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斗兽豺泽苑·闻人返场

小鱼吃大鱼L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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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揍他!揍他!”

    “上啊!”

    “这个不行!换下一局!”

    “听我的,下把定是这熊精赢!”

    嘈杂烦嚣的吼声交错由上方传来。有男有女,年少年长。嗓音中皆染了兴奋和嗜血的疯狂颤音。夜昙头颅嗡嗡作响,却也是借着这嘶吼终于清醒过来。

    这是,进了第一重晗梦碎镜?这是哪,好吵。

    夜昙摸了根柱子,晃晃悠悠起身道:“有琴?”

    并无那个熟悉的怀抱接住她说,我在。夜昙揉着眉心,暗道:坏了,一语成谶,这阵法真把她和有琴分开了。

    这碎镜是个什么地方啊?

    缓缓睁眼,本以为要接受些刺眼日光,没想到黑压压一片的人把光挡了个严实。从衣物来看,有人有兽,穿草着叶者在,锦缎华服者也有。所有人都倚靠在栏杆上向下观望,并挥手大喊,狂躁无常。

    这是一座环形楼阁。以石为基,外砌生土,分层交错夯筑,配上竹木作墙骨牵拉。楼阁中央挖出一大片圆形擂台,人群就立于擂台周围一圈分层楼阁观看嚎叫。

    夜昙头上有人,脚下也有人。大约是处于中层。往下定睛一观,一头硕大的黑熊被关在铁笼中捶胸嘶吼,显然未开灵识乃是纯纯野兽。

    夜昙粗粗看过一眼,绕着这圆形楼阁开始寻人。这群人对着头黑熊兴奋什么啊,真是奇怪。有琴和失踪的姑娘,她总得找到一个吧?

    突有一只巨鸟由镂空楼阁之上飞来降落于擂台,并化作人形。它嗓音尖利,但确可压制所有围观者的声色:“诸位请安静!下一轮对战,是桃花妖对战黑熊精的好戏!列位现在可用戏票下注!”

    “那还用说,肯定是黑熊精啊!”

    “桃花妖是个什么东西,只知风花雪月,哪知格斗之法!”

    “那也不一定!豺泽苑向来出其不意,万一桃花妖是千年大妖呢!这熊精看着可不灵光!”

    “废这么多话!总之都买了戏票来看斗兽,直接下注就是了!”

    “就是!”

    众人叫嚷间,雪花似的戏票由土楼各处飘飞而下,有几张飘在夜昙眼前——她无暇顾及这楼里做甚,一圈圈地找人无果,如今正下至底层落在了土地上。

    抓起一张戏票,上方印着:豺泽苑斗兽,每日三场,可用此票下注。

    “斗兽不计生死,只论成败。以十声后无法爬起为败…这什么啊,怎么还有这种地方,专门打架的?”

    夜昙收了一张戏票进怀里,往擂台处看了一眼。

    她一番折腾下来,台上除了那咆哮黑熊,已多了个人形背影。

    那裁判鸟儿所化人形站在一人一熊之间,声嘶力竭道:“桃花妖与黑熊精所获戏票为一比五——决斗开始!”

    “桃花妖”却上前一步扯住裁判袖子:“公子请等一下。您是不是搞错了,鄙人是无意误入此地,并没有参与决斗与这熊兄搏斗的意思…”

    裁判鸟儿眼一瞪:“现在后悔?晚了!卖身契已签,生死由命,看你能不能从擂台上活着出来了!”

    “诶,公子,您怎能如此不讲道理。我并没有签订那卖身契啊?”

    “废话少说!”

    鸟儿甩开他的手,抖了片羽便飞上半空!夜昙暗道:嘶,这背影有些眼熟啊。头发卷卷的,衣裙粉粉的,头上还插了根松柏枝…

    熊精铁笼已开,摩拳擦掌正要奔来。那桃花妖被留在台上不知所措,见熊精扑来只得变化出一把扇子遮住自己最在意的面容。而夜昙方才顿悟,简直是触目惊心——

    “闻人?!”

    闻人猛地回头,见到夜昙,扇子也呆呆放下,只顾哀戚喊道:

    “月下——救命啊!!”

    坏了!

    夜昙脑筋急转,趁几瞬与闻人四目相瞪就电光火石出了没在土楼觅得夫君的真相。禅真和尚说的“以神识形态存于阵法协助”原来是这个意思——

    这晗梦碎镜把有琴切开来了!

    这下真成了角斗场里的花架子!

    横看竖看,这只懂风月的花架子在一招内便会倒地不起碎了肉身散了灵识。土楼观战者便仅有小部分押注给奇迹发生。而庞大的熊精一爪拍来,把花架子用以抵挡的折扇扇飞,顺势也要把闻人本人扇飞。

    下注者闭眼心痛:戏票真如雪花般降落融于泥地听不见个响了——咦,奇迹发生了?!

    台下一道耀目紫光直直飞上擂台,精钢交错脆响在闭眼等死的桃花妖身前!原是夜昙的美人刺硬生生对上了熊精的利爪!

    闻人本于一头雾水中被拉来直面死亡,死前做梦般重逢了心上人,可见这身虽死,死法却很是凄美。现下心上人还香喷喷飞来他身前,携裹强大花灵法力为他挡下致命一击!闻人颤音悠长:“得成比目何辞死…月下~你竟如此爱我护我,闻人纵死也无憾…”

    夜昙一招挡了黑熊的爪子,没被熊掌拍风冻到的身躯倒是被这久违的缠绵嗓子冻到了。于是也未有多年不见的寒暄:

    “你怎么连头没开灵智的熊都怕啊?!你不是会法术的嘛!看它嗷嗷叫冲你挑衅你不知道反抗啊?!”

    美人刺一勾,她欲结束战斗。闻人温热的手掌停在她肩头虚虚一握,恳求道:“诶,月下,即使这熊兄恼我怨我,想杀了我,我也不愿伤它。请月下放它一条生路吧,不过是被人利用签了卖身契的可怜兽物。”

    夜昙咬牙,换了附带浊气攻击的法诀念下,那黑熊被暂时击晕,轰隆倒下。

    押注桃花妖的六分之一众目睹这流畅一幕,短暂惊愕后亢奋高呼!

    “倒了,倒了!豺泽苑下注果然需要反其道而行之!”

    “这小女子好生厉害!我都没看清她的身法,又是哪来的精怪!”

    “没想到哇,桃花妖的风花雪月竟真救了命!定是他在台下勾搭的高人,都愿意舍命上台救他!”

    裁判鸟则扑棱着翅膀开始嚷嚷:“黑熊精倒下了!现在开始计数,十声之后黑熊精若没有爬起就判定为负!十、九、八…”

    场内响起应和的众声:“七、六、五…”

    夜昙被数数声包围,昂首环顾一圈,满目理所当然的癫狂兴奋,没有任何人对她突冲上台犯规帮忙的事件提出质疑和反对?

    闻人嘴唇微动跟着念道:“四…月下,多年前匆匆一别,闻人还有千言万语未与你诉说。待到月下事情终了,可否留息一时听我衷肠?”

    夜昙:“你知道我来这要做什么?”

    闻人长指一翻,把飞了好远的折扇收回,这动作倒是流畅自然:“闻人要协助月下救那姑娘,自然是知道的。能与月下再度并肩而立,实乃闻人不敢肖想的晗梦幻境。月下放心,我定会拼尽全力渡那姑娘出镜还于世间。”

    夜昙挖苦:“我看渡姑娘才是你的爱好吧。”

    都这份上了还渡别人呢,差点让自己在开头被拍没了!

    闻人扇开挡鼻,似笑似愁地婉转颔首:“诶,月下误会了~”

    裁判鸟和看客的计数也来到了尽头。

    “二、一!”

    “十声到!桃花妖胜,黑熊精败!”

    裁判鸟飞身变人,降在闻人身边。换了喜悦笑脸,又要拉扯他衣袖上举。闻人正酝酿着表真心,没空举起胳膊扮什么胜者姿态耀武扬威,缓缓拒绝道:“仪式就不必了。主要是月下的功劳,我没有做什么。”

    “豺泽苑不论人数不论战术,只论成败!这一局你胜了,自有奖赏,可与这外援姑娘平摊!”

    夜昙蹙眉疑问:“好生奇怪的规则!不论战术也不论人数,那要是一方想赢,多搬些救兵上擂台,另一方见状也搬…岂不是从单挑变作群殴?也不公平啊。”

    闻人也问:“然也。决斗本就荒唐,如此人数不一岂不更是荒唐。以及敢问兄台,这败者该如何处置啊?”

    裁判鸟召出个薄子:“容我翻翻…呀,这熊精败绩已累三场!”

    夜昙:“三场怎么了?”

    裁判鸟:“死!”

    闻人:“诶?为…”

    那被夜昙晕得很彻底的黑熊立刻被什么不由分说的剧痛震醒,发出凄惨哀嚎!没有十到一的细数,这一声便是最后一声,此声过后,一切愤怒不甘归于虚无,黑熊张口瞪眼地死去。因它并未修得灵识术法,死后只留下一具庞大的尸身横在三人眼前。

    闻人话说了一半,嘴唇微掀,现下张口结舌地僵在原地。

    楼上所有观众彻底沸腾。

    “果然,斗兽还是得看豺泽苑!一点不掺假!说三败受戮就三败受戮!”

    “如此各兽相斗才会拼尽全力!表演才好看,才配得上我们的戏票和下注!”

    “好!下一把我还赌这桃花妖,和…这女子难辨原身,不过随她去!就赌他俩!”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闻人眼睛还盯在死去的黑熊身上,久久惊惶失语,久久不能回神。

    夜昙再度挡在他身前。虽然挡不住这四面八方的狂躁嗜血言论,但也勉强作安抚和保护。

    她已从短暂的震惊和愤怒中清醒——冷静。来看这种互杀表演的本来就不是什么正常人,这样的反应是应该的;冷静,这地方不是豺泽苑,就是个豺狼窝,假的,都是碎镜;冷静!首要任务不是把这臭鸟和楼上这群不做人的嗜杀畜牲痛扁一顿,是找人,是完成开解兽界姑娘心结的任务。

    夜昙冷静套话:“输掉三场决斗就会丢掉性命,是你们这的规矩?你方才未施法力,怎么杀的熊精?”

    “何必亲自动手。卖身契既定,同心咒便成。只需苑主心念一动,它便身死魂消。”

    裁判鸟咧嘴一笑,玩味般越过夜昙望向闻人,目光似钩,钩尖洒满恶意的毒药:“有同心咒在,你由不得自己心意。此战既胜,下一场便依旧是你。”

    “放心姑娘,我不会逼你同桃花妖一般签下卖身契。后续的对决中,姑娘尽可随时抽身离去,留他一人…不过我想你是不会让决斗变得如此无趣的,是吧?”

    仿佛是嫌话还不够气人,他慢悠悠继续补充道:“哦,方才我翻了簿子,可以提前告知二位,下一场的女萝也已积攒了两场的败局。”

    “若是你想放她一马,也可求月下姑娘莫要助你~”

    裁判也看出了闻人的不忍心,故意要来蛊惑他输掉下局;而他身边这舍命冲来相助的姑娘定是不愿意让他陷入危险。这胜败总归要死一个,又是一场好戏,再配上这二人因杀伐是否决断指不定内讧的拉扯…戏票又能多卖出去些了。

    想到此处,这臭鸟满意下台,绕圈飞行通知众人:

    “请诸位稍作休息,今日最后一场对战将于片刻后进行——”

    夜昙对于挑拨离间的其他废话统统抛诸脑后,只追着他小跑两步问重点道:“你说下把是株女萝?叫什么名字?卖身契上写着叫什么?”

    裁判鸟儿居高临下地不解:“多知道这个也不能帮你赢。”

    夜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想看我们在打斗中内讧,他拽着我后腿我蹬着他衣袖?你若不说我让闻人直接被那女萝打死算了!三招之内,不,一招之内他必定倒下,我看你这无聊的戏票明天怎么卖得出去!”

    闻人:“…诶,诶?月下,这…”

    休憩时间,看客皆做鸟兽散,无人在意台上之事。裁判鸟立即丢下本簿子。

    “自己看去吧!”

    夜昙稳稳接住,开始一目十行地翻阅。

    “今日第三场,由第二场胜者对抗连败两日的萝青。若萝青胜,则是出绝处逢生的好戏;若萝青再败,则判为三败受戮,同样可吸引众人…”

    招揽看客的法子是个阳谋,摆在台面上给夜昙看全也不怕。这豺狼窝里的人甚是傲慢。

    夜昙验证了猜测,气得把簿子一甩。果然是萝青!她一株柔顺温和的女萝,又是怎么落入这豺狼窝的?

    闻人弯腰去拾簿子,耳中正滚入夜昙立拟的计划:

    “闻人,不如你下把装死?”

    闻人:…

    “我还没说完呢。你进碎镜就上台了,也不知道到底中没中同心咒,不能冒险。你先拖延时间对战,再装着力竭不敌,最终被萝青彻底打死。我去找那混蛋苑主寻求解咒之法。要是你没中,我就救了萝青万事大吉。要是你俩都中,我就救了你俩万事大吉。”

    闻人松口气,转而抚掌称赞:“月下果然冰雪聪明!此计单刀直入十分有效。只是我怕自己不是装着力竭,而是真的不敌…”

    夜昙跃跃欲试道:“哦我知道。你习惯被女人按在地上揍嘛,不习惯反揍和有来有回。离上场还有一会儿,我来教你拿捏分寸,如何拖延时间!”

    闻人:“…那多谢月下了…”

    木荷堂医馆外。

    青葵为了时刻关照溪知,把捣药处由屋内换为露天院落。兽兵得了个歇脚的凳子坐在一旁,抱着刚睡醒的小公主腰板打直,动也不敢动。

    即使玄商君暂被切回神识模样,注入其醇厚修为的结界也依然流动星辉烁烁,沉默而坚定地保护着青葵三人。

    因此那个突然出现的女子是在三人背后发声。

    “二位,劳驾?”

    青葵抬首回眸。女子一身水绿衣衫,碧玉额饰衬得雪肤花貌。她明眸微垂,发现结界后便只在外如花照水地依依站定,并无半点逾矩。

    兽兵抱紧了溪知公主,警惕的眼神仍是自上而下扫过她一圈:“你是谁,要做什么?”

    那女子瞥见药材满案,便略扶小腹,不动声色换了一派忍耐的苦楚。

    “小女子路过此处突然腹痛不止,想找二位医家帮帮忙…”

    兽兵动鼻判其灵体,有断后更是紧绷拒绝道:“过路人如此之多,你去找别人吧!”

    青葵不忍,“兽兵大哥,医馆本就为救助他人所设,我愿为她诊治。”

    兽兵脱口而出:“可她是只狐狸!公主不知,这狐狸在兽界一向有惯会骗人的名声。”

    青葵微笑摇头:“种族生来并不可选,怎能以此判断个人的品行?传闻此物由生起,到死也未可止。其中是非曲直,我们旁人所听所闻未必是全貌。”

    结界外的女子听到这话愣了愣,有些犹豫。

    溪知也扯扯兽兵的肩头衣物:“传闻都说狐狸是臭的,但那个姐姐明明很香。”

    兽兵垂头反思,又冲那女子喊道:“你什么病,先说说看?”

    女子低头望脚上翘头履,似乎更是羞涩。声音也愈发轻了:“女儿家不堪说的…您可否凑近些。我小声在耳边说与您听。”

    兽兵以为要他凑近,厉声拒绝:“绝不可能!”

    女子续望青葵,含泪一双眼:“可以吗?同为女子,有些私隐您必然是能体谅的。”

    女子私隐?兽兵陡然红脸。又是惭愧又是尴尬。青葵则答应着上前几步,柔声道:“姑娘可是正逢月信?”

    那女子丹唇外朗,轻张吹出一口香气:“不,其实我要说的私隐便是…你错了。”

    “我就是来骗人的。”

    只见她瞳仁变为一道细线,无需突破结界,以眸色便可蛊惑青葵!兽兵扑来:“是迷魂术法!公主小心!”

    青葵神色如常。

    狐妖见术法不成也不做纠缠,化烟立时逃离。兽兵扑了一半又奇道:“…您怎么没事?这狐族的迷魂术法明明最是厉害。”

    青葵道:“我信她,但也不会不作防备。”

    她早前除了喂给嘲风,自己也吃了颗植株果,此物除了使人精力旺盛少困倦,还有个清明神思,助人免受诱惑的小小功效。

    信错了,防备自然便用上了。只是这物尽其用总还是让青葵医家惋惜轻叹。

    “我需问问昙儿,查得失踪案是否与此女有关。我只盼她是路过好玩蛊惑人心,而不是…”

    而不是以此女子互助的要事作蛊惑几十人的矛。

    万霞听音对面是一片寂寥,长久无人回应。

    青葵放下法器,眉心涌上了真正的担忧。难道方才这女子已经迷惑了昙儿他们再回来?还是昙儿遇到了什么新的紧急情况?青葵想定,莲裾飘开一道流光,紧跟着刀尖寒光也闪过兽兵的眼眸。

    他愕然道:“公主,您?!”

    青葵起刀在小臂上刻字,纤掌握刀不稳,首字便险些刻歪。她咬唇忍住痛呼的反应。

    若昙儿被迷晕,只愿这痛可以唤醒她。若昙儿…青葵不敢再想些更危险的结果。这留下作援兵的人总是要多担心些的。

    不消一会儿,手臂上传来新的刺痛,青葵观下昙儿的回应,这才放心略许。

    那么该担心的只有嘲风了…他去了那烟花之地,不知又会遭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