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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十五日，顺德府，城东门前人群拥挤，三府百姓哭声震天。
东城外，宣大镇军营前搭了一个平台，上面摆放了两口红漆棺材，棺材盖是打开的，上面盖了一层白布，左右两侧各有四将身披孝服，扶刀而立，表情肃穆。
两口红漆棺材，前面一口棺材中装的是卢象升，后面一口棺材里装的是杨陆凯。
这几天前来吊唁的百姓络绎不绝，他们如流水般在两口棺材前磕上几个响头，然后流泪离去。
赵信身穿孝服，站在不远处观看，口中喃喃自语：“人先自贱，然后人贱之，人先自轻，然后人轻之！”
这样的大明难怪被满清得了天下，刚穿越的时候，赵信只知道憎恨满清，可这一年来的经历让赵信明白，原来是汉人自己丢了天下，自己把脑袋放到别人的铁蹄下。
离赵信几步远的秦逝侧过耳朵，虽然没听清楚赵信在说些什么，但他知道自己这东家应该真正悟了。
清军离开京畿南已有好几天，他们杀向山东了，宣大镇兵马除了王朴所部提前被调走，近乎全军覆灭，关宁骑兵只在观望，多尔衮可以放心大胆地去掳掠人口财物了。
“顺德知府已经上书朝廷，很快就会派人来验证卢总督的死讯。”秦逝看赵信情绪低落，不好多说。
“人都死了，做的再多也是徒劳！”赵信突然笑了笑：“张其平、高起潜、杨嗣昌、吴三桂、陈新甲……从前我以为自己不会去痛恨别人，原来只是没到痛心处！”
“卢总督是东家的恩主，当然不一样。”秦逝出声应和。
赵信抿抿嘴，他去救卢象升，可不仅仅是因为卢象升是他的恩主。
赵信目光落在卢象升灵柩前不远处，那一群衣衫褴褛的宣大镇将士身上，突然问向秦逝：“如果我说有一天满清会取了大明的天下，秦先生，你信吗？”
那是得胜营和天雄军最后剩下的将士，蒿水河一战，得胜营折损超过三成，而四千天雄军因为缺乏战马，最终只有八百余人突出重围。
赵信带着得胜营尽力去营救，可卢象升却早已心生死志，回过头来想想，赵信觉得即使自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他仍旧会去蒿水桥，不为其它，只为心安。
“我信！”秦逝目光落在那一片白幡上：“我被流贼挟裹数年，早就知晓这大明已经腐烂透顶。”
赵信沉默片刻，突然大踏步往天雄军残余将士那边走去，林元义和元启洲的胡子都快挡住半张脸，眼睛里全是血丝。
两人见赵信走过来，同时向前迎接：“赵参将！”
赵信微微摇头：“两位莫要这样叫我，你们都比我年长，称呼我一声赵兄弟即可。”
林元义和元启洲对视一眼，还是不变称呼：“赵参将，多谢你把卢总督的尸体从乱军中带出来，天雄军的弟兄感激不尽！”
“两位见外了，我也是卢总督一手提拔起来的！”赵信伸手示意两人随自己入营：“两位下一步有何打算？”
等了六七天，等大家悲伤的心情稍稍平复，赵信终于问出了关键的一句话。
“朝廷如此做法，弟兄们的心都凉了，再说天雄军属于卢总督私募的兵马，怕是没人愿意接受我们，只能归乡种田了。”林元义心灰意冷，元启洲也跟在后面点头。
赵信示意林元义和元启洲坐下：“有件事我说出来两位不要见怪！”
“赵参将请讲。”
“如果两位不嫌弃，得胜营可为天雄军将士敞开大门。”
林元义和元启洲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我视卢总督为师，世人皆知我是卢总督的亲信，朝中都是奸佞小人，明摆着要卢总督去死，蒿水河一战后，朝廷也未必能容我，如果我还是宣大镇的参将，我麾下的得胜营即是天雄军的延续，如果我被定罪，太行山中就是我的藏身之所。”赵信话说的透亮，把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
这番话对林元义和元启洲的冲击太大，尤其是赵信说自己会藏入太行山中，那就是当流贼了，他们虽然对朝廷忿恨，但还没到要去造反的程度，两人都默不作声。
“要不还是等朝廷的处置下来再做决定吧，两位兄长在这，我把一句话说在前头，同在卢总督麾下拼过命，只要有我赵信一口饭吃，天雄军的弟兄只要愿意，绝不会饿着肚子！”赵信知道现在让这些人投奔自己很难，他先打好招呼，种下一颗种子。
林元义和元启洲默默点头。
“还有一件事，我要给卢总督报仇！”赵信目光逼的两人抬不起头来。
卢象升殒命蒿水河，赵信的名字名扬京畿南三府，三府心念卢象升的百姓都知道是赵信拼死去救卢象升，并把卢象升的尸体从清军手中夺了回来。
顺德府前卢象升的灵堂边树立的不是天雄军的旗帜，而是赵信的“赵”字旗，得胜营的粮草问题也很快得到解决，但这只是一时。
清军还在劫掠山东，赵信不得不开始为自己的前途考虑，失去了卢象升的庇护，他必然会在宣大镇失势。
据说下任宣大总督是那个带走山西总兵王朴的陈新甲，算是卢象升的死对头，怕是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三天前，赵信已命王震带人连夜偷回大同府，把广隆升商号近期盈利的钱财都带出来。
在大明，最不缺的是人，只要有足够的钱粮。
赵信在等，等朝廷的处置，这次清军入侵大明，以崇祯皇帝的秉性，会有一大批官员要倒霉，他要看朝廷会如何安置他。
太行山横亘在山西和京畿南三府之间，直入河南，山深林密，自古以来是流贼喜欢藏身的地方。
如果朝廷想治他的罪，赵信决定就此率部进入太行山中，西边的山西他可以利用，东边的京畿南三府他的名声也不错，是蛰伏等待时机的好地方。
刚穿越的时候，赵信想通过扶明的方式拯救大明，可现在，赵信要搞翻腐烂透顶的大明，在大明这具尸体上重建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