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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澈记事以来第一次回乡祭拜祖宗,他人虽年少,却极重礼法,当下齐整衣襟,仔细得恨不能将衣裤上每一丝褶皱都展开,便是这般,仍嫌一路奔波,身上颇多尘土,唯恐怠慢了祖宗。
雍继福看在眼里,微微一笑,朝着雍澈道:“澈儿,澈儿行了,今日乃是小拜,祖宗不会见怪的。待后日清明正祭,我们再细作准备,你这份孝心祖宗和众叔伯都是知道的。”听了这话,雍澈才随着雍书跪在蒲团上。
雍书朝着灵位正声道:“不孝子孙奉天雍书,携奉天堂长子长孙雍澈,代长兄雍白,万里还乡,拜祭列祖列宗!”这句话说得字正腔圆、中气十足,嘡嘡嘡的传入众人耳中,全不似从这精瘦的中年汉子口中发出。雍澈却在一旁憋着笑,这三叔平日里没个正形,见了祖宗倒也是一本正经。
二人叩了头,燃过香,插入香炉。雍澈抬眼细看那鳞次栉比,层层叠叠的先人牌位。靠上的他大多不认得,只得从下向上逆溯着认祖。继字辈虽已有入土之人,却暂不入堂,最下层为书字辈族人。
雍澈记得先祖父近十年前谢世,名讳乃是一个“臻”字,他细细寻来,却在末层最右首才找到。在雍臻上头,摆的便是先曾祖的牌位,雍澈这时方知这位太爷爷名叫“诗稼”。
原来这雍诗稼早年与众兄弟不睦,其父过世后便飘然一身离家,一路摇铃行医,至奉天城方安家立户,创了奉天燕怡堂。他虽不是诗字辈老幺,却因离家脱族而被族人将牌位摆在了最末。
雍诗稼牌位之上,数脉归一,只有一个牌位。雍澈年轻人目光清亮,看得清那牌位上写着“燕怡堂先祖雍公讳远亭之灵位”。雍澈这才想起,那“燕怡堂”三字匾额落款正是这位先人!
雍澈没有念着这位先人仅凭一己之力,出关在这兰西县安家立命,扬名立万,一手独创燕怡堂,他单单因先人这一手好字便万分的钦佩起来。插香入炉后,雍澈不跪蒲团,席地又是朝着灵位叩了三个响头,咚咚咚三声令雍书是说不出的心疼,而一旁的几个兰西堂继字辈族人亦窃窃私语,“想不到奉天堂也有明白礼法,有点孝心的人啊……”
拜过先人,众人又回到了一进院,此时正厅内已摆上五张大席面,因后日祭祖,桌上有菜无酒,且均是素食,菜式虽不丰盛,却也精致。
一众书字辈长辈已在上首居中一桌落座,一个个白须皓首,有的竟还留着辫子。雍书雍澈在雍继福的引荐之下逐一向长辈请安。入乡便要随俗,不像在奉天作个揖、拱拱手便罢,他二人久未归乡,今日全是大拜,这十来个头磕下来,一个个老头子才捻须含笑,让他们落座。
雍书被安排在上首居左的一桌和长房的雍继福、雍继礼挨着,雍澈便在下首居右,和世字辈兄弟一桌。
桌上众兄弟簇着雍书,问他些买办生意之经,他窘着。问他些奉天城的奇闻轶事,他似乎不屑以答,却也说得两句。问他讨教两招套路功法,他更客气谦恭。
无酒席散早。作揖送走了老字辈,后生们也准备着要离席,就这当口,门房跑进一小厮,一路小跑却仍不敢走正路,绕过回廊,走到近边,伏在雍继福耳边低语。不等他说完,这雍大族长已是眉头紧锁,满面愁容,却也只叹息一声,起身召唤胞弟雍继礼。二人尚未说上话,门外就有一人高声道:“县府郎公子拜会参上!”
声未歇,人已至。十来个汉子拥着一位贵少走过花厅,径直便向雍氏兄弟二人走来。只见那贵少二十六七岁上下,一身长袍马褂极尽奢华,饶是雍书见惯了好东西,此时也觉着这年轻人穿的太过张扬,丝毫没有县城乡绅之感,却是一身少年孟浪的劲头。
“这郎大少什么来头?这么大的排场?穿堂过户像回自己家似的?”雍书也不转头,在人群中盯着那郎公子小声问众兄弟。
“这小王八羔子倒是稀松平常得紧,整日游手好闲,声色犬马,仗着练过两手师娘教的功夫,横行乡里,鱼肉百姓。不是仗着他那县太爷的老爹,还不道在哪拉皮条呢!”
雍书听了身边兄弟来了这么一句大合自己胃口的话,呲牙一笑,另一个兄弟却捅了说话那人一下:“就你知道得多,人家郎公子手底下的兄弟上你号上拿两副药渣子,那是瞧得起你,你还来劲了……”
那郎大少走到雍继福身前,双手在胸前合了一合,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雍老板,才刚儿听闻贵堂奉天来了高人,是那位头些年前回来过,打遍兰西未逢敌手的雍三爷。郎某不才,也习得三拳两脚,当年无缘与三爷切磋,今日特登门讨教,多有叨扰,还望海涵呐,哈哈哈!”
他这一张嘴,雍继福闻得真切,这县府大少爷不知是在哪家刚喝完花酒,一身的酒气混着浓烈的胭脂香。这雍继福不到五十便从老一辈手中接任族长,这生意做得精,涵养也是极好,当下不怒反笑道:“郎少爷,我那堂弟今日刚进城,车马劳顿不说,此番乃是回乡祭祖,这当口儿恐不便向您讨教,过得两日,待敝堂办完家事,定让他登门拜访,您意下如何?”
话不落地,早有一大汉上前一步,指着雍继福骂道:“妈了巴子!姓雍的,知不知道你跟谁说话呢?我家少爷跟你好说好商量不行是怎么地!蹬鼻子上脸的跟我转什么文!叫他陪我们少爷练两手那是瞧得起他,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吃几两干饭了!”
就着一人之声势,又有三五条大汉一齐上前冲着雍继福这半小老头起哄,就这么会儿功夫,雍继福那不高的身量仿佛又矮了几寸。
郎大少朝众人摆了摆手,那几条大汉才退回到他身后,依旧是叉着腰,瞪着眼,好似迎风大旗披于身上,一个个气焰嚣张,哪似在别人家里?
这郎大少和声细语的说道:“拜访敝府倒不用,我那也不方便,就今儿吧。敢问哪个是奉天来的雍三爷?”
“三爷不敢当,在下奉天燕怡堂雍书。”说着话,雍书已踱步到了雍继福身侧,朝他微微一笑,那雍继福却是大窘,“文轩不可造次,郎少爷金枝玉叶,他是跟我们打哈哈,我们乡野土郎中哪能和世家公子过招。继礼,快送你三弟下去歇息!”
“福老大莫急,待我和这位公子爷照规矩唠唠。”雍书上前一步,又转向郎大少问道:“敢问公子师承何人何派啊?”
“混账!我家少爷师承也是你问得的?”那几条大汉又是一阵聒噪,却被郎大少拦住。“不敢,在下师承沧州府青县燕青拳夏老拳师,家师便在舍下,三爷便待怎地?”
“好,既有师承,又是名门正派的好出身,我们是不是得按着江湖规矩来?”
“三爷的意思是?”
“下帖定日子,作保找中人。”
“怕是不成啊,我这性子等不了,再者您还能伤得了我性命?”说着,郎大少大笑了起来。
“得,这些繁文缛节也省得,可是我们好像不在一个辈分上啊…”这雍书耍了个滑头,占人家便宜,还大作为难之态。
“三爷说的有理,那好,我听说您也不是一人来的,你们奉天堂的长子长孙,三代单传的雍老弟不是也来了?我便和他过两手,赢了他,我再跟三爷比划比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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