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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霁宁将京渊教他说的话在纯太后面前说了出来。
从客观的角度上来说, 萧霁宁这话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谭清萱的出身的确不配为妃, 就算她父亲是太医院院首, 可她是个庶女。
后宫之中,“妃”位是可以成为一宫之主的,妃位以下的嫔妃, 只有在宫中熬得久了, 或者是很得帝宠,又育有皇子公主这才能做一宫之主,否则就只能住在偏殿偏厢里。
且大萧的律令, “妃”限封四位,“妃”位以上限封一位“贵妃”,“妃”位以下的“夫人”限封八位, 再往下便是不限数目的婕妤、姬和美人,当年纯太后宫女出身,奋斗了小半辈子, 又生下了皇子, 就只能混到婕妤。
而谭清萱这样的出身, 若是一入宫便是四妃之一,那也太招眼了,而且还是打在皇后脸上的响亮耳光。
不过萧霁宁如今后宫里没什么人,纯太后又极力要捧谭清萱,这位分倒也不用封的太低,封个婕妤, 卡在夫人之下其实是最好的。
可萧霁宁却道:“谭女医的出身,本来封个婕妤便是大恩,但她侍疾太后有功,不如破格封个夫人吧。”
“夫人”的后妃之位,是萧霁宁和阮佳人商议以后,一致觉得这是目前能谭清萱封的最高的位分,太高的话难免引起朝野议论,太低的话萧霁宁又不可能真的去宠幸谭清萱,以后要升她的位分就有些难。
但是纯太后还非就要谭清萱做这个“妃”。
因为唯有“妃”位,是可以插手干预后宫事物的,谭清萱若是不能成为四妃之一,在阮佳人彻底掌握所有后宫势力之前站稳自己的脚跟,等来年新帝登基之后的初次选秀到来,新秀女们入宫后,谭清萱就没有立足之地,而这后宫就是阮佳人的天下了。
京渊正是看准了纯太后这个心思,他才会让萧霁宁这样和纯太后说话。
现在萧霁宁把话说完了,接下来就是纯太后该去烦忧要怎样为谭清萱造势,才能让萧霁宁封她为妃,而萧霁宁就不必再操心这件事了。
结果萧霁宁没想到纯太后为了从阮佳人手中夺去一些权势,对自己也是狠得下心的,她竟然亲自服了毒。
这毒只要救助及时,是不会致人死亡的,且纯太后服下的毒量也不多,解此毒对于谭清萱的医术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
而谭清萱于纯太后有救命之恩,纯太后要萧霁宁封谭清萱做个妃子,萧霁宁几乎没有什么能拒绝的理由。
于是萧霁宁“只能”将谭清萱封为贤妃,赐居清芷宫。
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无意,这清芷宫就在长乐宫的隔壁。
京中对此免不了又是一番议论——说这阮佳人和谭清萱斗了那么多年,眼看这谭清萱年近十七了还没定亲,而和她同岁的曾是死对头的阮佳人却坐了天下间最尊贵的皇后。
谁能料想到阮佳人入宫不到半年,肚子还没个动静,谭清萱就凭借着对太后的救命之恩也进了宫,还成了四妃之一,赐居的清芷宫就在长乐宫隔壁,简直就是一副要和阮佳人死磕一生的架势。
现在云楚帝的后宫就她们两个女人,接下来的好戏,就是看她们俩谁先怀上龙种了。
以上都是萧霁宁今日出宫,在一品楼听到的八卦消息。
虽说这八卦消息的主人公就是自己,但是内容却和事实相差胜远,所以萧霁宁听得是津津有味,坐在萧霁宁身边的席书却是如坐针毡,坐立不安。
“别那么拘着,擦擦你的汗。”萧霁宁见席书紧张的额上都沁出汗了,觉得有些好笑,扔了给他一块帕子道,“我们今日只是出来听书的,你那么紧张做什么?”
可席书连坐在萧霁宁身边都觉得是件大不敬的事,更别说是用萧霁宁放在桌上,那块还绣着金龙纹的帕子擦汗,闻言连忙摇头拒道:“不不、奴婢……席书不敢用您的帕子。”
萧霁宁看了他一眼,见席书实在放不开,就道:“那你就好好坐着喝茶。”
“是!”席书应了声,随后就开始拿着桌上的茶壶给自己猛灌。
萧霁宁看着席书这听话木讷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没错,今日跟着他离开皇宫溜出来的不是京渊,也不是穆奎,而是萧默这干儿子席书。
萧霁宁一开始是想找京渊出宫,陪他去一品楼听书的,但今日京渊下了早朝后就不见人影了,萧霁宁派人去他府里请人,府里的小厮却说他们将军今日早上出门去上朝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不知道去了哪里。萧霁宁找不到京渊陪他,可又不敢让穆奎陪他出宫。
原因没别的,通过皇帝系统,萧霁宁看到穆奎现在的武力值只有42点了,比当年他刚收穆奎时的52低了整整10点数值!萧霁宁也不明白穆奎为什么武力没长进反而还倒退了,但是这个数值如果他只带穆奎一个人出宫,要是没出事还好,出了什么事的话他们两人是没有丝毫反抗之力的,只能任人宰割,这样的情况下萧霁宁就必须再带几个护卫出门。
然而萧霁宁又不想身边跟着那么多人,因为太显眼了,那样的话他出门还玩什么?
这个时候萧霁宁就格外地想念京渊,有京渊在身边他总是那样的安心,都不用担心有什么人会对他下黑手。
无奈之下,萧霁宁只能在皇帝系统里再看看各个宫人的属性,想从中挑出一个武力和忠诚度都高些有保障的宫人陪他出宫,这一看,萧霁宁就发现这席书真是个隐藏的人才。
席书的武力值足足有85点那么高,不过智力有点低,只有47,野心8点,忠诚度是82,性格是愚笨。
萧霁宁一看到他这个性格就明白为什么萧默不把想方设法把干儿子安插在皇帝身边,也只敢让他做司礼监掌印身边的太监,平日好吃好喝地做些轻松事了。
但是这样的人萧霁宁用起来反而很放心,于是他今日只带着席书就出宫了。
至于出宫的目的,对于萧霁宁来说肯定只有一个,那就是去一品楼听冯雨生讲书。
这次萧霁宁去一品楼坐的还是大堂,也恰好就是上次他和京渊一起坐的那个位置,而萧霁宁自从上次听了冯雨生的故事后就在一品楼丢了他的魂,这次甫一落座就马上和邻座的人打听:“诶这位兄弟,我想请问您一下,冯先生这本书《陆平传》讲到哪一回了啊?”
被萧霁宁搭话的是个年轻男子,穿着黎色的劲装,瞧着像是行走江湖的人士,不过没什么坏脾气,看样子应该也是冯雨生的听客,被萧霁宁拍了拍肩就转过头来,在看见萧霁宁的面容时怔了怔,直到萧霁宁又喊了他一声“这位兄弟?”,年轻男子才骤然回过神来,告诉萧霁宁道:“已是最后一回了,听完这一回冯先生就要出书了。”
萧霁宁闻言立刻高兴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等冯雨生出了书,那他不就可以买书到宫里头去看了吗?萧霁宁还打算把冯雨生以前出的书也都全部买一套回宫,这样他待在宫里头的日子便不会太闷了。
“这位公子,在下姓李,名忆回,来一品楼就是为了听冯先生讲书。”劲装男子见萧霁宁谈到冯雨生便十分兴奋的模样,便和萧霁宁主动介绍自己,“您也是冯先生的听客吗?”
“对呀,我……我姓齐,单名一个宁字。”萧霁宁用了个假名和男子聊天,“我和你一样,来这就是听书的。我以前就是这里的听客,常常来的,只是最近家中事情太忙,已经好久无暇来这听书了。”
年轻男子笑了笑,说:“难怪我感觉公子有些面熟,可在下此前应当从未见过您。”
“一品楼里进进出出那么多的听客食客。”萧霁宁也笑道,“你怎么可能记得住所有的人?”
那男子却道:“诶,这可不一定,实不相瞒,在下有一过目不忘的本事,但凡是见过的人,在下绝不会忘。”
萧霁宁是听说过有这样的人,可却从未亲眼见过,闻言不禁好奇道:“李公子此言当真?”
李忆回咧牙笑起,语气笃定,只说了一个字:“真。”
萧霁宁还是将信将疑:“可你刚刚不是说觉得我面熟,但却又从未见过我吗?如果你真的记得所有见过的人,又怎么会觉得我眼熟,却从未见过我呢?”
“唉,说出来齐公子您可别生气。”李忆回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我的确是见过一位与你有几分相似的人,那人虽也作男装打扮,可却是个女子,所以方才我一见齐公子便愣了下,就是不知齐公子家中是否还有别的姐妹。”
李忆回话音一落,萧霁宁也愣住了。
他是记得李忆回说过他面熟那句话的,可他当时还以为这是李忆回搭讪他用的话没太在意,谁知李忆回却说还见过一个与他貌似的女子,又问他家里有没有别的姐妹。
萧霁宁有别的姐妹吗?
当然有啊,而且还不止一个,足有五个呢!
这五位公主里,已经嫁出去的有三位,还有萧霁宁的皇姐四公主和皇妹五公主仍然待字闺中,未曾出嫁。
如今李忆回一提起,萧霁宁才蓦然想起他也确实好久没见过四皇姐和五皇妹了,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云鸿帝喜欢这几个女儿要胜过喜欢他的儿子们,否则长公主当初也不可能那样嚣张跋扈,故而云鸿帝还在世时就给五位公主赐下了公主府,待公主年满十五即便还未出嫁,都可自由搬入公主府居住。
萧霁宁和这些公主们感情也不是很深,除了年宴以外平时几乎不会见面,而等到他登基之后,若不是公主们主动求见,他也不会有见到她们的机会。
没想到今日却在一品楼这里,听李忆回提到了她们。
因此萧霁宁回答李忆回道:“是有几个姐妹,就是不知道李公子看到的是哪一个。”
李忆回挑眉道:“哈哈哈,这么说齐公子的姐妹不止一个?”
萧霁宁觉得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直说道:“有五个呢。”
他是真不知道到底是五个公主里的哪一个来了一品楼,不过萧霁宁在大堂里没瞧见人,便估计她是在的雅间。
结果萧霁宁不料,下一瞬他又听李忆回笑了两声,告诉他:“哎呀,那就对了。”
萧霁宁奇怪道:“什么对了?”
“我也不隐瞒齐公子了,我见过的和你有几分相似的女子,不止一个。”李忆回说,“起初我以为那女子是同一个人,只是乔装过所以略有差别,不过既然齐公子你说家中有五个姐妹,那可能在下见到的女子们,就不是同一人了。”
这回萧霁宁真的是满脸问号了。
不过这时冯雨生已经上台了,止语一拍,他和李忆回便都只能安静下来听冯雨生讲书。
然而这一次萧霁宁却不怎么听得进冯雨生的书了——因为李忆回告诉他的那些消息。
甚至在冯雨生讲完书后,萧霁宁都没急着走,而是坐在原位,盯着从楼上雅间出门下来的每一位客人的脸看,不过即使他看的这样仔细,萧霁宁也不一定能从里面找出他想找的人。
毕竟一品楼共有三道门,其中一道门便是给雅间这些不想让闲杂人知道自己来过一品楼的客人们准备的。
而李忆回见萧霁宁听完书后还不肯走,便明白萧霁宁这是要等在这里看看到底是他哪个姐妹女扮男装瞒着家里人来了一品楼。
李忆回虽然才和萧霁宁认识不久,可他们两人都喜欢听冯雨生讲书,且李忆回觉得萧霁宁的性格很对他的胃口,他很喜欢这个朋友,便忍不住提醒萧霁宁道:“齐公子,今日您来一品楼的姐妹,似乎不止一人,而且她们都去了雅间,也似乎都不是同一个雅间,窥探女子踪迹这种事李某不该做,所以李某没细看她们各自去了哪个雅间,您倒不如先回家,在家门口等着看她们依次到家的顺序,便可知道了,不必守在这里的。”
萧霁宁:“……”
看来这李忆回过目不忘的本事真不是吹的,然而他的这五个姐妹,住的都是不是一个家啊。
眼看外头天色渐晚,萧霁宁担心自己再不回去穆奎恐怕要派人来寻他了,于是不得已之下,萧霁宁只能先回宫。
结果回宫之后,萧霁宁刚换上龙袍,还没系好衣带,萧霁宁就听到宫人来禀告,说是京渊前来参见他,已经候在养心殿里了。
萧霁宁闻言匆匆忙忙地赶到正殿,见京渊果然站在正殿中央,便走到他面前道:“好啊京渊,朕就说你有什么事瞒着朕,朕上次在御花园问你,你还不承认。”
京渊微微皱眉:“陛下,微臣没有什么事是瞒着您的。”
“还说没有!”萧霁宁抿着唇,佯装生气道,“朕再给你些提示,一品楼。”
京渊笑了声,说:“微臣真不知道,难道是陛下在气微臣不肯让您常常出宫去一品楼听书吗?是是是,微臣知错了。”
京渊一边给萧霁宁道着歉,一边从身后拿出两本包装精美的书册,放到萧霁宁眼前:“微臣带着礼来给陛下道歉了。”
“这是什么?”萧霁宁接过书册翻看了两眼,忽然在书皮上看见一个熟悉的名字——冯雨生。
萧霁宁登时激动道:“这是冯先生的书?”
“是。”京渊勾唇笑道,“微臣知道陛下您喜欢冯先生的书,所以特地寻来了他之前在一品楼讲过的故事写成的书,似乎他最近在讲的《陆平传》已经讲完了,只是还未来得及出书,等到《陆平传》也出了,微臣再去给陛下买好不好?”
萧霁宁拿到了冯雨生的书也没空抬头,只说道:“朕知道他写完了。”
京渊微微挑眉:“微臣听说了,陛下今日和席书公公一起出宫去一品楼听书了呢。”
京渊刚刚的那番话说的跟哄小孩似的,萧霁宁差点就被哄好了。
而现在他这带了些酸味的话一出口,萧霁宁就骤然回过神来了,扬着细白的下巴道:“是啊,朕还认识了一个新朋友,那人姓李,名忆回。”
京渊声音淡了些,不屑道:“不过山野痞夫罢了,陛下还是少与这些人接触为好。”
“就算是山野痞夫,那也是朕的子民啊。”萧霁宁道,“而且京将军,你口里的这位山野痞夫,他还有个过目不忘的本事。”
“哦?”京渊嗤笑一声,“陛下,微臣也有这样的本事啊,根本不足为奇。”
萧霁宁:“……”
这过目不忘的本事在京渊嘴里,怎么就像是人人都有的技能一样呢?
萧霁宁听着京渊这么说,刚要讲的话都被噎回去了,无言了好一会才道:“不,他过目不忘的本事和你不一样,他和我说,他在一品楼里见到一个人,事到如今,京将军你还要瞒着我吗?”
萧霁宁问京渊这些话的时候,他一直是盯着京渊的眼睛的。
所以他也能看到,在他话音落下后,京渊的瞳孔蓦地缩了缩,几乎成了一根针般窄细。
偏偏他喉结动了动,开口还是不肯承认:“微臣真的没有……什么是瞒着殿下的。”
也是因为今日在一品楼遇到了李忆回,所以萧霁宁终于想起来了,京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怪怪的。
就是上次他们俩出宫送七皇子和八皇子离京,之后没有立刻回宫,而是去了一品楼听书,他们离开的时候,京渊似乎回头看了一眼他们身后,而且应该是看到了什么人怔在了原地。
萧霁宁当时没有在意,可从那以后,京渊就变得有些怪怪的,像是心里藏着事。
“不,我刚刚说错了。”萧霁宁都忘了自称朕了,和京渊讲道理道,“李忆回说了,他见到的不止是一个人。”
萧霁宁以为,他都说的这么明白了,京渊也应该懂他的意思了,他见京渊就是嘴硬不承认,只能直接道:“京将军,你老实告诉朕,那日在一品楼,你见到的是哪位公主。”
京渊:“……”
京渊也很无言,萧霁宁说的那么信誓旦旦,他真以为萧霁宁已经知道了他藏的最深的秘密。可是没想到萧霁宁逼问他了这么一通,到最后却是问他到底见了哪个公主?
这个问题京渊比萧霁宁更加疑惑,然而他明白这个问题他要是回答不好,他就不能在转移萧霁宁的的注意力了。
于是京渊沉思了一瞬,便立刻变了脸色,垂眸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拉出曾经被他甩过黑锅的长公主摇光道:“既然已经被陛下发现了,那微臣也没法再隐瞒了。”
“那日微臣见到的人,是长公主摇光。”
萧霁宁闻言错愕不已:“摇光皇姐?”
京渊面色不改,肯定道:“对,就是摇光公主。”
“可、可是摇光不是嫁人了吗?”萧霁宁结结巴巴道,“不对不对,嫁人了也不是说她不可以出门玩,只是她、她去一品楼听书……”
萧霁宁越说越乱,到了最后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但是他想表达的意思就是,摇光的驸马,头顶似乎有些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