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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柳家死气沉沉,门楣两边悬挂着大白灯笼,在夜里透着幽幽的黄光。
北漠寒两人径直踏门而入,门房小厮自然不敢阻拦,只是其中一名脚法利索的,已然偷偷跑去通知柳宵。
错落有致的庭院挂满白绫,一派哀景,两人也不停留,走过第一座凉亭时,恰好瞧见柳宵迎面赶来。
“参见大人。”
柳宵施礼,态度恭敬,几日不见,他看上去似乎沉稳许多,也苍老许多。
北漠寒颔首:“那名救本官的女子,是在你这里吧?”
柳宵点点头,抬手示意方向,道:“府衙的牢狱只能关普通人,不如卑职家里地牢牢靠,大人这边请。”
北漠寒也不废话,紧随其后,走入柳宅深处。
廊腰缦回间,三人来到一座大院,大门被推开,露出里间的别有洞天。
三座铁笼牢房并排而立,呈青灰色,映入众人眼帘,女子正盘膝端端坐于正中那间。
北漠寒暗自点头,他一眼便看出这所牢房所用的材质,其名钨灰钢,质地坚硬,就连皇朝里的天牢,都是用其构建。
普通登堂境强者被关其间,确实很难逃脱。
看来柳家能长年替官家执法,也却有其独到之处。
“姐姐近来可好?”
柳宵还未将门锁打开,北漠寒便在门外问道。
女子抬头,此时的她,脸上的血垢已然擦洗干净,北漠寒目光所至,颇有惊艳之感。
那晚倒是没注意,女子姿色,竟是不比楚妃弱上半分,更多出一股清冷之意,看得酒浪汉都忍不住出声赞叹。
“啧啧,这小娘子,真带劲儿。”
女子琼眉微蹙,显然是听到酒浪汉的话语,觉得轻佻。
北漠寒白了酒浪汉一眼,眼见大门打开,他走了进去。
“姐姐莫怪,这是本孤师父,常年留连市井,说起话来不免有些顾不得分寸。”
“去你姥姥的,臭小子,老子怎么没分寸了?”
酒浪汉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北漠寒一瞪,示意他先别说话。
女子只是平静的看着他们,依旧没有想要开口的意思。
北漠寒皱眉,再试探性地问道:“姐姐,您就不想出去?”
“把我的伞给我,我马上离开。”
女子终于淡声开口,北漠寒总算舒了口气。
“那姐姐还没告诉本孤,您的芳名?”
“舞阳”
“哦,舞阳姐姐”北漠寒默念,接着道:“记住了,那姐姐,为何您那日要保护本孤?”
舞阳别过头去,再次缄口不答。
北漠寒苦笑,不愧是青冥府之人,当真有个性。
他也不强求,反正对方对自己没有恶意,谁还能没有自己的秘密?
“行吧!姐姐若是不方便回答,本孤也不强求,只是姐姐要保证,您和青冥府上下,以后不再找柳宵麻烦,本孤自然放您离开,如何?”
舞阳断然摇头,口气不容置疑:“不可能,载入鬼册者,死亦魂不安,一朝在册,不死不休。”
北漠寒摸摸鼻子:“那就请姐姐这段时间呆在本孤身边吧!随本孤回朝述职再说。”
舞阳凝视北漠寒,却是又不说话。
北漠寒很是头痛,他实在不怎么习惯和寡言少语的人对话,感觉就好似在自话自答一般。
“姐姐您想,若是青冥府执意要对柳宵出手,您在本孤身边,一来本孤可以阻拦您,二来也可以威胁青冥府之人,使其投鼠忌器,您说是也不是?”
北漠寒耐着性子解释完后,心里都觉得自己越说越虚,毕竟一个杀手组织,当真会为了一名“同伴”,暂缓任务执行?
况且这都几日过去了,青冥府应该是要再派人来了也不一定,而自己眼下回朝又耽误不得,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舞阳倒是很干脆,直接起身:“伞来,我跟你走。”
北漠寒揉揉眉心,吩咐柳宵让下人去取伞,自己则和柳宵、酒浪汉,领着舞阳径直朝来时的路走回去。
柳宵自然不会在这时候提醒北漠寒,是不是该去祭拜他父亲,他心知肚明,北漠寒根本不会有那意向。
他领着北漠寒三人来到柳宅大门,将下人送来的伞交予北漠寒后,目送三人离开。
晚秋总是寂寥,秋风萧瑟,街道空无一人,更显冷清。
三人回到府衙,已是半夜三更,后院里巡逻而过的捕头垂头丧气,显然困得不行。
北漠寒关上房门,便对着舞阳道:“那今晚姐姐便与本孤同寝一屋吧!”
舞阳听之,面色不由得一变,后退一步:“荒唐,怎么可能?”
北漠寒眼睛一亮,仿佛一下子抓到舞阳的痛脚,他坏坏的笑容荡漾开来,耸耸肩:“没事的,姐姐,我还是个孩子。”
“那也不可。”
舞阳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
北漠寒看着好笑,眨巴眨巴眼睛:“清河府衙的地牢可困不住姐姐,这里除了本孤,也只有本孤的师父能确保您不会回去暗杀柳宵。”
“那我回柳府地牢”
舞阳几乎是脱口而出,莹润的小脸飞起红霞,目光显得慌乱。
“嘿嘿,来不及了,本孤明日便要离开,您今晚想回去,本孤也懒得明日去接您。”
说到这里,北漠寒顿了顿,很是无赖的道:“反正本孤是不管了,要嘛和本孤一屋,要嘛和本孤师父一屋。”
酒浪汉眼中光芒大亮,常年的默契,让他直接发出嘿嘿怪笑,听得舞阳毛骨悚然。
她看看北漠寒,再看看酒浪汉,早先本是倔强的神情此刻变得极是委屈。
过了良久,这才狠狠地瞪了北漠寒一眼,银牙轻啐:“算你恨。”
……
一夜无话,晨曦悄然赶走黑暗,旭日褪去白霜,天才蒙蒙亮不久,几日前来宣旨的太监便火急火燎的敲响北漠寒的房门。
“殿下,殿下,再耽误不得啦!老奴来给殿下请安啦!咱们可以走啦!仪仗队也已在外备好啦!”
此刻容不得他不着急,旨意说好是三日后出发,这都第六天了,啸炎律法严明,北漠寒作为皇子,抗旨或许没事,他可是不行。
事实上,当初第三天时,眼见北漠寒昏迷不醒,这太监都急得直接想将北漠寒先架上马车再说。
要不是酒浪汉及时回来制止,只怕白婆婆都赶不及在昨夜火化。
敲了许久,门里都没动静,太监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咬咬牙撞开房门,却见房里空空荡荡,好似糟了贼般凌乱不堪。
哪里还有北漠寒的身影?
一抹凉意在心头化开,太监神情呆若木鸡,愁容都快要发苦了。
他软软的摊坐在地上,目光里闪动着泪花。
“殿下啊!您到底是又去哪里啦?是不是又调皮啦?到底要奴才在这里等您,还是您已经自个儿出发啦?”
说到最后,太监的话都夹带哭腔了。
他怎么说他都是陛下御前总管,平日里何曾受得这等委屈。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他,这一刻,进退两难。
而早已出发上路的北漠寒,此刻正和舞阳骑马在乡间小路上晃荡。
他嘴里叼着根鸢尾花,昏昏欲睡地不着边际哼着小曲。
“本人北漠寒,三岁体质残。母后死得早,父皇觉挺好。十三中状元,皇储位被免。今儿当县令,普天皆同庆。庆我搬离宫,大家都轻松,丛林杀黑衣,清河把人欺,煞蛮欲杀我,我有白婆婆……”
一路上,舞阳都不怎么开口,她只是静静的听着,偶尔目光投在北漠寒身上,眸光流转间,若有所思。
她发现,这孩子行事似乎很不按章法。
虽说昨夜同室而眠,但其实休息不到一个时辰。
这段时间里,舞阳根本不敢睡觉,而北漠寒则是翻箱倒柜,倒腾物品。
最后,在舞阳目瞪口呆下,北漠寒很是“认真”的,“胡乱”折叠出两三件衣服,然后搜了些碎银子和兑票,便催促着她立即上路。
没办法,少了白婆婆,北漠寒生活完全不能自理。
一名破苍之境、一名登堂之境的强者,他们要从府衙偷走两匹马,再悄无声息的溜走,简直再简单不过。
舞阳也不知道北漠寒为何要如此,也不知怎的这次出发,不见酒浪汉跟来。
但她本就是寡言之人,何况还出身青冥府,别人不主动和她说的,她自然也不会去问。
北漠寒也乐得清静,脑海里,都在想着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
经过前几日昏迷,北漠寒大致清楚了自身身体情况。
通过和剑灵交流,他这才清楚,原来之前奶娘投毒,致使他剑体险些消散。
唯一残留下来的剑灵意识,也是在他喝酒那年,通过酒精刺激,这才转醒。
可转醒过来的剑灵实则早已远不如前,这才到破苍之境,方能与之进行交流。
并且达到化臻之境后,剑灵也许便会消散。
北漠寒还记得当时剑灵的感叹:“若非吾体破败,只怕可与君长存天地,碎界而去不在话下,眼下看来是不可了。”
北漠寒突然想起南蛮之境的圣女,她与他同年同日生,若是剑体未被破坏,并有剑灵守护,现今修为,只怕至少都是化臻了吧?
北漠寒苦笑,同时也联想到三脚金蟾,那卷《札记》古册还在他袖子里,却是再无异样。
他很想点亮大白灯笼,照亮那卷古册,看是否还有什么异样发生,可大白灯笼在他醒来时已经不见。
兽灵虽在他灵海里,却根本不听他召唤。
北漠寒很羡慕别人家拥有异兽,对比自己,他强行签订的契约,还不如说是假契约。
别人签契,异兽是随唤随到,而他的,得看三脚金蟾心情。
想着想着,人两不知不觉走入一片山林,阳光渐渐变得明媚,山风徐徐,依旧清凉。
北漠寒继续哼着小曲,想着事,突然肚子咕噜咕噜叫起。
北漠寒有些尴尬的揉揉肚子,再看看舞阳,有些尴尬的道:“姐姐,您身上可有干粮?”
舞阳摇摇头。
北漠寒哦了声,继续道:“那姐姐可会做饭?”
舞阳面色古怪,再摇摇头。
北漠寒有些头疼,之前有白婆婆在,他哪里担心过这些问题。
“那要不我们去抓几只猎物,姐姐给我烤来吃?”
眼下无其他人,他和舞阳也算“熟”了些,自然称为“我”而不是“本孤”。
“凭什么?”
“我不会做饭啊!”
“你女人家不会做饭?”
舞阳被问得有些恼怒,干脆又是不回答。
北漠寒悻悻的摸了摸鼻子,嘀咕:“做饭不是女人干的事嘛!”
眼看舞阳杏目圆凳,北漠寒急忙摆手:“罢了罢了,还是我来想办法吧!”
说到这里,两人已不知不觉深入山林深处,整片山林灌木丛生,树影在风中摇摆,好不宁静。
“姐姐,你不觉得这里安静得有些过分吗?”
“嗯!正常。”
舞阳的回答风轻云淡,北漠寒听之神色却是变得肃穆起来。
只见大地忽然变得黑暗,似乎乌云遮挡住了阳光,北漠寒抬头,一个巨大的金色罗盘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们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