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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之下的院落安静清雅。佳木葱茏,芳草萋萋,微微张开花蕊的花朵沾染了点点露珠,五颜六色,争奇斗妍,好不可爱娇俏。一个女子手提花篮站在花间,她穿着淡蓝色长纱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腊梅,腰间一条白色织锦腰带。那女子微弯着腰拨弄着花朵,不时往篮子里采摘一朵两朵。
“王妃,您身子都这样了怎么还这么早出来亲自采花?!”清兰忙上前去抢过长孙无名手中的花篮,赤黄兰紫各色花瓣已经采集了小半篮。长孙无名笑着摆手,“没事的。早上刚起身活动活动筋骨也好。”
清兰装作生气地说,“王妃您就别找借口了,还不是王爷醉酒后特别喜欢喝花露,您这才大清早的就冒着寒出来采了。□□这么多人,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我们就行了!”清兰转身又对花圃边的侍女吩咐,“娘娘隔月就要生小王爷了,你们要小心伺候,不能由着王妃性子来。”几个侍女被清兰教训得低下了头。
“王爷醒了吗?”“没有,昨晚王爷丑时才回,好像喝了不少酒,回来就睡下了。这会儿估计还没醒呢。”清兰小声回答。长孙无名眉心微蹙,点点头,“你去吩咐厨房备好醒酒茶,做几样清爽的小菜,还有花露也做上。我去看看王爷怎么样了。”“嗯!奴婢这就去。”清兰拎着花篮去了厨房。长孙无名扶了一下有些酸痛的腰,满目心事地往书房走去。
李世民仍在睡觉,眉心舒展,嘴角有微微的弧度。他仍穿着昨日那身白色银边滚金广袖长袍,已经有些皱了。长孙无名坐到床边,轻轻抚过李世民英挺的眉宇。不知道宝宝生出来会像谁比较多?想到这,长孙无名的心无端柔软起来。这样穿着衣服睡觉肯定不舒服,长孙无名心疼地伸手去脱李世民的外袍,刚刚剥下半边衣服,手腕忽然被捉住。
李世民醒来,眼中睡意未退。他制止长孙无名的动作,坐了起来,声音有些模糊,“无名,现在什么时辰?”长孙无名柔声嗔道,“现在才到卯时,你再睡一会儿吧。”李世民低头揉了揉眉心。长孙无名见状轻轻揉着他的太阳穴,“你啊,都是要当爹的人了。还这么不会照顾自己,晚上回来也不知道脱了衣服再睡。”李世民笑了笑,没有出声。背上忽然传来一阵刺痛,他下意识去摸。是昨晚……
“怎么了?肩膀酸?我帮你揉一下。”长孙无名看李世民似乎面色不对,伸手要去触他的肩。“不用了。”李世民挡住长孙无名的手,温声道,“无名,你先出去吧。不用忙了。我待会儿换身衣服就去和你一起用早饭。”
长孙无名怔了一下,然后笑了笑,“嗯,我现在这样子伺候你是有些不应手。那我先去大厅了。”李世民面带微笑点点头,目送长孙无名离开。这才又抚上自己的肩膀,一触之下很是刺痛,李世民却轻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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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褐桌锦上摆放着各色夏日应季菜蔬和水果。“世民,这是早上刚酿的花露。”长孙无名将一个白瓷点翠碗盅递给李世民。李世民接过一饮而尽,“嗯,很好喝。”长孙无名温婉地笑笑,清兰在旁边插嘴道,“是王妃一大早亲自到花圃采得最干净最鲜嫩的花瓣呢!”李世民看着长孙无名展眉一笑,“无名,你有心了。”长孙无名微微低下了头,脸上有止不住的笑意,“都是臣妾该做的。”
“王爷,有信送到。”一个六十多岁须发尽白管家模样的人走上大厅,手捧一个蜡封信笺。“拿过来吧。”李世民接过,看到信封上的笔记,眼中染上了笑意,“无名,你猜是谁来信了?”长孙无名有些不解地看着李世民,继而双眼一亮,惊喜地叫道,“是哥的信?”李世民笑着点点头撕开信封。“名儿,你哥哥不日就到长安了。”长孙无名眼中已经含着热泪,声音有些颤抖,“哥哥终于肯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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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荣!把马拴好,让小二好好喂几顿大料,明天还有不少路要走。”一个高大的年轻男子身着褐色布衣,他肤色偏白,发色有些发棕,眉如刷漆,目不定色,隐隐藏匿着寒光。
“嗯,安荣这就去。”一个年纪和他相仿的男子匆匆牵着两匹马去了。
无名,哥哥回来了。我希望你现在过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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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院深深,红墙绿瓦。威仪的朱色大殿,大臣们一个个面露难色,战战兢兢不敢说话。金光璀璨的龙椅上李渊紧皱着眉头,脸上有隐藏的怒气,他厉声说,“朕设你们群臣百官有什么用?!区区一个西秦对付了这么久还被他打到宁州来了!整天上奏折连个正经对策都没有,你们白白贵为京官,连宁州刺史胡演都不如!他尚且还将宁州保了十日,你们说说自己做了什么?!”殿上一片静寂,落针可闻。“砰”地一声,李渊拍案,殿下群臣吓了一跳,都瑟缩着站得更加拘谨。“无用!”
裴寂迟疑了一下,面色严肃地出列,语重心长道,“皇上!臣以为太原才是我大唐根基,只要太原坚固不破,万事皆有退路。这万一……”裴寂看了看李渊神色,李渊示意他说下去。“万一薛举打到长安,我军可暂退西北,回到太原再做打算。”李渊皱着眉头长叹一口气略带颓然道,“难道真要放弃长安?……”
“父皇!儿臣愿意带兵出战!收复宁州,保住长安!”李世民朗声出列,他身着重紫品服,胸前是绣纹径五寸独科花,腰上配制紫墨金鱼带。高贵中带着一丝倜傥。
朝臣们都看着李世民。不知李世民为何在这种大家都看得出败势的节骨眼主动请战。宁州已经彻底失守,刺史胡演虽苦苦守了十日,还是不敌薛仁杲猛烈的攻势,兵士几乎尽数折在战场上。破城之日,胡演一人率几十军士持刀拒守城门,结果自然是尸首寸断,血染金门。薛仁杲实行了屠城政策,年轻女子受辱者众,有的甚至直接被录入军营做了军妓。子女离散,有死有弃。老弱者更是难逃毒手。谁人家中无父母,薛军残忍至此,令人发指。
若唐军就此退到太原,是皇命所制。没人敢多说半句。但若有人将战事挑在身上,到时一败,那便是千夫所指。李世民有胆将宁州和长安挑在肩上,朝官一阵敬服之余也是忧心忡忡。
“儿臣愿意前往征讨!”李世民又朗声说道。李渊目光中有丝迟疑。大概是鉴于上次高墌城惨败。“父皇,太原虽重要,但长安北临黄河,右拒东都洛阳,地位绝不在其下,万不应轻易舍弃。隋乱以来多少反王推朝建制,都不得民心。无论他们如何自尊高贵,左右是饶不过缺了个太极宫无法名正言顺。”李世民垂首敛颜沉声说道。
李渊眼神一动,特别是这最后一句已经让他有所动摇。一个是随自己太原起兵的知己幕僚,一个是自己至亲的儿子。正自摇摆不定,李建成突然抬步上前,他身穿明黄浮绣太子服,头带金玉游龙冠,冠下垂着朱红丝冠带,下系流花结。腰间一条白锦绣珠带。十分雍容。“父皇!儿臣赞成二弟出战!上次虽败军高墌,但胜败乃是兵家常事,不可一朝蛇咬,而生十年井绳之惧。况且,若是让西秦轻易得了长安,那到时候太原也是岌岌可危啊。”
李渊仍旧皱着眉头,眼神复杂难辨,过了一会儿沉声说,“这件事让朕仔细想想,容后再议!”众官终于长舒一口气,恭送圣驾后也各自散了。
太极殿前汉白玉的游龙出云图气势恢宏大气,似欲腾空西去。层层叠叠的台阶散布着寥寥落落的官员。“二弟,别太把今□□上的事放在心上,父皇他……不是不信任你。”李建成搭手在李世民肩头,语重心长地说,“你前些日子没上朝,有些事情不知道。父皇遣了使持节去西凉,李轨立了儿子伯玉做太子,设置百官,修筑玉女台,自称西凉皇帝。西凉修书要以国投唐,十分嚣张。父皇一怒之下要杀西凉使节,但西秦步步紧逼,不能轻易与之决裂。只能把西凉使节先扣押下来再作打算。是以父皇近些日子有些心焦,二弟多体谅。”
李世民扬眉笑笑,眼中一片沉静,“大哥,不必多言,我明白如今情势危急。现下最当紧的是扼住薛举。希望父皇不要糊涂,若是听信裴寂之言弃了长安退到太原,那覆国之鉴有如前隋。”李建成听完重重叹了一口气,眼中也满是阴沉。
宫门外整齐的石板路上,一个暗青鎏金车驾停在路边,驾车的小厮是个青衣少年,他肤色白皙,浓密的眉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扬起,长而微卷的睫毛下,一双眼睛似是朝露般清澈。鼻梁英挺,唇瓣像是粉粉的玫瑰花。五官清秀中又有着他自己独特的俊俏。他双手抱在脑后,微仰着头整个人斜躺在车架上,双眼盯着湛蓝无云的天空,定定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宫门口官员出宫的声音,他猛地坐起,有些焦急地往人群中寻去,好像没看到要找的人,他不由略带失望地低声自语,“难道二哥已经走了?这次又没逮到!唉……”正垂头丧气之际,忽然门口出现一个身穿重紫品服的男子,那青衣少年双眸一亮,大声喊道,“二哥!二哥!我来接你下朝啦!”李世民听到这个耳熟的声音往路边看去,果然是李道玄。“道玄,你平时练功起不来,被你爹打得甚惨烈。接我下朝倒是准时准点啊。”李世民微微笑着,眼中不经意流露出关爱。
李道玄面上一红,“二哥整日不见人影,这不是轻易见不着二哥嘛。所以才来蹲守的。”李世民摸摸李道玄的头,“我知道你一直想上战场,可你今年刚满十五。还不到时候,等你年满十八功夫过关,我就带你去。”李道玄双眼猛地一亮,闪闪发着光,“二哥说话要算数哦!等我功夫学好了就带我上战场杀敌!”李世民点点头。李道玄顿了一下,又嗫嚅着说,“可是……还要再等那么长时间啊,二哥当年在雁门击退突厥,不是也才十六岁吗?”李世民眸中忽然寒光一闪,语调微沉,似是对着远方,喃声说,“是啊。当年我十六。”李道玄看李世民若有所思的表情和微沉的脸色,以为自己说错话了,赶紧转移话题,“二哥快上车吧。道玄送你回府。”
“不了。你先走吧。我去趟蒋国公府。”李世民轻声说,眼神中有一抹复杂的情绪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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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落悄静,房间花香袅袅。重重帘锦帷帐之中,一个稍显纤细的身影软软地躺在床上。墨色发丝如瀑铺散床头,香鬓玉颜。肤若白璧,娇嫩无瑕。唇若飘樱,柔软粉泽。长睫轻动,空灵的水眸轻轻张开。柳折伸手抚额,脑中一片混沌,阵阵钝痛从脑后传来。嗓子也干涩失水,风寒渐重了。她试着起身,下腹也是隐隐作痛。糟了,竟然忘了月信快要来了。所有的神经意识缓缓苏醒,腹痛让她难耐地屈起身子。正想下床收拾收拾,屋外忽然传来响动。
“秦王殿下,小姐还在睡觉。”是知清的声音。“……”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可是……秦王殿下,您不能进去……”接着就听到轻轻的脚步声。昨晚的记忆纷繁涌现,柳折不知见了这样的他该说什么好,索性躺下继续装睡,省得待会儿尴尬面对。
门被轻轻地推开了,又被轻轻阖上。来人刻意放缓了步子,几乎没有声响。突然觉得床边一沉,淡淡的沉香萦绕而来。令人心神安定的味道。已经全然没有了昨晚浓重的酒气。柳折一动不动,努力维持着平稳的呼吸,身边那人也是一丝声响也无。李世民肆无忌惮地盯着床上那娇娇小小的人,柳折压力重重,浑身不自在。特别是下腹仍旧不断隐隐作痛,让她忍得十分艰辛。忽然,李世民的手摸索着伸入了花簇锦被中,柳折惊了一下,他轻轻拉出柳折的右手,翻看着掌心的擦伤。尔后又推起柳折的中衣衣袖,抚上了她手臂上的疤痕。当日闯城时那守卫是下了狠手,刺得非常深。血痂深深结入了肉里,一直都没有脱落。李世民的手掌带着温温的热度,指尖有厚厚的腹茧,他摸索着柳折的伤疤,久久都不松手。柳折看不到李世民的表情,但他捏着她的力道不知为何一直在增大。柳折终是受不了地皱起秀眉。李世民许是看到了赶紧放松腕力。
柳折闭着眼感到李世民抬高了她的手臂,忽然一阵柔柔的濡湿触感传来。柳折心中一惊,难道他……暗骂一声变态,再也忍不住地迅速抽出了手。猛地坐起身要骂人,却看见李世民端端正正坐在床边正拿着一个靛蓝冰裂纹瓷盒,在柳折的疤痕上涂抹着什么。柳折一时语塞。李世民看她欲发作又拼命忍回去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怎么?不睡了?”“我……”李世民貌似很认真地左右看了看柳折的脸,眼中却有丝戏谑,“怎么脸红了?”柳折有些气结,再看看自己只穿着中衣,“你出去!”李世民装作没听见,轻轻笑了笑,似乎很是高兴,“手臂要好好养着,不能这么随便处理。女孩子家身上落下什么疤总是不好。”“不用你管。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柳折见李世民一派自然巍巍不动,伸手去推他。一边朝门外叫着,“知无,你进来把这人给我赶出去!”“小姐!……”知无在门外急急地应了一声,就没了下文,也没有推门进来。想来她一个侍候蒋国公府的,明知道秦王在里面,饶是心急也不敢直接推门进来,更遑论将李世民扫地出门。
李世民面带笑意将柳折的手拉住,裹在自己掌心,“别闹。我有正事要与你说。”柳折停止挣扎的动作,盯着李世民,眼睛因为急切发着诱人的亮光。“你可以放心。延西殿的药汤我会派人每日置换,不出三日杨侑必不再受毒侵之苦。直到他身脱囹吾。”柳折静默了一下,“杨侑的身份要脱身不容易,你要怎么做?”李世民顿了一下,缓缓开口,“到时你就知道了。”又放沉声音说,“倒是你这府中十分不清净,靡靡之人不少,我这一趟过来,不出两个时辰怕是就传出去了。”柳折眸光微沉,“这个我知道,之前不处理是怕动静太大打草惊蛇,不过事到如今,须得好好整治一番。”
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或者我另辟一处府宅与你,你住到那儿去会方便不少。”柳折果断地摇头,“那岂不是弃屈将军一众于众多耳目不顾?我不能不负责任地离开。”李世民静默了一下,轻叹了口气,眸光盯着柳折,“一共九个。五个是东宫之人。”末了又说,“我来帮你。”“不必了。府内的事我会处理好的。你还是不要与这件事扯上牵连比较好。”李世民默了一会儿,“有什么事尽管和我开口。”柳折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你什么时候出征?”李世民略一挑眉,“你怎么知道我要出征?”
柳折暗道一声糟糕,她只记得征伐西秦确是李世民,便脱口而出,但目前尚未定案,她又如何知道?情急之下,下腹又开始痛起来,柳折额上开始冒冷汗,脑子便有些不好使,本来一句“我猜的。”就可以撇清的事,她情急之下竟说,“我……我听屈将军说的。”果然,李世民微眯了眼眸,眼神中闪动着危险的气息,他紧紧擒着她闪躲的目光,“我今天早朝才请愿出军,蒋国公和我一起回来的,你也才刚醒吧。”李世民不再说下去,没有捅破那层纸。
柳折只觉得头越来越晕,口鼻中呼出的气息滚烫火热,身上却觉得冰凉一片如坠冰窟。下腹绞痛愈烈,一股热流似乎从她身体中流出,她紧紧握着拳抱在腹前克制着。“不必这么紧张,我不会问。”柳折已经没力气和他接话,只轻轻“嗯”了一声,她脸色白得吓人,嘴唇也失了血色,整个人仿若是块失色的白水晶。李世民终于看出不妥,急切地问,“你怎么了?”“没事,你先出去,让知无进来。”柳折略有些艰难地说。李世民非但没有起身,反而将手掌覆在柳折额头上,一片滚烫,“你在发热!”“我没事,你先出去,我收拾一下。”“不行!听话。这么烫必须马上看医者。”“我不要……”柳折摇头。李世民一把掀掉柳折身上的薄被,起身要强硬地抱她起来。
突然,李世民整个人僵住了,脸上现出一抹异色,随即触电般地转过了头。柳折低头一看,才发现两腿之间洁白的中衣上一抹鲜红。她的脸瞬时烧了起来。这等私密的事竟被他这样不加遮拦地看了去。“我……”李世民在旁十分尴尬地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整个人站得动都不敢动。“出去!”伴随着柳折的低喊,知无看到秦王大人略带狼狈地从房里匆匆走了出来。脸上竟罕见地微微有些红。他手上抱了个枕头,看到知无,将枕头塞给她,说了句,“你快进去。”就逃也似的出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