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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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又有人不经通报就直接闯进朱家庄,朱庄主夫妇脸色都十分不好,上前一步问思归道,“这位是?”

    思归大概是被我爹的奇谈怪论弄得有点懵,一时没顾上答话,我爹便道,“这是我夫人。”

    这话一说出来,所有人的目光立刻都聚集到了思归的身上,特别是在座的几位女眷,眼神那叫一个炯炯有神,几乎要在思归身上射出几个洞。

    我一时没转过弯来,没想到我爹的夫人就是我的娘,我的娘就是天下第一美人,也就是说思归便是那位天下第一美人!

    我只是习惯性的看到思归便伸出手,探出胖胖的身子。

    没办法,虽然我爹抱我其实抱得更仔细也更舒服,但我还是愿意给思归扛着,谁让我和思归最好呢。

    思归从我爹手里接过我,顾不上管周围的灼灼目光,先拍拍我夸奖道,“珞伽不错嘛,自己都能跑这么远了,有没有累着?”

    我摇摇头,我力气大着呢,跑这点路不算什么!就是很少自己一个人在外这么久,感觉有点势单力孤,于是抱着思归脖子埋怨,“你怎么这么久才来找我,我都想你了。”

    思归笑,“珞伽是想我还是想我来给你帮忙啊?不就是遇到了两三个和你不对付的孩子吗,这点事情你都应付不来怎么行?”

    我撅嘴,看来思归和我爹一样,已经知道我这半天都遇到什么事儿了。哼!肯定是又派人悄悄跟着我。

    也不知是哪个侍卫这么没眼色,方才那女孩如此嚣张都不知道出来帮帮手的!回去定要让明鹭去查查是谁,本肉球要罚他!

    正想着,嚣张的玲珑又摒不住了,大胆上前,很不服气地瞪着思归道,“你明明没有我娘美貌,怎么敢自称天下第一美女!”

    朱庄主夫妇两个又喝止,“玲珑莫要无礼!”

    我都听得直想翻白眼,这两人难道一直都是这样管教女儿的?这是真教训呢?还是在做做样子给别人看呢?干打雷不下雨,不停叫嚷玲珑不得做这个!玲珑莫要做那个!结果女儿听而不闻,有什么用!难怪会教出个如此跋扈嚣张,不听话的女儿。

    我越发觉得自己刚才教训朱庄主的话没错,子不教父之过,他是应当好生反省一番才是。

    思归露出个无可奈何的神情看看我爹,随后对着朱庄主一家干笑下,“玩笑话,几位不必当真。”

    玲珑眼中闪过得意之色,拉住朱庄主夫人的衣袖对我仰起下巴道,“怎样?这你总比不过我了吧!快快认输!”

    我不语,虽然一早就知道和她比这个我肯定要输,但心里很不服气。

    暗道凭什么?都是你自说自话挑了你最厉害之处来我比,爹比输了就比娘,这也太不公平了!等比完了娘,你若还不满意,是不是要把叔叔伯伯,哥哥姐姐挨个拉出来比一遍,我哪有这许多亲戚和你比,还不得认输认到天黑去!再怎样也没有这道理啊!

    思归似乎也对这小姑娘的骄横有些无语,低头对她道,“朱家小姐,这世上人人都有娘亲,不论丑俊都对儿女有养育之恩,为人子女如何能将母亲的相貌拿出来做比,这可不成体统!”

    玲珑扁扁嘴,用好似悄声其实很响的声音道,“明明是我娘更美,比不过就讲大道理——”

    这次朱庄主总算是没有再做样子训斥,而是一把拉过她,狠瞪了一眼,硬将她后面的话瞪了回去,然后才转向我爹和思归,“小女妄言,两位别介意。”

    思归大概是真的不介意,“无妨。”饶有兴味地看看朱玲珑又看看庄主夫人,对朱庄主道,“庄主好福气,夫人与女儿都是美人胚,娇宠些是人之常情。”说完还对庄主夫人眨眼一笑。

    我生气,使劲捏思归手臂,心道你到底跟谁好啊!思归收紧手,拍我一下,只好接着道,“不过当管教时还是要好生管管才是,小孩子不懂事,娇宠太多也是不行的。”

    我爹却没这么好说话,神情淡然道,“这等小孩子口角的事儿原也不用太当真,只不过事关我夫人的声名,还是说清楚为好。”说着忽然对着朱庄主的那群客人中的一个道,“有劳汪先生来替内人正正名吧。”

    一个相貌周正,四十多岁的,做文士打扮的人战战兢兢站出来,毕恭毕敬道,“是,莫——莫夫人相貌清奇,世间罕有,美名早就播于天下,无人能比,说是天下第一美人绝不为过,咳咳,当之无愧才是!朱庄主啊,此言绝非我一人的偏见,而是莫——莫夫人名闻天下,早就是大家所公认的相貌最出色之人!”

    这位汪先生我还记得,刚到漪州时,他跟在漪州太守后面被我爹召见过,好似是本地的一位知名大儒。他倒反应不慢,张口就把莫提督改成了莫夫人。

    看来朱庄主人脉很广,黑白两道都来得,在家中随便请个客就能把汪先生请来。

    汪先生应该在当地声望颇高,刚才的坐席就是客人中的上座,这时站出来一说,旁人虽个个面现惊诧,但无人反驳,还有两个竟就信了,长长哦一声,原来有此等传闻,我们井底之蛙,僻居漪州,竟都没有听说过,还是汪先生见闻广博云云。

    我爹似乎是挺不待见朱庄主的,待汪先生说完便揽着思归和我转身离去,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朱庄主了。

    我那时单纯以为是朱庄主长的那副敦厚稳重的相貌不入我爹的眼,还小有疑惑来着,觉得按道理说朱庄主这个长相应该大多数人都不会反感才对啊!

    后来才明白,这种身负武功却不肯为官府所用,还在地方上独大,做成了一派势力,不论乡绅还是官员都要卖他面子的武人素来是朝廷眼中的隐患。

    加之这位朱庄主自己虽然还算端方侠义,但却纵容家人,为恶乡里,都霸道到我面前来了,所以我爹才不喜欢他。

    思归几乎要被汪先生那义正词严,口口声声说莫夫人乃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美之言弄得脸红,轻声对我爹道,“陛下这是干什么啊!这种事有什么好比的!”

    我爹很霸气,“朕的女人,珞伽的母亲,自然是天下第一美人,事实如此,何必自谦,让珞伽被个傻丫头比下去。”

    思归叹气,老调常弹,“你要把珞伽宠坏啦!不能事事都给他撑腰,他若好强争胜,想赢过别人,那就当自己想办法才是。”

    思归这话当然也有道理,但是难得一次嘛,刚才我不是争强好胜而是差点被人欺负啊!

    于是我爹避重就轻,“朕是不愿让自己的夫人被旁人比下去。”

    我则悄悄拉住他的袖子晃一晃以示亲近鼓励,用眼神表达就知道爹最好的意思。

    我爹神情依然矜持高贵得很,不过眼中闪过点笑意,摸了摸我的头。

    我忽然想起一事,眼看要出朱家庄了,连忙挣扎着要下地。

    思归放下我问道,“珞伽要干什么?”

    我道,“我想起来还有句话一定要去和玲珑说。”不然我晚上会睡不着觉。

    我爹道,“先回去了吧,明日朕派人召她来,你想说什么再说好了。”

    思归却道,“下面有急报说丹东局势不稳,出了个拜火教在煽动生事,我已经派王副将先过去了,估计丹东路的急奏明后日就能送到京城,陛下还是回去亲自主持为好,咱们今晚就启程回去。”

    丹东地处偏远,且与南疆临近,总是有些乱,不大好管,这两年但凡地方上发生什么事情,十次中至少有七八次是在丹东,我爹也很重视,于是便派了两个侍卫跟着我,让我和玲珑说完话就出来,他们在外面马车上等。

    我匆匆忙忙赶回去,那伙人还没有散,朱庄主夫妇正神色凝重地和那姓汪的说着什么,见我回去一起看过来。

    我喘着气跑到扁着嘴的玲珑面前,问她,“我刚才就想问你,一直没有顾上,你给脖子上戴这么大串珠子是做什么用的?不坠得慌吗?”

    玲珑下意识摸摸颈间那串硕大圆润的明珠,脱口道,“这珠子产自南海,这般又大又圆颗颗无暇的十分难得,珍希无比,是我去年生辰时外祖母送给我的,当然要戴着!”

    我还是很纳闷,“多碍事啊,我看你跳的时候它也跟着一上一下的乱砸,又重!”

    玲珑气得跺脚,“你懂什么!这般好的饰物当然是用来戴的。”

    我道,“不会啊,这般大小的珠子我都拿来打弹子玩,我房外的树洞里面还漏了好多呢。”

    玲珑张大嘴,“打弹子!?你,你,你胡闹——”

    我有点扫兴,本来看她戴了这么大一串还以为她也打弹子呢!学我爹的样子,挺胸抬头(不抬不行,我太矮了旁人看不到我的脸),对一旁的汪先生俨然道,“汪先生来给朱姑娘讲讲吧,这种珠子是不是用来打弹子最合适。”

    汪先生貌似抬手擦擦了汗,微微躬身,和声悦色道,“不错,不错,此珠大小适中,轻重合手,兼且滴流滚圆,乃是打弹子的上上之选。朱小姐将它戴在颈间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了,还,那个沉得很,定然不太舒服。”

    一旁众人的脸瞬间变得五颜六色,什么表情都有,只玲珑气得快哭了,“汪伯伯怎么能这么说!”又冲着我哽咽道,“你欺负人!”眼圈通红,拉着庄主夫人的手撒娇,“娘——!”

    我一愣,“我没欺负你啊?”

    玲珑怒道,“还说没有,我恨死你啦!”

    庄主夫人轻声哄着她,不让她再多说。

    我更愣了,记得有次思归对顺平讲大道理,说要是有哪家姑娘肯对他说恨死他了,那一定是喜欢他喜欢得要命,他一定得负责任娶了人家才行。

    我不会一不小心就惹上个大麻烦吧?紧张确认,“你真恨死我了?”我其实就是想来问问你总戴着那么沉一串珠子脖子酸不酸,真的没别的意思。

    玲珑硬从她娘的怀里探出头来,怒道,“就是!就是!我恨死你了!”

    我瞬间被打击到,才不要娶这么凶一个女人呢!会烦死人的!

    耷拉下肩膀,对汪先生摆摆手,“你们自便吧。”

    汪先生立刻躬身,“恭送太子殿下!”

    我走出两步,终是觉得就这么走了很有胆小抵赖之嫌,无奈转过头,对着被汪先生一句太子殿下惊得目瞪口呆的玲珑道,“过几年你若是实在嫁不出去,本宫娶你就是。”

    说完转身就走,心里实在是怄死了,你说你没事这么大脾气干嘛,要恨也一般恨恨就好了嘛,非得要到恨死了这么严重,至于吗!

    想着想着,我就迈开小短腿扭着小胖腰跑起来。

    我得赶快去问问思归,我以后能娶多少个女人,把她们都安置在哪儿,这朱玲珑一定要放在离我最远的地方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