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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这么滴溜溜过去,端午走了,暑气也蹦跶起来。一晃儿春衫脱了,游人们露出了胳膊大腿,清平馆也支起了晚间的烧烤小食摊子,不管是灵城的大门,还是杭城的二门,都热闹起来,玉卮每每算账都很开心,琢磨着自己那一点子股份,这样再攒个两年,也能在天墉城买个房子。
安居乐业,天朝九州,华夏子民,这么千年的老传统,再怎么全球化,也真不能说忘就忘了嘛。
正美滋滋地想着,玉卮瞧着老周和老宋抬着一筐梭子蟹进来,脸立马就青了。
“二郎送来的蝤蛑揣了黄儿,别弄死了,好好在下杂里养着!”蔓蓝使唤着老宋和老周还有倒霉看热闹看出体力活儿的俊男里行使特案组探员神荼把南海龙王送来的梭子蟹入库,暖通初夏,水路鲜味都到了季节,第一拨的羔子和鳜鱼已经溜达上桌,紧接着海物也粉墨登场,燕螭大老远来吃蟹粉小笼,还不听劝,硬是要打包回去,挂经验的时候吃。倒是莲香上道,时不时来送点儿小荷莲子,白捞一顿好饭吃。
今昭吃着跟老周送外卖路上买回来的软萌甜的点心,坐在门口等着老周打好包袱,走下一家。
下一家客户住在云归梦徊,这家酒店遍布全球,说来也怪,在超自然力量的神鬼八荒界,中国的酒店以安全系数高结实抗造而广受欢迎——哪怕是苍蝇王座下的小恶魔,住进了云归梦徊,炽天使也没辙。
云归梦徊的吃食也极好,虽然高大上了些,可有钱住进去的,也不差钱,极少有外卖生意,要送到那里去。今昭满心好奇,跟着老周进去,拿了电梯卡,上了五楼。
还未走到门口,那客人已经迎了出来,是一位身材火辣的绿衣美人,旁的不论,单单那含笑半步癫的双峰,就足够吸引眼球。
“老周!好久不见了!”美人往老周身上一贴,那波涛汹涌,看的今昭都替老周难受。
老周露出职业笑容回礼:“不知火,这次是来玩的?”
被叫做不知火的美人扭了扭:“别提了嘛,那边不知道怎么的,乱七八糟的,人家一向弱小,这不就赶快躲过来。”
老周不动声色地从不知火的怀里退出来,将食盒放在桌子上:“嗯,最近是乱了点儿。”
不知火一步粘过来,不知道从哪儿拿了一张卡,有意无意地在老周的脖子上轻轻搔着:“这位是新来的?好可爱的脸蛋儿。”说着,一把搂过今昭,结结实实地用红唇堵了今昭的嘴。
今昭当时心里就卧了个大槽,初吻啊!你妹的!初吻竟然给了这么一个风骚的娘们!等等,不对,要是这也算初吻的话,那么初吻应该就着桂花普洱,让陈清平那个家伙给夺走了!不对!如果这样没感情地碰一下也算初吻的话,她的初吻早就给了胡同孙寡妇家的大黄!
老周咧嘴一笑,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纪念照片。
死道友不死贫道也。
从灵城天市大街的车行道骑车回去,老周觉得有点不对味儿,今昭平时坐在他的车后座,都是豪迈地勒着他的腰,一边勒,还要一边唠叨:“你看看你,吃的比猪多,腰还没有猪蹄粗,你别是肠胃有恶疾吧?青婀怎么说你来着——周郎,君之疾在腠理,不治将恐深。”
今儿小风儿清爽怡人,道路两侧旗幡飘飘,味香阵阵,今昭居然安安静静地坐在车后座上,轻轻地揽着他的腰,两根手指细巧地捏着他的衣襟——这要是真晃一晃自行车,这么个捏法,绝对能把她甩出去。
下车时今昭挨挨蹭蹭地下来,绞着手捧着食盒子看着老周。
那眼神儿看的老周头皮发麻:“怎么的?”
今昭把食盒子往怀里抱了抱:“有点儿沉,人家拿不动。”
老周嘴角一勾:“这么个盒子,还没有两屉包子沉,这么着,下次我看你,就改一屉吃吧,别沉了你的胃压着肾。”
今昭眨眨眼,一抹羞愤浮出红来:“你……你干嘛这样说人家……”
老周挑眉:“别嘚瑟了,快点儿进去,矫情不能炒饭吃。”
今昭撅起嘴巴:“人家才没有矫情!”
老周只觉得一股子热辣辣的疼从牙龈窜上了天灵盖儿,他拽着今昭大步流星往屋子走,一撩后厨帘子:“老朱,你徒弟中邪了。”
“今昭,你怎么了?”朱师傅瞧着今昭满脸羞红问,“砸脚了,还是砸手了?”
“还是头发卡在食盒子扣儿里了?”玉卮怨念无限地刷着两筐梭子蟹。
今昭垂着头:“是周哥哥欺负人家。”
“噗——”正在喝水的老周一口喷出来,双手颤抖,玉卮浑然不觉那螃蟹逃逸到她的裙摆上,她手里的刷子现在刷的是她自己的手。
朱师傅伸手翻了翻今昭的眼睛:“不是食物中毒。”
虽然有点不对劲儿,可活计还是要做完,大家看着今昭也不过是羞涩矫情酸不拉几娇嗲肉麻一点儿,就当她青春期,该忙什么忙什么去。晚上的员工餐是蜜酿蝤蛑,也就是梭子蟹,这才是头等大事——每年此时是梭子蟹的产卵繁殖期,膏满蟹肥,虽然不如阳澄湖大闸蟹的鲜灵,但是海蟹自有海蟹的美腻,而且也更为适合用各种滋味佐料烹制。
蜜酿之法,和蟹酿橙类似。都是先把蟹子在水里过了色,而后取出蟹肉铺在蟹壳里,然后以蜂蜜调和蛋液浇汁蟹肉,放一片火腿肥肉在蛋液之上,上火去蒸。这样的蟹肉腥味儿驱尽,瓷实的蟹肉挨着松软的蛋液,裹了肥油的滋味儿,滑而不腻,甜津津的味道蘸着橙柠醋,让人仿佛置身海边白沙滩的躺椅上,身边是水果盘和柠檬沙冰的清香。
除了蜜酿,朱师傅也做了用紫苏桂皮水煮的白蟹,选的都是母梭子蟹,一身肥膏,吃起来顺着嘴角流油,更是火热的海滩风情。
老宋正眯着眼睛幻想眼前一片的比基尼,就听坐他身旁的今昭娇嗔一声:“清平哥,人家掰不开啦。”
陈清平十分淡然地接过今昭手里的螃蟹,拿着蟹八件儿,卸掉蟹脚,挑开了蟹壳,去了鳃囊,递给今昭。
“糟糕,我好想吐。”老宋捂着嘴。
“我也是。”青婀也捂住嘴。
“今昭,你犯什么病啊。”玉卮捂住嘴。
蔓蓝想了想:“难道你也到了发情期吗?”
神荼故作惊讶地抓起今昭的手腕:“哎!这个是你们说的绿茶表吗?”
鬼王姬十分无语:“我说,那只是一块绿色表带的表而已……”
今昭掩口而笑:“你们别闹啦。”而后她看了看陈清平,拿了一张纸巾,“清平哥哥,蟹黄。”说着,她轻轻侧过身,俯下三十度来,用纸巾擦了擦陈清平的嘴角,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昭啊,你一马平川的,别说这个角度,就是拿大顶,也看不到啥。”老宋颇为同情地说,比划了一下今昭的心口。
老周大概是上午深受其害,也难得附和老宋:“是啊,一低头俩下水井盖,没必要。”
今昭捂住脸:“你们说什么啊我不要懂!”
陈清平看了看老周:“你们路上吃东西了?”
老周回忆了一下早上的几波外卖,摇了摇头:“没有,今天一直要下雨,很快就回来了。”
陈清平沉吟片刻:“见了谁?”
“神荼郁垒兄弟,一窝猫妖,还有不知火。”老周回答。
那边来蹭螃蟹吃的华练突然抬头一笑:“不知火?”
陈清平抓着今昭的衣领:“跟我走。”
今昭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跌在陈清平的身上:“去哪儿啊清平哥?”
“去找不知火。”陈清平回答。
云归梦徊的人一见陈清平来,立刻请出了行政总厨,那男人修长高挑,一双惹人怜爱的狗狗眼,见了陈清平忙鞠躬:“先生,您——”
陈清平摇摇头:“我来找人。”
这四个字丝毫没能阻拦酒店厨房的师傅们在他身后围观尾随的热情,十来个人浩浩荡荡地跟着陈清平上了五楼,那场景活似黑帮大佬亲临现场,而陈清平胳膊里挂着的走路一扭一扭的,正是黑帮大佬的姘头太岁姑娘。
“啊?我就亲了她一口而已。”不知火面对陈清平从奇经八脉冒出来的寒气,久居墓间坟头的她也觉得全身发冷。
陈清平不说话。
沉默好像闷罐下的文火,锅里的佛跳墙们都瑟瑟发抖。
不知火陡然一笑,那么一笑之后,仿佛世界被分割成两半,一半在那一笑之前,灰暗乏味,一半在那一笑之后,百花灿烂。
不知火变成了一个陌生的女人,美丽,圆满,好像一道染红云际的晚霞,又好像一阵林中溪边的春雨,一首只记得两句惊艳句子的诗词突然看到了全版,一条荒芜的断壁残垣之后偶然发现的花——除了陈清平之外的人都被那个女人吸引,眼珠子黏住了一样——连她的那句“抱歉”都感人肺腑,闻者落泪。
“收起你的一套把戏,玉藻。”陈清平说。
“人家对太岁姑娘施展这么点儿小法术,不过是想你注意到人家而已,要不是为了太岁,你可会来?”被唤作玉藻的美人眨眨眼。
陈清平露出一个难以言表的复杂表情。
“嘛,算了,我以为我们俩有点情分呢,看来在我东渡时,那点子情分就断了。啊拉,你不要紧张,我是来请求你一件事情的。”
“说。”
“我想借你的门,到平安京时期去,我遇到了大麻烦,不能留在这里了。”玉藻正色道。
“那她。”陈清平指了指我见犹怜的今昭。
玉藻走上前,在今昭的身上拍了拍,今昭一个机灵,抬头看见玉藻,眼珠子立即放光:“美人姐姐!你叫啥?”
“……”陈清平又揉起了睛明穴。
晚霞之中的西子湖,仿佛在火焰流光里变得更加美丽动人,带着几分妖冶妩媚。美人站在落地窗前望着翡色湖水,回眸一笑:“多谢你,顺便一说,我喜欢你这次的皮囊。”
“对上酒吞童子,你的确没有胜算,躲一躲,比死一死要好得多。”
“我也不是非要跟他斗,只是,拿回一点儿我的地盘,你看我们的地盘就那么小,真是没办法——”玉藻伸手一挥,“这样大好的河山,我却放手离开了,离开了,就不能再回来了呢。”
“……也许,只是不到时机。”
“不,我只想在源家好好躲到风平浪静,我只想享受这大好的生活而已。”玉藻抿嘴一笑,“我走了,你也多保重。”
陈清平答应玉藻借路给她,自然遵守诺言,当晚清平馆艳阳高照,玉藻坐着枫车娉婷而来,又婀娜消失在一道门后,今昭的娇嗲公主病案,算是就这么顺当地平息。
东跨院的折叠桌子旁,员工们在吃员工餐,清爽的槐叶冷淘,配着四川泡菜。
“你别瞧着羽衣狐貌美,其实羽衣狐的真正容貌,没有人知道,她让你觉得美丽,只是魅惑术而已。”青婀吃不惯泡椒味道,单拿了一碟子糟叶子排,荷叶裹的糟排骨有糟卤滋味和清淡香气。
“羽衣狐的魅惑术?不是,最近是百鬼夜行play么?”今昭边吃槐叶冷淘边问,最近螃蟹鳝鱼吃太多,大家都腻住了。
“哎呦,最近这一季的主线剧情出现的大人物有点多。”老宋抹了抹嘴,“我出门了,后天一准儿回来。”
“好。”陈清平点了一下头。
今昭纳闷地看着老宋:“你上哪儿去啊?”
老宋捧脸笑:“面基~”
“你还是去死吧。”今昭扭回头,继续吃面。
陈清平平静地端着碗:“今昭,你还是这样子,我比较习惯。”