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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德府西南三十里处的永青山半坡，赵信点燃手中黄纸，一缕青黄的火苗逐渐蔓延开，些许温暖环绕过他的手指。
马革裹尸是兵将的宿命，这里埋葬了三千多名天雄军将士，和一千多名追随赵信的得胜营将士。
山下一条小河蜿蜒绕山流过，冰面已经解冻，河水潺潺而流，清澈见底。
登高远望，视野广阔，就连赵信这般不懂风水的人也知道这里是个好地方。
四周的天雄军将士和得胜营将士默默流着眼泪，点燃环绕半山的纸钱，四野安寂。
赵信躬身行了大礼，他身后的王震、张猛、陈靖、胡觉、秦逝、秦林、林元义和元启洲等人，依次行礼。
“走吧！”
赵信转身，皮靴踩在软绵绵的草地上，冰雪已然消融，春天就快要来了。
清军攻破山东济南后，也快要退回塞外了，听说陕西巡抚孙传庭率勤王的秦兵快要到京师。
朝廷派来的御史确认卢象升的死讯，兵部职方司也有人过来，但听说兵部尚书杨嗣昌不相信卢象升已经战死，导致卢象升至今不能入殓。
为了保证尸体不腐烂，赵信不得不派人到太行山中的阴冷处采集冰块，即便这样，怕也撑不了十几天。
赵信已经不再那么愤怒了，因为对有些人愤怒是毫无必要的，有句话说的好，‘愤怒是无能的孪生兄弟’，唯有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才能在这个时代生存，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大同总兵虎大威和宣府总兵杨国柱收拢残兵后，驻扎在百里之外的真定府，宣大诸将心中均惴惴不安，不知朝廷会如何处置他们。
返回顺德府，东城门外行人稀少，卢象升和杨陆凯的灵柩孤独的摆放在那里，随着时间推移，前来拜祭的百姓逐渐减少，现在偶尔才会来一两人。
赵信看到这一幕，不由想起陶渊明的《拟挽歌辞三首》：
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
昨暮同为人，今旦在鬼录。
……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一直沉默的林元义听赵信念完这几句话，小声插话道：“赵参将，我已经把你的意思转告给天雄军的弟兄们，有五百多弟兄愿意加入赵参将的麾下！”
赵信颇为意外，侧首问道：“那你呢？”
“在下从十年前追随卢总督起，一直在军中效力，如今家中父母年事已高，想回家侍奉双亲，如果赵参将日后有需要用在下的地方，捎句话过来，在下必然会来追随。”
林元义的话内头别有深意，看朝廷对卢象升的态度，天雄军已然成为历史，赵信的命运未定，他不想这么早做出决断。
赵信不久后可能成为流贼，而林元义以往跟随卢象升专杀流贼，自然无法接受立刻变成流贼。
“好！”赵信点点头，不再勉强。
天雄军有五百多人愿意为赵信效力，很多是看他营救卢象升的份上，这些人虽然不多，但对他的计划极为重要。
因为赵信接下来打算把太行山作为据点，如此一来，这些与京畿南三府联系紧密的天雄军将士，能让得胜营在这里纵横自如。
“赵参将但请安心，朝廷知道你麾下兵强马壮，怕不会太过为难你！”林元义好言宽慰道。
“呵呵！”赵信摇头失笑。
朝中那些人连卢象升都不放在眼里，何况赵信这个小小的参将，赵信先前救卢象升的行为，已经断了自己的退路。
这些天，王震带着斥候队伍一直在沿太行山查看地形，顺德府离保定太近，不是安稳的驻地，彰德府南侧处于山西、河南等镇的交接地，是最好的隐身之所。
在清军退兵之前，朝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山东地界，眼下的空隙是赵信最宝贵的时间，他要在朝廷断绝他的退路之前做好所有的准备。
二月中旬，卢象升的尸体已有异味，赵信下令封死棺盖，杨嗣昌不会亲自来看，兵部如果刻意刁难，他也没有办法。
汉人自古以来有盖棺定论，入土为安的说法，杨嗣昌这般行径，让赵信连恨他的心都没有了，只剩下不屑。
朝中政见不同，在清军入寇的时候背后捅刀子，在卢象升死后还如此刁难，即使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也不该如此吧！
说到底，有些人的无耻，简直侮辱了‘无耻’这两个字。
三月二日，五匹快马从北方官道飞驰向顺德府。
清军未退，北京城戒严未消，卢象同费了好大功夫才觅得机会出城。
赵信亲自前往保定城郊迎接，刚一见面，卢象同恨不得揪住赵信的衣领：“赵参将，我堂兄在哪里？”
赵信指着西南方向，回头策马疾驰，领着卢象升的几个家人到达顺德府城下。
卢象同下马，几个大步奔走到卢象升的棺木前，只呼了一句“堂兄”，便晕了过去，几个家人连拍带打才把他弄醒过来。
痛哭流涕近两个时辰后，卢象同来到赵信身前，扑通跪下：“多谢赵参将尽心维护！”
赵信连忙将卢象同扶起：“卢兄不必如此，卢总督是我的恩人，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林元义和元启洲等人前来劝慰，卢象同这才止住悲声，准备回宜兴向家人送信。
一个多月过去，卢象升战死的传闻怕早就传遍大江南北，但还没一个正式的通告发向宜兴老家，因为兵部并未确认他的死亡。
五月初，清军退走。
兵部终于确认了卢象升的死讯，但连一句嘉奖的塘报也没有，北京城戒严解除后，山西各商号迅速派人入京打听消息，因为这直接关系到他们的财路。
陕西三边总督洪承畴入朝觐见崇祯皇帝，被任命为蓟辽总督，陈新甲不出意外被任命为宣大总督。
陕西巡抚孙传庭因为主战，与兵部尚书杨嗣昌和高起潜大吵了一场，最终，孙传庭连入京觐见崇祯皇帝的机会都没有，更让人恶心的是，杨嗣昌把孙传庭带来勤王的秦兵强行留下驻守蓟辽，致使孙传庭气至耳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