起来十分平静,“等会大夫就过来了,我会帮你尽力演好这出戏的。”
纪西舞的视线扫过叶结蔓,沉默片刻,忽道:“其实小的时候,由于一些特殊的原因,我在纪家很不受宠,是由奶妈一手拉扯大的。她也是唯一一个在纪府与我亲近的人。我白天努力读书习礼,甚至很小的时候晚上就开始偷偷涉猎商事,一天只睡四个小时,为的都是能让自己不被人欺负。长大后,在别人还在玩耍的年纪,我已经渐渐熟悉纪家各大经营渠道和商事活动。在学习的同时我开始记录自己一些对商业上面的独特想法,想要作为爹的五十大寿献上,希望以此一鸣惊人得到爹的注意。然而即便如此,我不得不承当时不过是自以为成熟了,其实幼稚的可笑,”说着,纪西舞自嘲地笑了笑,“将笔记完成的后几天,我按捺不住愚蠢的骄傲,将此事说与了奶妈听,希望能得到夸奖。然而之后等待我的,是房间失窃,笔记丢了。”
说到这,纪西舞的目光定定地望着床榻边上转过头来神色微震的叶结蔓。
“是……奶妈做的?”
纪西舞的红眸微微眯了眯,目光中闪过回忆的神色,眼底却冷漠如冰:“事实上,奶妈一早就是别人派来监视我的,是对方故意在我孤立无援中假意伸出来的手。当然,最后那些笔记自然是被我其中一个哥哥借花献佛了。”
叶结蔓目光晃了晃,有些疑惑道:“可是……你不是纪家千金吗?你娘又是大夫人,怎会任由你被人欺负?”
纪西舞却只是深深望了叶结蔓一眼,并未回答她的话,而是淡淡道:“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其他,也不需要你觉得同情,只是想让你知道,其实我并非不是不信你。相反,我如今几乎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了你的身上,你是我当下唯一能去信的人了。”
话音方落,叶结蔓身子微不可察地震了震。她下意识抬头去看纪西舞,便见说完这句对方已经敛了眸,神色如常地低头抿着茶水,一时没有再说话。
房间里紧跟着陷入了静默。
叶结蔓上了床榻,抬手按了按胸口,手心下的心跳声竟有些快,脸也跟着微微热起来。
大约等了一炷香时间,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随之传来小鸢清脆的声音:“裴少夫人在吗?大夫我带来了。”
闻言,叶结蔓望了一眼不远处的纪西舞,口中应道:“门没锁,进来罢。”
“吱呀”一声,在叶结蔓的话语里房门被推开,小鸢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只见她恭敬地往旁边让了让,轻言细语道:“顾大夫请。”
听到丫鬟的话,叶结蔓已经明白此次过来的大夫是谁了。果然,在小鸢的声音中,一道白色的颀长身影随即出现在门口,披着一身琉璃碎光映入叶结蔓的视线。只见男子眉目朗朗,鼻梁挺拔,唇角噙着一抹微笑,对上叶结蔓的目光,颔首行礼:“让夫人久等了。”
言罢,迈步朝床榻走来。
“果然第一个请的是他。”叶结蔓听到耳边落了话,微微一惊,余光瞥见纪西舞不知何时已起了身,了然地望着进门的顾大夫。叶结蔓略一沉吟,当看到顾大夫身后跟着的小鸢眼底显而易见的倾慕神色时,也跟着有些恍然。
那顾大夫并未坐在床榻上,而是在床边站定,一旁跟着进门的药童已经自桌旁搬了凳子放在他的身后。顾大夫这才坐下,视线在叶结蔓脸上转了一圈,温和道:“夫人可是不舒服?”
“嗯,”叶结蔓点点头,随口编道,“这几日睡不太安稳,方才发觉胸口有些闷,也提不起什么精神。”
“如此……烦请夫人递给我下手。”
叶结蔓依言伸出手去放在床边,见顾大夫动作娴熟地探出两指按在了自己腕间,似是在感受脉象。她的视线暗暗往已经走到床边的纪西舞那里望了一眼,顺着对方的嘱咐开了口试探道:“没想到顾大夫这般年轻,不知行医有几载了?”
顾大夫闻言,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在下经历浅薄,行医只有三载。”
“顾大夫虽然行医不久,但医术可好了。”身后的小鸢闻言连忙道,“待人又亲善,在苏州城里名声很不错呢。”
“不敢,这位姑娘谬赞。”顾大夫说着收回了按在脉上的手,和气道,“夫人没什么大碍,应该只是气血有些虚,多加调养一阵子便好。我待会开个药方,让丫鬟去随我抓药即可。”
“麻烦了。我也听说顾大夫年轻有为,”叶结蔓应和了句,紧接着道:“不知可否询问一则病情?”
正欲起身的顾大夫闻言动作一顿,随即坦然道:“自然。”
“前些日子我一朋友从外面回来,也不知接触了什么,到了夜间,不知为何身上就发起了红疹。顾大夫可知这是为何?”
听到叶结蔓的描述,顾大夫脸上神色并无变化,认真地沉吟了片刻,追问道:“不知那起红疹的地方可会觉得痒?”
见到对方反应并无异常,叶结蔓抬头望了纪西舞一眼,见她朝自己摇了摇头,也明白宁心的病应该不是这顾大夫看的。
闻言,叶结蔓略一踟蹰,见纪西舞没有示意停止,只好继续道:“不知这痒如何,不痒又如何?”
“夫人有所不知,”顾大夫解释道,“如今时值春日,本是红疹多发之期。有些人稍微碰触花粉都会如此,不过一般不打紧,过段时间自然就好了。只是具体情况没有询问过当事人病情我也不敢妄作推断。”
“那会不会是中毒呢?”叶结蔓追问。顿了顿,又补充道,“不是内服,而是接触中被人下的毒。听说会传染。”
“中毒?”顾大夫重复了一遍,目光有些异样,但碍于礼数并未说什么,沉吟片刻,还是应道,“一般若是接触什么毒粉中毒且会传染的话,皮肤上除了红疹应伴有些许皮肤溃烂迹象出现,且痒意剧烈。”
“原来如此。”叶结蔓拿捏不准纪西舞想要作甚,视线又往旁边移去。所幸这次对方开了口:“你问下顾大夫,三月十二那日在作甚?”
叶结蔓虽觉疑惑,但还是依言问了。
顾大夫听到问题显然有些惊讶,不过倒依旧十分礼貌地回忆了下,方道:“那日我除了晚上出了一次诊外,白天依旧如往常那般呆在药堂替人看病。不知夫人问这作甚?”
“没什么,随便问问。”叶结蔓含糊地应了,“希望顾大夫不要介意。”
“无事。”顾大夫摇了摇头,道,“不知夫人可还有其他事?若是没有的话,在下就先去给夫人开药方了。”
叶结蔓点了点,朝小鸢道:“麻烦姑娘帮忙走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