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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扭着胖胖的身躯奋力往我爹和思归的马车上爬。
思归光是笑眯眯看我扭动,最后还是我爹看不过去,探身拎着我的衣领把我拎了上去,“珞伽不在自己车上坐着,跑过来干什么?”
我坐在我爹腿上,喘匀一口气就急急问思归,“我以后能娶多少女人,要把她们养在哪儿?离我的住处远点行不行?比如西山行宫那么远?”
思归诧异,先摸摸我的头,“珞伽,你才四岁,现在就谈婚论嫁是不是早了点?”又问,“巴巴的娶个女子回来,却远远地放在西山行宫?那你娶她干什么?”
我苦恼,“没办法啊!那朱玲珑那么讨厌,放在眼前多么的烦!”
思归失笑,“嫌烦就不要娶嘛!难道你刚才跑回去就是为了向人家小姑娘提亲?我看小丫头长得倒不错,就是被娇惯得蛮横了些,不过女人有时娇蛮些也别有风味,只要你会得哄就成。”
我一听便觉得麻烦,“这么麻烦,要怎么哄阿?”原本以为那朱玲珑和我一样,也爱用大颗的珠子打弹子玩,若是如此,那我看在‘志趣相投’的份上还能捏着鼻子跟她玩,谁知她只是不嫌沉地把串硕大的珠子戴在脖子上而已,那我真是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了,哪里还高兴去哄她。
思归微微一笑,“说麻烦的确是麻烦,不过你如把它当作一件趣事来做,那说简单也简单,最主要是要能乐在其中,女人嘛,特别是娇俏漂亮的女子,自然从小备受宠爱,脾气难免娇纵,做男人的,心胸宽广,大度点,小事情上让着她些便是,最简单便是口头上让让,多说几句好听话…………”
我爹微皱眉毛,“珞伽何须在那么个毛丫头身上浪费这许多心思!”低头问我,“珞伽只说想要不想要,想要明日朕就让人召她进宫伺候你,不想要就算了,不用多理睬。”
我很信思归的话,不过我爹说的话自然更有分量。我听他说可以不用多理睬,不由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同时也放松了身上的小胖肉,靠进我爹怀里想先睡一觉,喃喃,“才不想要。”
思归和我爹到底也没听明白我为什么忽然想起要娶朱玲珑,而且娶了后还要远远的打发到西山行宫去,趁我睡着的时候把跟着我的侍卫叫去问了一遍也只是从那侍卫口中得知我赶回朱家庄是问朱玲珑戴串大珠子做什么,临走时还不情不愿告诉人家日后若是她嫁不出去我就娶她。
思归到底和我最好,一听就晓得我是想找人一起玩大珍珠打弹子的游戏,至于为什么没找到玩伴就要娶朱玲珑——思归以己心度人,也很快找到理由:认为我是看上了小丫头的唇红齿白,娇蛮美貌(思归后来告诉我的,被我嗤之以鼻,我才不喜欢那么凶的呢!美貌什么的也压根没看出来。)
思归其实就是那么一说,大概还趁便笑话了我一下,我爹则是不动声色地转头就吩咐下面替我把这事给‘办’了。
回到京城两月后的一天,我很惊讶地在自己的房外看到了一身宫装打扮的朱玲珑,她应该是已经被人仔细教导过了,动作神色虽僵硬,但都算得规矩守礼,垂眉敛目,迈着小碎步上前拜见,“玲珑见过太子殿下,见过提督大人。”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思归则一拍额头,一脸受不了的表情,“你父亲这也太纵着你了!这么小就开始看上什么女人给什么女人,这还了得!”
我不干了,抗议道,“明明没看上!”真是的,还害我背上个被从小放纵坏的名声。
思归看我也不高兴不由一愣,“没看上?”
我郁闷,“没有!明明上次和他说过不想要的,怎么这也能听错!”
思归无语,半晌才想起来让人把瞪大眼睛不明所以的朱玲珑先带下去,好生安置着,然后就去找我爹,还是老调常谈,说是我爹再这样下去,定会将我宠坏。
我爹觉得这实在是件小事,颇不以为然,说道玲珑不过是个小丫头,我看上给我就是,这是惯例,他身为一国之君,儿子难道还要在这方面受委屈不成?
我爹说这话时正坐着,思归闻言就过去捏他下巴,似笑非笑,“这么说陛下也是从小如此喽,有看上的人就直接弄进宫中?这岂不是在欺男霸女!”
思归什么都好,就是这个爱捏人下巴的嗜好不好,平时最爱捏我的,总是说我的下巴上都是肉,又胖又嫩,手感十分之好;其次便是我爹,说他和我正好反其道而行之,骨骼清奇,也很有手感。
我爹一般不爱给思归捏,不过这会儿他顾不上计较这些,立刻辩解道,“没有的事儿,朕幼时便严谨自律,一直耽于习武读书,哪里有空闲做这些!”
思归对他这说法不置可否,手上加劲,捏着他有棱有角的尖削下巴摇一摇,“况且小丫头也是人,才七八岁年纪,看那样子,从小也被爹娘掌上明珠般宠爱着,陛下就因为珞伽一句话便让人从此离乡背井,孤零零一人进京入宫,这如何说得过去!”
我爹眨眼看思归,显然是压根就没想到过这些,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我赶紧悄悄溜走,只怕他们说着说着又说到我身上来,觉得我也应该像我爹幼时一般勤于习武读书什么的,那可麻烦了!我没空,我还忙着打弹子,爬树,掏孔雀蛋呢!
我的担心很有道理(其实我还是很有一些揣摩人心的天赋的,后来我长大后好多人都这么说)。
果然,第二天我爹就开始张罗着要给我选文武师傅,我十分郁闷,抗议也无果。
这一次思归和我爹都十分强硬,用许多大道理将我讲得晕头转向,什么为人当惜少年时,什么生也有涯,知也无涯的……反正就是我该当从现在起认真读书,勤习武艺,不可再日日只惦记着玩了!
我辩不过他们,没办法,不得不忍痛拿出了大部分爬树,打弹子,掏鸟窝的时间,开始入学读书。
说是入学,其实那硕大的文华殿里只有我一个学生,师傅倒是有不少,老的少的,文的武的一应俱全,他们采用车轮战术,轮番上阵,用一堆之乎者也,诗云子曰,还有骑射功夫,排兵布阵将我折磨得苦不堪言!
我是在吃不消了,便去找思归,说我不想读书习武,干点别的行不行?
思归正忙着,被武毅营中几个副将参将围着说事情,百忙中弯下腰来在我脸上拧了一把,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在我面前摆一摆,很确定地告诉我,“不行!”
思归虽然从来不凶我,但说出话向来算数,既然说不行那估计我再商量也是没用了。
于是我又跑去找我爹,跟他说我不要学这些讨厌东西,再学我就要被烦死了,我爹本来和颜悦色,一听这话则是当即沉下脸教训了我一顿,说道学业大事岂同儿戏,哪能由得你想学就学不想学就不学!
我爹很少这样声严色厉地教训我,我又委屈又生气,自己都能感觉到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唉,我这时就能深深体会到岁月不饶人这句话中的辛酸无奈之处了。
去年我四岁,在宫中和人打了架还能理直气壮地揪着我爹的衣襟哇哇大哭一场。今年我五岁,就实在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明明眼眶里已经里都是眼泪,但就是要硬忍住不让它流下了,我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在我爹面前这样要面子,大概就是因为大了一岁的缘故。
我爹估计是被我气着了,沉着脸说了半天,一低头,忽然发现我神情异常,顿时哑了声,弯下腰来看我,轻声问,“珞伽?”
我委屈死了,读书是又累又烦嘛,我又没说谎,做什么没头没脑的教训我一顿!
鼓着脸使劲瞪眼睛,我不是想要没大没小地瞪我爹,实在是因为不瞪眼睛眼泪估计立刻就要滚落下来,硬摒着不哭,闷闷应道,“嗯。”
我爹神色闪动一下,用拳头堵住嘴,轻轻咳嗽一声,直起身来放缓了语气,“要不然父皇再替你找两个年纪轻性情活络点的师傅,讲授课业时你听着能轻松点,并几个年岁相当的伴读,你读书时也有人陪着你。”
我扭头就跑掉了,闷声闷气叫,“不要!!!”
…………
后来我交了几个朋友,有了数个伴读,听得多见得多了,才知道比起那些在家中被老子管教得像避猫鼠,每日战战兢兢还总有挨板子之虞的儿子,我这个儿子当得实在算得轻松惬意之极了,我爹对我真是独一份的温柔疼爱。
不过这是后话,当时我并不晓得,还在满心气愤委屈,觉得爹和思归武断专横,一点不知体谅人,要气死我了!
一路小跑着就回了自己住处。
赶走了明鹭,自己呼哧呼哧坐在床上生闷气,读书烦,练武累,爹和思归还一起地独断专行,这日子没法过了。
忽然想到此事的‘罪魁祸首’朱玲珑,要不是因为她,思归和我爹也不会说着说着就忽然说到要让我开始读书这件事情上去。我曾经从明鹭那里得知,按照旧历,皇子要到六岁才正式开始读书,我今年明明才五岁!!早了一年!一年啊!耽误了我多少爬树,打弹子的功夫!
想到这里,我转身去找朱玲珑,想要骂她几句出出气!
话说因为最近太忙,我早将朱玲珑忘在了脑后,这是第一次想起来见她。也懒得等人去叫,自己问清楚了地方就直接往她的屋子去。
朱玲珑正在房中哼着小曲收拾包袱,看起来比我要过得滋润得多。
我一愣,跨进房问她,“你为什么收拾东西?要走了?”
朱玲珑回头,看到是我,愣了一愣,才慢半拍地想到要见礼,连忙蹲身,眼睛转转,发现我身后没带侍从,她便又放松下来,站直身子娇声娇气道,“是啊,莫提督莫大人说我既然来了京城,那就游玩几日再走,这些天都派了人带我去京城中各处有好吃好玩的地方转转,现在也吃得玩得差不多了,正好我娘打发来接我的人也到了,我这便收拾收拾准备回家去,冯家兄弟还等着我一起去看繇山大会的热闹呢!”
我一听,真是同人不同命,我这些天过得水深火热,她倒是逍遥自在,连吃带玩什么都没耽误,这是吃好玩好便准备回家去了!心中一怒,便道,“你不许走!”
朱玲珑被我喝得先是一愣,随后脸涨得通红,想发脾气又不敢,胸口起伏,委委屈屈问,“为什么?!”
我正在气头上,怒道,“不为什么,就是不许走!”
朱玲珑咬牙捏起了拳头,我暗自提防着她要打架,她可比我高了一头呢!
谁知等了半天,她竟抽抽噎噎地哭起来,“你欺负人!我要去告诉我爹!从来都是我欺负人的,凭什么被你欺负!”
我听了这么不通一句话,不由有点想笑,又被她哭得有点心虚,“你爹没我爹厉害,你去告诉他也没用。”
朱玲珑张张嘴,无言以对,干脆放大声,由抽噎变成大哭。
思归总是说女子天生柔弱,身为男人要大度些,不要和她们斤斤计较,能让就让着点,否则太没有风度。
我不晓得自己这算不算没有风度,不过两句话把人说得大哭总是不好,又被她吵得心烦,只好笨拙劝道,“都是你,给我惹出一堆麻烦,还无缘无故被教训一顿,我还没哭呢,你哭什么!”
朱玲珑一边吸鼻子一边问,“怎么了,我最近见都没见过你,怎会给你惹麻烦,你这不是瞎赖人吗?”
我为了证明自己没有瞎赖人,就把最近的倒霉事说了一遍,最后仰起脸对她道,“还不是都怪你,要不是你,思归和我爹怎么会说着说着就说到我该读书上面去了,皇子明明六岁才开始读书的!”
不过这么说了一遍,我也觉出了自己的不讲理,于是紧接着便摆摆手,“算了,算了,本宫大度,不和你多计较了。”
朱玲珑从身上掏出一块粉红色的小帕子,先擦擦眼泪又擤鼻涕,我看着恶心,扭头就要走,她却在身后叫,“喂!”
我回头瞪她,“放肆!”
她只好改口,“太子殿下,那我可以走了吧?”
我,“——”
说实话,不准备答应。
我那时还小,性情比较本性,不太懂得什么心胸宽广的大道理,只是觉着既是自己过得这般烦恼,便委实看不得罪魁祸首却能逍遥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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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的早上下了场不大不小的雨,午后,雨歇云散,风和日丽,扑面的小风里有着清新的泥土气息。
我坐着朱家庄派来接朱玲珑的马车,晃悠在前往繇山的路上。
朱玲珑坐在我旁边,还在不停拍着胸口说她从提督府出来的时候差点紧张死,这她这辈子干过最艰难的一件事。
我不屑,“这么点小事儿,有什么好紧张!”
朱玲珑嘟起嘴,看看我,仿佛是想要反驳,但还是忍住了,低声嘟囔,“你是太子嘛,被抓住也没人敢把你怎么样!”
我其实是嘴硬了,这应该不算小事,至少是一件复杂的事情才对,其中包括了一连串‘重大’步骤:我早上假装肚痛,逃掉了午后的骑射课,再用从思归房中偷出的迷药迷倒了明鹭和我的几个贴身内侍,溜去朱玲珑那里,和朱玲珑合作把朱家庄庄主夫人派来陪她的一个六岁小丫头堵住嘴捆起来藏到床里面,我再换上小丫头的衣服和她一起出了提督府,坐上了朱家庄来接她去繇山大会的马车。
这其中有种种惊险:明鹭不肯喝我给他的茶,被我站在椅子上硬灌了一杯;跑去朱玲珑房中时差点被两个老嬷嬷撞到;六岁小丫头的身量比我高,我穿她的裙子走路差点绊一跤…………不过总算有惊无险地过来了,我终于成功‘出走’——哼,谁让我爹和思归都这么过份,不理他们了!
而且我正好可以也去看看繇山大会的热闹,据朱玲珑说那是一个武林人士的大聚会,为着压制一个什么宫主,届时高手云集,搞不好还会比武夺帅,应该热闹非凡,很有看头,我听得心向往之,琢磨着等我去开开眼界,回来好说给思归听,估计思归一定喜欢。
其实我不知道,在我摸着自己的肉下巴越想越高兴的时候,马车后面跟上来了数量惊人的暗卫,而思归和我爹正在宫中进行如下对话。
我爹又气又笑,“珞伽这小脾气随了谁?朕不过说了他两句,他就敢出走!看来真是该打了!”
思归问他,“陛下下得去手?”
我爹苦笑。
思归叹气,“其实说起来珞伽还小,本就是天真烂漫不懂事的年纪,就该痛痛快快地玩乐才对,委实不该逼着他日日从早到晚读书习武,这么做有悖小孩子的天性,可是珞伽的身份不同,不可能像普通孩子一样长大,不早早历练起来不行。”摊手道,“没办法,下狠心管教陛下和我只怕都做不到,只好让他自己出去碰碰壁吃点苦头,回来后也许能懂些道理,我们多派人手跟着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