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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峒听了后，先是一愣，但很快就回头斥责精瘦中年人：“李秀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同乡死在清虏刀下？”
李秀成垂泪道：“侯老，我也是嘉定人，我的妻儿也都还在嘉定生死未卜啊！”
“我虽然很想立即去救她们，但也知晓当前形势下，确实不宜贸然出兵。”
“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吴国公能在浙东力挽狂澜，能光复杭州，必定也能带领我们驱走清虏，收复江南。”
偏厅中鸦雀无声，乡绅们没想到自己的队伍中竟然出了个反对者，他们只是因为同乡受难，内心受到谴责才站出来督促赵信出兵，但李秀成以受害者的身份说话，更容易让人触动。
赵信这时候也是眼睛一红，强忍住心中涌动的躁意，赵信郑重道：“李先生、侯老、还有其余诸位，我赵信在这里立誓，必尽全力在三年内驱走清虏，光复江南！”
李秀成听了赵信的誓言，俯身向赵信跪下，磕头道：“愿在吴国公帐下效力，还请吴国公收留！”
赵信伸手将李秀成扶起，诚挚道：“能得李先生这样的义士相助，是我赵信的荣幸！”
以侯峒为首的乡绅相互对视一眼，长叹一声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离开了。
等乡绅们离去，李秀成向赵信躬身行礼道：“小生李秀成，字文渊，嘉定人，刚才说的军情都是实话，不是诳言。”
赵信伸手示意李秀成坐下：“文渊，你的消息很灵通啊！”
李秀成讪笑道：“小生前些天随岛上的将士登陆打听的消息，松江府、苏州府的三教九流，我多半都熟悉。”
李秀成精心准备了许久，甚至甘愿冒险上岸，正是为了在赵信面前表现，张猛不懂得欣赏他，他只能寻更厉害的主人投靠。
赵信微微点头，问道：“你可知李成栋在嘉定杀了多少人？”
李秀成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据小生所知，至少有五六千人。”
“你急着为家人报仇吗？”
“说不急是假的，但小生知道，现在急也没用。”
“你既然投靠我，我自然会给你报仇的机会，等到剿杀李成栋那一日，只要他没有死在乱军当中，你可以亲手除掉他！”
“多谢，小生这条命归吴国公了！”
福州城。
由于战乱尚未蔓延到这里，街道上仍旧人声鼎沸，两侧店铺中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货物，有南洋的檀香、台湾的鹿皮、日本的倭刀、湖州的丝绸，甚至辽东的人参在这里也能见到。
山西的商人把塞北和辽东的货物运入大明，当人参、貂皮、鹿茸等物在江南士绅中流行开后，闽地的乡绅子弟也不惜重金购置。
临街两排，随便走几步就能看见一座茶楼，闽人一日不可无茶。
秦逝靠在二楼临窗的位置往下看，口中嘲讽般地嘀咕道：“真是热闹啊，没有宁绍军豁出性命在前抵御清虏，福建怎能如此安宁！”
秦逝到福州两天了，没有赶上唐王的登基大典，他也没有急着去拜见刚上位的隆武皇帝（唐王登基，改元隆武）。
在福州，秦逝两眼一抹黑，这样可办不好事情，他准备先打听清楚隆武朝的内阁有哪些成员，以及福建郑氏究竟有何打算。
秦逝独自坐在这里饮茶等了半个多时辰，外面的楼梯传来‘噔噔’‘噔噔’的脚步声，一个身穿青色绸缎的中年胖子走了过来。
中年胖子左顾右盼，反手把房间门掩上，然后朝秦逝拱手道：“秦先生，让你久等了！”
秦逝起身还礼：“张东家，久仰久仰！”
两人简单寒暄几句，张东家一脸讨好的笑容，说道：“前天收到徐东家的信件，我就在等秦先生来福州。”
张东家是广隆升生意上的伙伴，家中的富贵都掌握在徐麟手里，听说来的这人地位比徐麟还高，当然要尽心讨好。
“我才到福州，可惜没赶上隆武皇帝登基！”秦逝微露惋惜之色。
“那确实可惜了！”张东家隐然有自豪之意，连市井小民也知道，隆武皇帝是闽人一手拥立起来的。
“听说陛下正招揽诸多闽地的名士入阁！”
“不错！”
“那不知有哪些名士入阁了？”
“额，有黄道周、蒋德璟、朱继祚、曾樱、苏观生、黄鸣俊……”张东家扳着手指头数，一直数了两只手，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一共是二十四个，怎么我只记得二十个。”
二十四个阁臣？
招揽这么多人入阁是大明从未有过的事情，隆武皇帝为了得到闽人的支持，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秦逝脸露讥笑，然后问道：“这么多人，怎么没有平虏侯（隆武皇帝给郑芝龙的封爵，有期许郑芝龙率军北伐之意）？”
秦逝这句话本是嘲笑隆武皇帝，没想到张东家没听出来，垂头压低声音说道：“秦先生没听说吗？前些天上朝的时候平虏侯要排在众官面前，但被首席大学士黄道周以大明自古无勋臣排在文官之前的惯例为由斥责，两人当即在朝堂吵了起来。”
秦逝心头一动，暗暗将这个重要信息记下，然后继续问道：“听说陛下准备北伐？”
张东家连连点头，说话的声音更小了：“陛下确实想要北伐，但平虏侯不愿发兵，听说大学士黄道周气得饭都吃不下，声称要自己率军北伐。”
秦逝听了张东家的介绍，再结合这几日的传闻，心里有了数。
两人谈了一个多时辰，秦逝事无巨细，把隆武皇帝登基前后福州发生的事情打听得清清楚楚。
秦逝送走张东家，悠哉悠哉从热闹的街道穿过，走向广隆升的商号。
福州现在不仅是福州，也叫做天兴府，这是隆武皇帝登基后给福州改的名字，就像南京叫应天府，北京叫顺天府。
天兴府？
秦逝一路小声念叨，嘴角弯出一道弧线，任谁看见他这个神态，都能立刻明白他对隆武皇帝的态度。
秦逝虽然是赵信的密使，但却不是前来觐见隆武皇帝的，不可能大张旗鼓，以免消息走漏惹得浙东人心惶惶。
秦逝听了最近的传闻后，决定放弃先接触郑芝龙的计划，浙东现在拿不出任何利益来与郑芝龙交换，兵发江南前景不明，以郑氏对隆武皇帝的态度，想让郑芝龙发兵，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