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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书败中求胜,知道这时若再与他相持,十招内或可勉力应承,可自己棍法并不高明,三十招内必败无疑,当下唯有改变打法,或有胜算。随即凝神聚气,下盘忽止,腰腹发力一转,手中木棍奋力一探,待吉首殊稍一后仰,下盘突然发力,跃出战圈。
吉首殊微微一愣,又来进招,真是招招抢攻,步步紧逼。雍书再不敢跟他相持,连退五步,刀棍一触即离,啪啪啪啪啪也是五响,眼看退无可退,便要失重,脚步不停,腰身一转,使出一招回马枪,刺向吉首殊左肩发力处。
若非雍书身手了得,怕是不能将这平平无奇的一招使出如此威力,火候、时机、位置,拿捏的无不恰到好处。
若非他心智过人,怕是早在起先身处下风的数十招便已败下阵来。
若非他学艺广博,怕是不能在此间不容发的一瞬,以棍为枪,转身之间立变攻守之势。
所有人都已准备好再次为这位兰西无敌手的奉天雍三爷喝彩,除了那满面白髯的吉老头。
一声脆响,刀至棍断。半截粗棍刚刚落地,一柄木刀已在雍书颈上,雍书看着手中半截木棍,愀然无语。
吉首殊撤刀拱手笑道:“承让了,三少爷!”
雍书回过神来,丢掉半截木棍,回礼道:“老爷子刀法过人,想来不论我用啥功夫,使啥兵刃,都是不敌的了。”说着深深一揖,复又问道:“在下一事不明,倒要请教。”
吉首殊道:“说!”
“老爷子最后一招中途并没变招,不知我瞧错没有,您破招断棍,横刀枭首,其实只是一招。”
吉首殊笑答:“不错,就是一招,我老头子哪有那么灵分,想得了那么许多,我只是要砍你脑袋,哈哈哈!”
雍书听他如此作答,头脸上汗水潸潸,细细回想他刚才的招招刀法,根本没有一路来破自己的招式,全是瞧准了自己位置后,自顾自的进招。
雍书壮年体健,内外双修,虽是一番剧斗却不曾出汗,可念及此处,但觉全身毛孔中冒出细密汗珠,打湿了衣衫。
他暗自在心中将平生涉猎武学与吉老头一路刀法招招印证,似乎招招有解,却无一招可破,适才与之过招,虽是电光火石间的过手,可他心智过人,所还的每一招都是恰到好处,却仍不能破其一刀。念及自己半生沉迷武学,甚至耽误了家传立身的本事,好在年少成名,何止打遍小小兰西无敌手,便是在奉天城内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可今天,就在自己隐然已以大家自居的时候,就在老祖宗出世悬壶前隐居的所在,以自己最得意的本事,败给了为老祖宗守护故居的下人,饶是他礼佛日久,仍是不免心下怅然。
吉首殊见他半晌无语,心里了然,随口道:“这路刀法和先前使的拳脚功夫都是俺爹教的。俺爷俩一个凑性,都是窝里斗,没跟旁人抡过刀,今天你是头一个跟俺老头子这般比划的。”
众人见他刀法精妙,得传自其父,可父子二人却从未与外人过招,都感诧异,雍书更是不解道:“那令尊又师承哪位高人?”
吉首殊淡淡道:“当然是俺爷爷了。”
“那令祖父…”
吉首殊不耐烦道:“俺这是家传功夫,当然是一代代传下的,你小子不是他娘的挺聪明的吗,这点屁事还想不明白!”
雍书见他火大,忙一拱手,“非是晚辈无礼,只是见前辈刀法精妙,虽似曾相识,但试过方知绝对是平生未见的高明功夫。唉,我这半生习武成痴,见了人家的好玩意儿总想刨根问底,您老莫怪。”
吉首殊听了摆摆手,道声无妨,雍书又问:“请教这路刀法唤作什么?”
吉首殊答道:“这个就只俺爷知道了,可他却告诉不了旁人。”说着摇了摇头,自己练了几十年的功夫不知叫什么名目,终是憾事。
雍书听了这话刚要再问,世彧拉了拉他袖角,低声道:“三叔,别问了,他爷就是远亭公的那个哑仆。”
雍书听了恍然大悟,可忽的灵光一闪,仿佛察觉了什么,再要细想,却已捕捉不到。
吉首殊虽然老迈,可体格精健,耳聪目明,听见世彧的耳语,朝他昂首怒道:“小兔崽子别在那咬耳朵!你爹在俺这受罚的时候俺都不待见他,你又怎地!不错,俺爷爷就是远亭老爷的使唤人,是哑巴,还是睁眼瞎哑巴!要不俺能不知道自己的玩意儿叫什么?可俺们姓吉的自家人这么说行,别人就是不行说,东家也不行!”
雍氏叔侄们正自困窘,雍澈忽从草庐中跳了出来,兴奋的向吉首殊问道:“吉老爷子,这谷中可有一‘兰泉’?”
吉首殊听了脸色一变,“再向里走二里地便是,你怎知道的?”
雍澈不答,只是央求吉首殊引着前去一游,老头子挨不过少东家软磨硬泡,披上短袄,留下吉奉义,引着诸人向山谷更深处走去。
其时日已微沉,吉首殊怕耽搁众人回城,便放开步子在前走。雍书见雍澈神色亢奋,便问道:“那兰泉是什么所在?”
雍澈笑答:“侄儿听说那也是远亭公他老人家在此隐居时常来的一个地方,既然已经入谷,便想顺路看看。”
雍书哼道:“不知又在哪听来的!”
须臾间行了二里有余,在无路的路上折而东南,便听见潺潺流水之音,又行几十步,更见水雾升腾漫漫,一径清泉已在眼前。雍澈俯身探水,但觉触手温热,水质滑润,竟是一流温泉。除吉首殊外诸人均感讶异,待要问他,见其已溯流而上。
又行不足百步,吉首殊伸手向泉阳侧一指,但见雾气中赫然立着一座草亭,不仅搭建粗陋,且无一字一匾。雍澈见了却喜道:“这才是真正的‘远亭’呢!”
兰西堂三少自小不知来过这谷中多少次,却无人知道此地此泉此亭,世彪心中不悦,向吉首殊问道:“吉师傅,这亭子是几时搭的?难不成真和远亭公有甚瓜葛?”
吉首殊也不瞧他,径自走到亭中坐下,望着泉水良久方道:“你们瞧瞧,这水边上,这亭子外头,都有些啥啊?”
“兰花,算来不下五六种,总共得有过百株。”雍书接道。
吉首殊听了含笑向他点头,“到底是你小子机灵,你可知这些兰花都是谁栽的?”
雍书答道:“关外苦寒,本不能种兰花,但这温泉之畔,终年气候温润,兼着土质肥沃,想来是能种的。可能栽哪些种类,怎生栽法,定是需些时日琢磨、试验的。我刚才大概瞧了瞧,这么些的兰花,栽的看似杂乱无章,其实很有些道理,可能是依着习性,喜水喜温又要土肥些的便离温泉近些,当然了,这谷中日头虽然不太毒,但采光可能也算是一个取地之因吧。能将凡此种种条件利用,因地制宜,在这地界栽出兰花,想来定是高人手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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