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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彪、雍澈相视一笑,快步紧随雍书。不等迈过门槛,就看见雍世彰和一个灰衣少年小跑着朝这边过来,瞧见他们三人,连忙朝雍书请了安,“三叔您老万安,可曾吃了不曾?”
雍书笑答:“不急,正要出去吃一口,你们小哥俩怎么意思,一起走着?”
那灰衣少年雍澈昨日已经识得,是筱燕分号东家独子雍世彧,这时世彧接道:“听三叔的,我们兄弟二人也不曾吃,大伯父嘱咐我们今儿个全天陪着您二位。”言语间透着恭敬和仰慕,不为别的,单是昨晚一战,已让这少年由衷的折服。
说话间叔侄五人出了宅子,雍书执意不叫车马,步行到了东市自家老铺面左近的一家沿街小饭庄。五人落座,真的依着雍书点了肉火烧和松仁小肚,配着三碟小菜,就着杂谷粥大快朵颐。
店家见是燕怡堂少东家来了,招呼的极是殷勤,店老板更是亲自上菜。五人刚要动筷,那店老板却对着雍书道:“敢问这位老爷,瞧您面熟,却又不是本地人吧?”
雍书置箸碟上,抬眼看了看他,“不错,店家好眼力,在下是奉天人,几年前确是回来过,也曾光顾过贵店。”
店老板拍手笑道:“那就对了!您是奉天来的雍书雍三爷!那年你回来和马家二爷过手,后来前前后后又赢了不下七八个城里的好手,真个是打遍兰西无敌手,为燕怡堂挣足了面子,连带着我们这做街坊的都面上有光啊!”
雍书听了这顿吹捧,笑着朝他挥了挥手,几个侄子也都面有得意之色,只那雍澈听惯了旁人吹捧他三叔,早已习以为常,此时却是盯着吃食,眉头紧皱。
世彪见了他这神情,还道他伤未痊愈,食欲不振,“兄弟,还难受得厉害?”
“不是不是,只是明日祭祖,今日食荤,恐有不妥啊…”
“噫!你这死小子!”雍书骂道,“念过新书,怎么还这么迂腐!昨个儿看你那响头磕得山响,还以为你是明白事理了做给旧老们看的,我还挺高兴!谁曾想手脚不好使,脑子还这么不上路!祭祖是不错,在家里不开荤也就得了,正日子不开荤也就得了。你看你三叔我也是佛门居士,初一十五也都不沾荤腥。可我们行医习武之人,出门在外哪那么多穷讲究!你爱吃不吃,你们小哥仨甭理他,咱们吃咱们的!这小崽子身手像老大,脑袋瓜子却不知是让哪个冥顽不化的腐儒给教坏了!”
雍书说着,不管旁人,提箸夹了块小肚放在嘴里,嚼得吱吱直响。雍澈却低着头,瞧着青灰色的地砖,仿佛上面雕了暗花。剩下的哥仨是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还是雍世彪捅了捅两位兄弟,又当先拿起筷子,跟着雍书吃了起来,这样一来,也就只有雍澈一人被晾在座上。
“这位少爷您不开荤也不碍的,我们这素食也有好多样,这杂谷粥您喝得,我再让后边给您端俩素菜。”店老板也是头回见这场面,说着话就向后厨催菜。
“不劳您了,我吃这粥便成…”雍澈说着,竟真的只喝起粥来。世彪见不得,朝店家又要了两样还算特色的糕点,要了一盘纯素的小菜,这才了事。
雍书参佛日久,虽偶有发嗔,但心境澄明,脾气去得也快。这当口吃完了一抹嘴,瞧着侄子们也吃得差不多,像没事人似的招呼他们起身。世彪付了饭钱,便头里引着过了街,朝燕怡堂老铺走去。
老铺雍澈早先来过一次,可先前年岁尚小,少不更事,此次复来,觉着另有一番气象。这燕怡堂老铺乃是雍氏一门根基,当年其一门先祖远亭公在兰西县立号,铺面却只有小小的一间沿街瓦房。虽日后其医武双绝,名头极响,求医问药者也时常让这小小的铺面门庭若市,可直到他过逝之后,子嗣们才买了两旁的铺面,扩了自家堂号。
到得今日,这燕怡堂老铺已有了原来五六倍大小,气派自是当年所不可比,只是依稀还能在墙体上看出扩建的痕迹,门面上挂着的燕怡堂三字匾额也是漆了又漆,不曾换过,翰墨风韵如昨。
吸引雍澈的总不是那比自家奉天药号气派的铺面,他目光停留处依然还是那三字匾额,中锋流转,笔力雄浑,正是出自远亭公手笔。老匾之下,门庭两边立柱之上还挂着一对楹联,书的是“瑞草灵方启百年良药济世,丹心仁术聚四海妙手回春”,笔法端重,与远亭公迥异。
世彧坠在最后,见雍澈愣神,便拉了拉他衣袖,请进门去。
入门便见阔厅高梁,正中为台柜,西首为药房,只是东首奇怪的多了一溜台桌,后面都坐着堂医。这药号设堂医自古有之,不足为奇,奉天燕怡堂也在铺面里设了座,方便那些乏了医资诊金的困窘病患们,却只设两三个座位两三位大夫,诊金自是不取的。主顾们冲着奉天堂的名头,大有家境殷实者不在别处求医,就在这堂里瞧病开药一条龙,不为别个,只因一个信字。
当下雍澈见了这么多的坐堂医,也是微微一惊,问道:“世彪哥哥,我们自古行医不卖药,卖药不行医,我们老雍家之所以设这堂医,是为了方便那些手头紧吧的主顾。我们奉天堂只设了两桌,我尚每每以为便是功德,可今日看来,真是汗颜了!”说到这雍澈又窘然一笑,“倒只一样,我们奉天堂便是有这份慈悲心,怕是也没这家底啊…”
雍书这当儿全装作没听见,一转身朝西首走去,自去瞧什么仙丹灵草,留下这哥儿四个在这。只见雍世彪面露尴尬,默然不语,勉强挤出一丝笑。
世彰接过话把:“兄弟你说笑了,多大的家业养这么多堂医也不成,我们这县城不比奉天,巴掌大的地方,赤脚郎中有点名气也能全城皆知。可是十里八乡的还是认我们家的字号,不光上我们这拿药,也在这问诊。当然了,诊金是要另算的。还有那些讲体面的老爷们,专请柜上挂了名不坐堂的老先生。要想请姓雍的,那诊金就又高了。”世彰说着面露得意,世彧瞧见长房世彪的尴尬脸色,知趣的不发一言。
只听世彰接着道:“其实头些年还有几家出名的先生在自家维持着,可是近几年燕怡堂传到了几位叔伯和爹爹手里,能请来的好大夫都被我们请来了,能耐短点的也有我们雍家的小号接着,现在除了我们燕怡堂,城里单吃这碗饭的人早就寥寥无几了。”
“世彰!澈弟弟是读书求功名的人,他心思不在生意上头,你和他说这些作甚!走,我们跟着三叔上那边去。”世彪说着,不顾旁人,径自向西首药柜走去。
雍澈听了世彰一席话,双足如同钉在地上,神色木然。半晌过后,口中喃喃自语道:“生意…生意…”他只是跟着几位兄弟往前走,却不知道要走到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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