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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纪靖柔宫中的路上,纪新雪遇到两名外命妇,分别穿着三品诰命服和六品诰命服,看模样像是母女或婆媳。
晴云低声道,“是林妃的母亲和长嫂。”
两人主动给纪新雪行礼,“安武公主金安。”
纪新雪虚抬了下手,“起。”
林妃的母亲和长嫂只是抬头,仍旧保持深福的姿势。
两人眉宇间满是迟疑和为难,欲言又止的望着纪新雪,迟迟不肯起身,显然是在等纪新雪追问她们为什么为难。
纪新雪这才发现,林妃的母亲和长嫂走过来时,恰到好处的将他堵在靠近宫墙的位置。若是两人不让开,他就没办法继续往前走。
他发出声轻笑,毫不犹豫的倒退两步,绕过林妃的母亲和嫂子。
尊不让卑?
他不在乎,只要没麻烦就行。
林妃的母亲见状,下意识的想要抓纪新雪的衣袖,“公主......”
在夕阳下隐约有流光闪过的广袖无情划过林妃母亲的指缝,纪新雪的宫人已经在晴云的暗示下围住林妃的母亲和长嫂,强行将两人扶起来。
身后越来越小的声音彻底消失时,纪新雪摇了摇头。
这是他第二次见林妃的母亲和长嫂,上次见到她们的时候,是在除夕宫宴。无论怎么算,都是陌生人。
她们竟然会向他求助,难道他长得像菩萨?
“林妃和林家最近怎么了?”纪新雪随口问道。
晴云默默加快脚步,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陛下打算放林妃出宫,破例封其为县主,清河郡王已经同意。”
纪新雪怔住。
也许是因为开国皇帝是女帝的缘故,虞朝皇宫中的妃子另嫁并不稀奇。
乾元帝在位时,每隔两三年就会放出几名低位无宠的嫔妃。从私库中为其出份嫁妆,命宗人府给她们立女户。
出宫的嫔妃可以返回娘家也可以单独生活。
从此婚嫁自由,无需特意请示宗人府。
建兴帝曾因为想要提携母家,纳母家表妹为贵妃。
几年后,他觉得皇后总是因为贵妃与他闹小性子,与贵妃商议,封其为郡主,另外准备丰厚的嫁妆,送贵妃出宫。
又过三年,变成郡主的贵妃与某伯世子成婚。
然而数遍虞朝建立至今放出宫的嫔妃,无一例外,皆是未曾生育过的嫔妃。
“原本陛下想效仿建兴帝贵妃,封林妃为郡主。”晴云继续道,“林妃不愿意出宫,去凤翔宫请求陛下收回旨意。因御前失仪被斥责,又去宁静宫跪了几日。太后不喜林妃日日纠缠苏太妃,称其不堪为郡主,陛下才改变主意,降其为县主。”
纪新雪摇了摇头,眼中浮现嘲讽。
当初主动对苏太妃提起过继的时候,林妃就该想到长平帝容不下他。
哪个父亲能容忍枕边人将他的儿子当成筹码,主动往外送?
如今长平帝还肯体面的放她出宫,已经是看在九皇子的面子上。
再作下去,恐怕免不了缠绵病榻的下场。
在这件事上,苏太后必然会比长平帝更狠心。
她不仅能在焱光帝的后宫腥风血雨的杀出头,还能养大长平帝,什么大风大浪没看过?
绝对容不下林妃想要借助儿子影响苏太妃,进而再影响她的野心。
九皇子过继给舒王,就是苏太妃的孙子。
哪怕是因为有姐姐保护,脾气向来软和的苏太妃,也不会允许舒王的‘独子’有个随时可能会连累他的母亲。
林妃会有今日,是求仁得仁。
然而看林妃母亲的长嫂的反应,似乎自认是血本无归。
纪靖柔听闻纪新雪在路上遇到林妃的母亲和长嫂,眼中的厌恶几乎化为实质,闷声道,“她们前日还去找过阿姐,哭诉阿耶狠心,让林妃和小九骨肉分离,请阿姐劝阿耶改变注意。”
“笑话!”她越想越气,抬手狠狠拍在桌上,“要不是林妃主动提出过继,哪里有今日的事,如今反而倒打一耙,怪在阿耶头上。还想做舒王太妃?美不死她!”
纪新雪端起茶盏递给纪靖柔,劝道,“再过几日她就要出宫,祖母八成不会给她留在长安的机会,别生气。”
“怎么能不生气?”纪靖柔猛地拉住纪新雪的手臂,贴在纪新雪耳边道,“因为她,祖母生出过将纪明通过继给小叔的心思。因为阿耶舍不得,祖母还与阿耶生闷气,不仅在元日后关闭宁静宫,还将凤印丢到宁静宫外。那段时间没有祖母主持大事,宫中不知道出了多少乱子。”
“直到小四在汝南侯府受伤,小阿婆才知道这件事。她主动劝祖母别生气,说小四是即将长成的小树,若是在已经深深扎根的情况下挪动,就算侥幸没有枯萎也要打蔫几年,她舍不得,不如选还是白纸的小九。”
过继?
纪明通?
纪新雪立刻理解纪靖柔对林妃的厌恶。
虽然小叔早逝,就算是过继给小叔,他们的生活也不会改变,还是唤长平帝为阿耶,对苏太后和苏太妃皆唤祖母,最多就是多了个‘阿耶’。
但......他们原本是要从出生到死亡,甚至在留存后世的史书中,永远绑定在同个‘户口本’的人。
突然将最娇气的纪明通‘迁’出去?
只要想到有这种可能,纪新雪就心痛难忍。
苏太妃劝苏太后的话,委实爱深计远。
“若是林妃不愿意出宫做县主,便让她去伺候太妃们。”纪新雪冷声道。
焱光帝的嫔妃中,除了贵太妃,苏太妃和颜太妃留在宫中,其余太妃少部分归家,大部分选择结伴去皇庄生活。
去皇庄生活的太妃平日里最知道感恩,生怕宗人府会按照旧例,将她们的份例减半。
想来这些人很愿意通过‘打工’调.教林妃的方式,保持现在的生活。
纪新雪只提起个话头,纪靖柔就想出数种办法,拍着胸口道,“交给我,定要让她在庄子里再也出不来。”
焱光朝时,这等宫中的龌龊,她听过没有千数也有八百,随便拼凑出个办法,就能套死林妃。
直到热腾腾的锅子端上来,两人的脸色才逐渐缓和。
纪新雪拿起筷子,一本正经的问纪靖柔,“叔公审问祁延鹤和崔青松的过程中,有没有下饭的趣事?”
纪靖柔被纪新雪的形容逗笑,从元月十六的大朝会结束,清河郡王世子终于想起宗人府开始说起。
崔太师和英国公病倒后,崔太师的长子以崔氏之名去宗人府,找清河郡王世子为崔青松求情。
过了大半天的时间,英国公的嫡次子祁副尉才吊儿郎当的出现在宗人府。
清河郡王世子作为宗室族长接班人,最讨厌如祁副尉那般,既不上进又到处败坏家族名声的人。
在强烈的对比下,他破例允许崔太师的长子与崔青松见面。
虽然两人是‘单独’见面,但纪靖柔已经打听到崔太师的长子和崔青松交流的内容。
崔太师的长子要求崔青松不惜任何代价,帮祁延鹤尽快脱罪出狱。
纪新雪闻言,顿时胃口大开。
这个‘不惜任何代价’的‘代价’,十有八九是在暗指崔青松。
不仅在英国公府内,上至尊贵的小郡王,下至长房嫡孙都要因祁延鹤受委屈。
如今祁延鹤惹下大麻烦,崔氏竟然也愿意牺牲嫡房嫡子护着祁延鹤。
难道郑氏真的是‘王女’,祁延鹤才是英国公府的真‘世子’?
有趣。
倒霉的崔青松万万没想到会从伯父口中听到这样的指示。
他虽然在崔氏中不算起眼,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脾气的人。
况且以祁延鹤和崔青浦的相似程度,崔青松很容易产生家族要牺牲他,给崔青浦填坑的错觉。
崔太师的长子轻而易举的‘安抚’好崔青松的情绪。只要崔青松对清河郡王世子承认,是他嫉妒祁延鹤,故意设套,才会让祁延鹤卷入汝南侯府宴席的事。崔太师会立刻分出三成私产给崔青松的长兄。
说到这里,纪靖柔面露嘲讽,“崔氏竟然知道以‘利’诱惑崔青松的时候,要将‘利’给崔青松的长兄而不是崔青松的父亲,可见早就知道崔氏六房面合神离。”
纪新雪点了点头,忽然有些同情崔青松。
崔氏对五房偏爱有加,最大的受害者莫过于六房。
两房分别是嫡出和庶出,却是同年大婚。
崔青松的母亲先于林氏有孕的时候,明里暗里不知道吃了多少白眼。可惜腹中幼儿的亲祖父、亲祖母都站在林氏那边,对林氏欺负她的行为视而不见。
生下长子,没让崔青松母亲的境遇有任何改变。她与夫君诉说自己和孩子的委屈,本以为会得到安慰,没想到却是更气愤的开始。
崔青松的父亲完全感受不到崔青松母亲的痛苦,甚至认为崔青松的母亲小题大做,让崔青松的母亲大度些。
几年后,崔青松和崔青浦在三个月内相继出生,成功接过长兄的‘小可怜’称号,成为衬托崔青浦聪慧、懂事的存在。
又过几年,两房主母又在相近的时间有孕,林氏滑胎,崔青松的母亲成功生下个女儿。‘小可怜’称号正式由小女儿接手。
林氏对崔青松的小妹妹恨之入骨,险些‘失手’掐死小妹妹,崔青松的母亲心冷之下,只能将女儿送回娘家养。
经过种种在正常人看来匪夷所思的事,六房早就彻底割裂。
崔青松兄妹三人与他们的阿娘亲近,崔青松的父亲被排斥在外,便宠爱妾室和庶子。
在崔太师有十二个儿子,九个女儿,直奔三位数的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的情况下。三成私产,几乎能抵得上普通的嫡出伯父或叔父总共能分到的家产。
说不定崔青松的父亲分到的所有家产,都比不上这三分私产。
难怪崔青松会动心。
可惜如何给崔青松和祁延鹤定罪,既不是祁氏和崔氏说了算,也不是崔青松和祁延鹤说了算,是长平帝说了算。
虽然崔青松因为从小的经历,比同龄的世家郎君更成熟,但他仍旧没办法骗过清河郡王世子。
哪怕崔青松提前和祁延鹤对好口供,也会被任大理寺卿的多年的清河郡王世子轻而易举的找到破绽。
因为崔青松谎话连篇,不可信。清河郡王世子便不再审问崔青松,改为专门审问祁延鹤。
消息传到崔太师府和英国公府,翌日,两家小厮扔的垃圾中皆有许多瓷器碎片。
瓷片质地莹润色泽透亮,没摔碎时,至少能值几百两银子。
听到英国公和崔太师不好受,纪新雪胃口大开,饭量几乎是纪靖柔的三倍。吓得纪靖柔立刻叫停,说什么都不肯让纪新雪继续吃,连声让宫人取消食丸来。
纪新雪抱着软枕靠在宽椅处,惬意的眯起眼睛,问道,“除了让崔青松给祁延鹤做踏脚石,祁氏和崔氏有没有想过其他办法?”
“我的话还没说完,你急什么?”纪靖柔抢过宫人递向纪新雪的果盘,不许纪新雪在没消食前继续吃东西。
祁氏和崔氏不是不想用其他方式捞祁延鹤,是没时间想。
五日前,英国公的长媳宜筠郡主忽然闹起来,要拉嫁妆归家。信阳郡王亲自带着儿子们前往英国公府。
长平帝和清河郡王看在信阳郡王的面子上,分别派纪靖柔和纪成去英国公府了解情况。
“英国公夫人背着宜筠郡主,将只传祁氏家主夫人的首饰赏给郑氏。”纪靖柔发出声轻笑,幸灾乐祸的道,“郑氏非但没有按照英国公夫人的嘱咐,藏着这套首饰,反而大大方方的将其戴在头上,赴祁氏现存辈分最大的老祖宗举办的族宴。”
纪新雪抚掌大笑。
这是他今年听到的第一个笑话。
英国公府暂时捞不出祁延鹤,想要安抚郑氏,所以将祁氏只传给当家夫人的首饰交给郑氏,还特意留了个心眼,以家庭和睦为理由,要求郑氏藏着这套首饰。
郑氏却比英国公夫人想象中的难糊弄。
自从原英国公世子被废后,祁刺史远在江南,最热门的新世子人选便是郑氏的夫君祁副尉。长平帝登基,数次驳回英国公再次为长子请封世子的折子,使祁副尉的呼声更高。
因为宜筠郡主有个好娘家,她和原英国公世子又任宗子宗妇多年,在祁氏根基深厚,双方实力对比过于悬殊,大房才能与声势越来越强的三房保持微妙的平衡。
郑氏突然戴着只传给当家夫人的首饰,出现在祁氏宗族的宴席上,彻底打破各方竭力维持的平静假象。
自从原英国公世子被废去世子之位,宜筠郡主全靠娘家和祁氏宗妇的身份才能稳住地位。
郑氏明目张胆的要夺宗妇的位置,下一步定是英国公世子夫人的位置,宜筠郡主怎么可能不急?
纪新雪觉得,这件事中,不放过任何机会,积极争取利益的郑氏没有问题。发现仅有的两个筹码之一被釜底抽薪,立刻将另外的筹码发挥到极致的宜筠郡主也没有问题。
英国公和英国公夫人想要安抚郑氏,又将郑氏当成傻子,才是最大的傻逼。
如今郑氏没有因为祁延鹤始终在宗人府牢狱中大闹,反而是宜筠郡主闹的大半个长安都在看英国公府的笑话,以至于祁氏焦头烂额更顾不上祁延鹤,就是英国公和英国公夫人的福报。
“这么高兴?”纪靖柔眼角弯弯的看向笑的前仰后合的纪新雪。
纪新雪双眼亮晶晶的看向纪靖柔,“这些人都欺负过凤郎。”
狗咬狗当然有趣,最好能往死里打!
兴奋劲儿过去,纪新雪才想起正事,他问道,“崔太师呢?他有没有去宗人府求过叔公?”
纪靖柔摇头,“自从英国公忙着安抚宜筠郡主和信阳郡王,再也没空关心祁延鹤,崔氏的人就没有再提起祁延鹤和崔青松。”
“这么无情啊......”纪新雪托着下巴陷入沉思。
从小在如此无情的家族中长大,扮演被牺牲的角色,崔青松仍旧有如同软肋般挚爱的亲人。
通过崔青松对他父亲的冷漠和疏远,也能看得出来,崔青松并非心中只有爱没有恨的‘圣父’。
看在崔青松多年来的经历与曾经的虞珩极为相似的份上,他可以给崔青松个脱离泥潭的机会。
.
安国公主府,冷晖院。
虞珩和纪成也选择吃锅子,大大小小的空酒坛错落有致的摆放在空地上,足够灌醉九十九个纪新雪。
然而纪成和虞珩都是千杯不醉的人。
因为经常参与各种宴席,与宗室的人应酬,纪成的酒量比虞珩更好。
好在虞珩占据主场优势,可以在更衣的时候偷偷喝解酒汤,才能在三更的钟声响起时,达到目的,彻底灌醉纪成。
虞珩目光幽幽的望着眼中尽是空茫的纪成,沉默良久,才试探着道,“你......你与金明公主是如何互通心意?“
“嗯?”纪成呆滞的看向虞珩,张嘴先打了个酒隔,“互通心意?”
虞珩点头,眼中浮现淡淡的期待。
他和阿雪不可能,纪成和纪明通也不可能。
纪成将不可能变成可能的办法,肯定也能适用于他和阿雪。
“互、通、心、意。”纪成慢慢品味这句话,呆滞的双眼中透出正在思考的智慧光芒。
过了许久,他才朝虞珩招手,“你过来,近些。”
虞珩立刻从座位上起身,绕到纪成身边。
他弯下腰,方便能听清纪成所说的每个字,姿态肃穆的像是正准备倾听大儒教诲的学子。
纪成提起虞珩的耳骨,以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你说谁?谁是互通心意?”
虞珩愣住。
他从前不是没见过纪成醉酒,这是第一次见虞珩醉到连话都听不懂。
“我是说你和金明公主。”虞珩耐心的解释,“你、和、纪、明、通。”
纪成目光定定的望着虞珩,涣散的目光逐渐恢复神采,“我和纪新雪?”
虞珩直起身体,双手抱胸,面无表情的与纪成对视。
他怀疑纪成是在故意装醉。
良久后,纪成脸上浮现淡淡的心虚,“不、不是纪新雪?”
虞珩冷笑,伸手摸向茶壶。
啧,温水,不能让人醒酒。
他放开茶壶,目光依次在八宝格上的如意、桌边的珐琅花瓶......墙上的宝剑上略过。
可怜纪成完全没感觉到悄无声息降临的风险,吞吞吐吐的道,“那你是说凤郎?”
虞珩转回头,审视的看向纪成,既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纪璟屿?”
“纪诚钧?”
“纪俞风?”
......
“纪临、唔唔唔!”
虞珩死死堵住纪成的嘴,见纪成的脸色逐渐涨红,才小心翼翼的松开手。
刚才纪成几乎将宗室所有人的名字都说了个遍,甚至胆大包天的直呼长平帝的名讳,唯独没有提起过纪明通。
虞珩不死心,又问纪成几个问题,有的问题中有纪明通的名字或者与纪明通相关的字眼,有的问题与纪明通没有任何关系。
醉酒的纪成完美回避所有关于纪明通的问题,却会老老实实的回答其他问题。
这让虞珩不得不认清现实。
他成功灌醉纪成,但没办法从纪成口中套话。
随着时间的推移,纪成的神志稍稍恢复了些。他揽住虞珩的肩膀,笑嘻嘻的道,“凤郎,我真高兴!这是我最高兴的一年!”
“嗯”虞珩顺着肩上的力道坐下,颓废的应声。
他可以顺势问纪成‘为什么高兴’,引导纪成往纪明通身上说,但他没有这么做。
虞珩不想改变纪成酒醉时闭口不提纪明通的习惯。
给纪成塞下两粒醒酒丸,皆没能看到效果,虞珩高声唤仆人进门,吩咐他们将纪成抬去客院。
始终神色如常的对虞珩胡说八道的纪成突然脸色大变,猛地蹿到虞珩背上,声嘶力竭的大吼,“来人!有人刺杀国公!”
值守的护卫匆匆赶到,有条不絮的离开。
纪成仍旧不肯让仆人们靠近他,像是小尾巴似的跟在虞珩身后,张嘴‘我今年真高兴’,闭嘴‘嘿嘿嘿嘿嘿’,烦的虞珩险些让侍卫将纪成打昏带走,深切的体会到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直到天边有晨光突破云层,越作越精神的纪成才打了个哈欠,双眼突然恢复清明,诧异的问道,“怎么天亮了?”
锅子呢?他刚下进去的羊肉还没捞!
纪成环顾四望,脑海中逐渐浮现零碎的片段,身体越来越僵硬。
虞珩以手杵头,目光探究的盯着纪成的眼睛。
短短两个时辰的时间,他曾无数次以为纪成已经恢复清醒,然后无数次被打脸。
纪成被虞珩的目光看得心虚。他轻咳一声,转头就走,“我有点困,先去休息,你也早点睡。”
没等虞珩有回应,纪成已经从快走变成小跑,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虞珩的视线范围内。
虞珩满脸疲惫的闭上眼睛。
很好,真的醒酒了。
虽然灌醉纪成,没能取得很好的效果,但虞珩仍旧没有放弃向纪成学习经验。为防止纪成彻底醒酒后直接跑路,虞珩喝了碗浓茶去书房处理文书,静等纪成睡醒。
临近宫门下钥的时间,虞珩让人去宫中报信。
声称他担心醉酒的纪成,要在公主府多留一夜。
纪成醒来,发现窗外正值漆黑,眼中满是茫然,颇有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从仆人口中得知他是从早上睡到晚上,纪成突然脸色大变,连声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得知还有两刻钟的时间,宫门就会关闭,纪成有气无力的点头。
今日又见不到明明,唉。
用晚膳时,虞珩见纪成始终闷闷不乐,眼中浮现歉意,问道,“可是酒宿不舒服?等会我让府医来为你针灸。”
纪成放下筷子,眼中的担心几乎化为实质,“我没有不舒服,是担心明明不舒服。”
“金明公主最近身体不适?”虞珩礼貌的关心。
“没,”纪成摇头,惆怅的叹了口气,“她整整两日没看到我,肯定会不高兴。不高兴就吃的比平时少,吃的少会容易生病。”
虞珩的筷子顿在半空,忽然有种还没开始吃就饱了的错觉。
既然纪成主动提起纪明通......虞珩放下筷子,又问起昨日的问题,“你与金明公主是如何互通心意?”
“你想知道?”纪成诧异的看向虞珩。
从他还没认识虞珩起,他就因为家中祖父和父亲对虞珩看重,将虞珩当成‘别人家的孩子’。
这些年来,虞珩先是跟在清河郡王世子身边,又跟在长平帝身边,威严越来越重,逐渐支撑起安国公主府的门庭。经常给纪成不是他比虞珩大个辈分,是虞珩比他大个辈分的错觉。
忽然发现虞珩身上有如此贴合年轻郎君的一面,纪成心底极快的闪过来不及分辨的兴奋。
虞珩觉得纪成看他的目光不太不对劲,极像昨日醉酒时神秘兮兮的让他过去,小声问他‘互通心意’是谁的时候。
半晌后,他才肯定的点头,“想知道。”
哪怕只有微乎及微的可能,他也想尝试。
纪成捧着茶盏猛灌了口,语气中满是毫不掩饰的炫耀,“我和明明心有灵犀,在目光对视间忽然醒悟早就对彼此钟情,立刻定下终生不婚也要厮守的约定。”
虞珩下意识的摸向空荡荡却吃不下任何东西的胃,虚心请教道,“能不能说的详细些?”
为什么每个字他都能听懂,排列在一起却不像人话?
“更详细些啊......”纪成眯着眼睛看向跳跃的烛火,嘴角的笑容越发灿烂,“你知道明明怕虫吗?”
虞珩点头,因为纪新雪和纪成,他虽然平日里与纪明通的交流不算多,但几乎了解对方的所有喜好、厌恶。
“年前......”纪成含糊的略过这段话,不愿意提起扫兴的人,“明明不高兴的时候,我让人抓了整个布袋的虫子,带进宫让明明发泄烦闷。我帮她克服对虫子的惧怕,她就忘记不高兴了。”
纪成露出八颗整齐的小白牙,“我就知道这个方法能让明明重新振作,你看,这就是我们的心有灵犀。你明白了吗?”
虞珩不明白,但大为震撼。
如果他抓着几条蛇去找阿雪......阿雪应该会看在他们旧日的交情上,给他选个质量不错的棺材。
“金明公主没打你吗?”虞珩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好奇。
纪成的脸颊忽然蔓延薄红,双眼中尽是羞赧,只与虞珩对视了一瞬就撇开视线,小声道。“打、了。”
虞珩目光定定的望着纪成,怎么看,怎么觉得纪成此时的神态,与他昨日看的那本画册中的新婚契兄弟起床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他敏锐的察觉到,纪成对‘打人’的过程有所隐瞒。
两人相顾无言半晌,虞珩在纠结细问‘打人’的过程会不会失礼,纪成则努力平息心中的甜蜜和迫切的想要见到纪明通的心情。
“明明虽然看上去被陛下宠的骄纵,实际最善解人意。”纪成认真的对虞珩道,“我从未见过比明明更好看的女郎。她还给我绣过荷包,针脚细密、绣工栩栩如生,可惜我没舍得戴在身上。”
虞珩闻言,本就因为无法理解纪成的成功而麻木的表情,变得更加麻木。
脾气和容貌暂且不说,他昨日刚见过纪明通最新送给纪新雪的荷包。
他以为是刚下水的荷包蛋,纪新雪说是双龙戏珠。
......栩栩如生,呵。
难道纪成的成功秘诀,是捂着眼睛对金明公主大夸特夸?
纪成发现虞珩眼底的怀疑,眉宇间的笑意瞬间凝结,“你不信?”
“我信。”虞珩点慢吞吞的头,以他对纪成的了解,如果承认这句话,纪成至少会有半个月的时间不肯理他。
正如虞珩了解纪成,纪成也很了解虞珩。
他狐疑的望着虞珩,理智告诉他虞珩不会说谎,心中却总有与理智相反的感觉。
虞珩经历过无数次突发情况的反复考验,怎么可能在纪成面前露出破绽?他面不改色的将话本子里赞美神仙眷侣的词语,依次用在纪成和纪明通身上。以‘天生一对’作为主题,当场拼凑出一篇赋。
果然哄得纪成眉开眼笑,再次生出想要分享快乐心思,暗搓搓的对虞珩炫耀他和明明青梅竹马、心有灵犀、水到渠成......情投意合的神仙爱情。
虞珩充分吸取之前的教训,无论有多无法理解纪成和纪明通的行为,都不会在脸上露出半分端倪,虚心的将‘知识’记在心底,等夜深人静时再慢慢研究。
纪成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不知不觉间再次说到‘虫子’和‘打人’的事。
他拿着虫子去找纪明通,告诉纪明通布袋中是虫子,说愿意陪纪明通共同面对不愿意面对的东西。
纪明通很‘感动’,全程浑身僵硬的趴在纪成背上,指挥的纪成团团转。因为纪成任劳任怨,纪明通忽然更加生气,对纪成大打出手。
纪成怕纪明通误伤到自己,连忙放松紧绷的肌肉,还教纪明通怎么打才能更解气。
“明明说她不能没有我。”
说这句话的时候,纪成的双眼比夜空的星星还闪耀,眉宇间皆是眷恋。
他的语气极坚定,“没有我,也会有别人将她捧在手心,无微不至的照顾她。但是没有她,我永远都没不会知道,最纯粹的快乐是什么感觉。”
虞珩怔怔的望着纪成,眼中皆是他竭尽全力也没办法掩饰的向往。
他赶在心生顾虑前对青竹吩咐道,“让人捉几条无毒的蛇来。”
远处忽然传来越来越嘈杂的声音,穿着鹅黄色衣裙的纪明通如同愤怒的小黄鹂似的冲到纪成面前,“纪成!你答应我今日会进宫!”
纪成眼中的难以置信转为惊喜,猛地起身抱住纪明通,“你特意出宫来找我?”
纪明通的委屈瞬间被安抚,悄悄侧头靠在纪成肩上,“美死你!我是出宫找长姐,顺便看你有没有醉死。”
纪成闻言立刻放开纪明通。他拉着纪明通的手臂,笑嘻嘻的道,“走,我送你去怀安公主府。”
“你是不是想吵架?”纪明通狠狠推开纪成,双手掐腰,气势汹汹的瞪着对方。
此时此刻,她深觉因为担心纪成,特意出宫的自己像是棒槌。
纪成轻轻将纪明通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温声道,“舍不得吵,等你不开心的时候,我再陪你吵架。”
安国公主府和怀安公主府分别位于皇宫的左右两个方向,他怎么能放心让纪明通在天黑后,独自赶往怀安公主府?
就算是有金吾卫,也不能放心。
虞珩面无表情的移开视线,默默起身走向门外。
因为专心致志的与纪成学习经验,他半口晚膳都没吃,此时却有撑得想吐的感觉。
等在凉亭的纪新雪见虞珩即将满脸恍惚的越过他,眼中浮现诧异,笑着问道,“想什么呢?”
听到熟悉的声音,虞珩下意识的道,“蛇。”
“蛇?”纪新雪摸向因为等虞珩进宫共用晚膳,从中午空到现在的肚子,语气由不满变为兴奋,“蛇羹?爆炒?红烧?椒盐?拼盘?”
虞珩闻言,刚涌上心头的惊喜顿时变为纠结。
他命人找来的蛇,有更重要的用途。
但阿雪想吃.....
半晌后,虞珩终究还是败给纪新雪眼底的期盼,他重重的点头,“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