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Q小说网 www.3qbook.com，最快更新民国英侠传最新章节！
天已日渐短了起来。往常这个时辰，天色早已大亮，可今日瑟瑟秋风之中，皇城之内，殿宇宫阁的犄角轮廓仍旧暧昧不明。
雍澈背着药箱，跟在提溜着点心水果的雍书身后，踏着星辉，走进了那条熟悉而杂乱的陋巷。
工部前胡同，这处前朝府衙的昔日所在，如今早已物是人非，成了这内城里最接地气的地方。
“好些年不曾来了。”雍书抬脚跨过地上的瓦罐，“是那家吧？”
“嗯。”雍澈答道，“就是这家，我去敲门！”
开门的是都伯温的大徒弟张滔，他侧身让进雍书叔侄，回手将透风的破门带上。除了床上的病虎，屋内还有一人，想来也是都伯温门下。鄙狭的屋里呆了五个人，一时很有些拥挤。
雍书略一皱眉，向张滔二人道：“二位贤侄，你们已盯了一宿，回去告诉都大哥换人过来吧，头午我和雍澈盯着没事。”
待二人躬身退出小屋，雍书才向胡旺轻声唤道：“胡大哥，雍老三来看你了！”
胡旺原本空洞的双眸忽的亮了一下，他似乎这才发觉雍书叔侄进来，“老三…”
“胡大哥，不忙说话，先让澈儿给您瞧瞧。”
雍澈依言为胡旺诊过脉，换了纱布，又从药箱里拿出煎好的汤药在破灶上的炉子热过，这才喂胡旺服下。
雍书见他诊治妥当，无可挑剔，这才坐到胡旺榻侧柔声道：“胡大哥，你想吃点啥，我让澈儿张罗去。”
“啥也不用。”胡旺本就蜡黄的脸上此时更无人色，“出了这事，啥也吃不下去…”
雍书攥了攥胡旺干瘪的左手，“胡大哥，该做的你早都做了，龙兄弟自己要走那条道，我们谁也拦不住。”
“不！”胡旺的声音忽地高了起来，“我早就觉着他最近不对劲儿，可也只当他喝多了耍耍酒疯，全没当回事，要是我这当哥哥的多体谅他些，没事多管管，他决不至走到今天这步！”
雍澈听了忙问道：“胡大伯，你说龙大叔最近举止有异，这是啥意思？”
雍书皱眉扫了他一眼，胡旺却悠悠道：“都到了这一步，还放那马后炮干啥？唉，老三，我知道你这人嘴冷心热，最是古道热肠，哥哥我有件事跟旁人张不开嘴，只能拜托你了…”
雍书微一合计，心中已然有数，“胡大哥，现在最紧要的是你赶紧把伤养好，旁的事等你痊愈了我们再一起想办法。”
胡旺叹道：“我知道兄弟们的本事，旁人不说，单那查老叫花子在奉天就有千八百人，要是让他查起来，用不了一两天准能找出小久，那时又怎么来得及了！老三你和古老爷子说得上话，我只求你和他赔个面子，就算小久千般不是，也要念着几十年的情分，饶他一条性命！”
“胡大哥！”雍书怆然道，“这事你放心，我们自己会内的事，那是绝不会整到官面上去的，便是开了香堂动了家法，最多不过废了他功夫，谁也不敢弄出人命！”
胡旺长嚎一声，泣道：“怎么就弄道这幅田地！”
雍书又劝慰一阵，好歹止住他哭，又喂食了几块点心，待到都伯温带着另两名弟子再来，这才与雍澈离去。
一天里雍澈没心思诊病看书，好歹在家挨到下午，便要去寻郭心阳一起回学校。他刚要出门，却见雍书匆忙跑进院子，让雍澈扔下行李，扯着他一路小跑又去了工部前胡同。
路上雍澈不禁问道：“三叔这是咋了？什么事这么着慌？”
雍书骂道：“没告诉你就别问！哪来那么废话！”
雍澈没来由的挨了句骂，麻溜儿的跟着雍书跑到胡旺家门前，他来不及委屈，早见那栋低矮破败的小茅屋前站了两人，正是清晨见过的张滔和他的师弟，二人神色紧张，见着雍书，忙让进屋里。
甫一进门，雍澈便被屋内的场面所惊呆。这一丈见方的小屋内，竟满满当当的坐了五个人，沙直稻、王丰、查谦三人坐在小板凳上，都伯温和陶捷坐在炕沿上，二人身后炕上一动不动躺着的自然是胡旺，毯子直盖到头上，看不见脸面。
雍澈见状浑身一震，哭嚎着扑向胡旺的尸身。
“贤侄。”都伯温起身劝慰道，“胡兄弟已经去了。咱们都是习武的汉子，不能像娘们儿似的哭哭啼啼。”
雍澈象目含泪，哽咽道：“胡大伯一早还好好的，他的伤已无大碍，绝不致命，怎么说没就没了？！”
都伯温叹道：“就是才刚儿的事，我走后不久，留下方朗、宋进两个徒弟照看他。方朗陪着胡兄弟，宋进出去买吃食，他买完东西回来，就瞧见方朗和胡兄弟都已去了…”
“什么？”雍澈惊道，“胡大伯是让人害死的？”
都伯温默默的掀开胡旺身上的毯子，静静的退到一边。雍澈上前一步，走近胡旺的尸身一瞧，只见胡旺心口上，赫然是一个酒盅大小的血窟窿，塞在伤口里的棉布上血迹早已凝结，已然闭眼的胡旺却仍是大张着嘴，惊骇的神情着实可怖。
雍澈怒道：“是谁下手如此狠毒？！”
都伯温叹道：“我那徒弟方朗伤在颈项上，也是一样的伤口，此外再无外伤。陶老弟是在警察署当差的，验外伤他是行家，可内伤他却不成。大侄子，这会儿让老三和你过来就是看看胡兄弟还有没有旁的伤处，我们老哥几个再一起合计合计，到底是谁下的毒手。”
雍澈无力道：“都大伯，我们燕怡堂干的是医药行，这验尸是仵作的活儿，我并不擅长。若是不便见官，家父也比我手段高明…”
陶捷皱眉道：“现在是民国，仵作都改名叫验尸官了。大侄子，不是我们难为你，客这事不便见官，我虽吃着官家饭，可也知道远近亲疏。若说贵堂大爷，手艺没得挑，可他毕竟不是我们会内之人，由他验尸只怕不太合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